到底要经历多少事情才能让一个人从有些内向但十分善良的小男孩变成厌世得想要消灭人类毁灭世界的魔头,然后最终却成为了神明。

  从麻叶童子到麻仓好,于沉月而言不过半个月的时间,然而对麻仓好来说却经历了整整一千两百多年,这是一个作为人类的她而言冗长沉重得无法想象到的数字。

  然而,所有的沉重在她听到他最后那句话时又瞬间释然了。

  麻叶童子也好,麻仓叶王也好,这些都已经成为了他的过去。这些过去成就了他,他也将背负起这两个名字从过去走出来,以麻仓好之名获得了新生。

  沉月静静地凝视着他,如今眼前的少年已完全不复当年那个经常跟在穗身后腼腆乖巧的模样,是货真价实的神明。

  如果是他的话,或许真的知道四枫院桐音的下落。

  “我知道,但我不能说哦。”他语气意味深长道:“我能告诉你的是,她在等你,一直在等你,在这段你必须走下去的道路终点。”

  沉月下意识捏紧了拳头,语气却平静地出奇:“她在规划我的人生吗?”

  “唔~~”他摇了摇头,似笑非笑地看着她:“没有人能规划属于你的人生,所有的一切,都是你自己的选择。”

  沉月怔了怔,脑海里快速回想起以往的一切,然后松开了掌心泄了口气。

  是啊,除了无法选择是否应当被生下与接受这一身神力与灵力外,她人生的一切都是她自己在作出选择。

  选择脱离师父们的保护不要命的变强;选择踏上寻找桐音的道路而成为审神者;选择接受丁001本丸想为他们解开诅咒;就连方才他提出的关于芦屋道满的事也只是一个以为报酬为交换的请求而非以‘神明’的身份命令她。

  无法反驳呢。但即使如此她还是坚持相信之前察觉到的异样感,如今发生的一切都并非偶然的发生、偶然的让她作出选择,而是背后一定有谁在推动这一切。

  比如他,也是其中一个。

  “这个世界上比我强、比他强的人多的是,为何要选择我?”这件事对他而言有什么好处吗?或者说,对她而言又有什么好处呢?

  “沉月小姐相信天命吗?”麻仓好微扬起头看向远方,语气轻缓中夹杂着不明的情绪:“信不信……人能扭转和创造新的天命?”

  “这和刚才问题的答案有关系吗。”

  “有哦,你当下做出的每一步选择都将改写你未来的天命。当然,如我刚才所说,所有的一切都由你自己来选择,你有权利拒绝我的请求。”

  “……”

  沉月闭上了眼久久得没有再回话,直到黑暗中的飞蛾扑向散发着光亮的路灯发出‘噼啪’的一声,她才像是回过神来一般缓缓睁开双眼看向他,眼底透露着坚定。

  “我接受你的委托。”

  既然想知道道路尽头有什么在等着她那么尽管顺着这条路走下去又何妨?所有的一切都是她的选择,她不会后悔的。

  麻仓好闻言脸上重新挂上了笑容,那笑容在暖黄的灯光下显得格外柔和温暖。

  “那我便拭目以待。”他如此轻声道。

  与麻仓好挥别后沉月慢慢地往走。重新走出公园回到夜市上,此时街市上的人已经少了许多,一些摊位甚至已经准备收拾好收摊了。烟花大会快要开始,大部分都脸上挂满笑容往回走。

  沉月随着人流的方向往回走着,脸上的神情已经没了刚开始的轻松愉悦,只是平平静静的与绝大部分人形成鲜明对比,然而此时也并没有任何一个人会留意到与众不同的她,她只是混杂在群众中一个可有可无的普通人。

  沉月从来没有像此时这般对自己的未来产生如此强烈的茫然感,并不是茫然在最后等待自己的是什么,而是茫然走过来的这一路自己依然一无所知。

  她感觉自己仿佛被置于一个巨大的迷雾中,前进的路虽然隐隐约约有透出光芒引导着她,但她却不知为何这团迷雾为何会产生,自己又为何会在迷雾里,指引她前进的又是谁,她能做的竟然只有顺着指引走下去。

  真是让人觉得不爽,但她目前也无能为力摆脱这样的现状。

  她只是想活下去,不被任何东西所拘束自由自在地活下去,然而恶狼却告诉她,她是在时空法则下不被允许的存在;麻仓好告诉她,她需要改变和创造自己的天命。原来她仅仅只是想要自由自在活下去这件事是如此困难。

  但即使如此,如此的困难重重,她也要活下去,必须要活下,因为——

  “主人——!!”

  “主公!!”

  前方忽然响起熟悉的呼唤,沉月抬头望去,她所熟悉的那一个个面孔站在她的前面因为她的到来而扬起灿烂的笑容,他们呼唤着她,然后朝她走来。

  因为——她早已经不像以前那样只有自己一个人了,她现在还有他们。

  “主公,快来呀,我们找到了绝佳的好位置。”

  “快来快来,就等你了!”

  她轻叹了口气,脸上却不自觉微微扬起了笑容,朝他们疾步走了过去。这群家伙要是没有她在的话又不知道要遭遇什么事了吧,所以……无论如何她都要活下去,和他们一起。

  “……来了。”

  这一晚的烟花盛大而绚丽,五光十色形状各异的烟花在夜空中炸开绽放出它们一生中最美丽的一刻随后纷纷化为光点落下,垂落的花火在夜幕中仿佛银河从夜空中流泻下来留下斑驳的星光点点,美得如梦如幻,如至仙境,甚至让她产生了一瞬间的错觉——这一定是她这度过的这一生中最幸福的时刻了吧。

  然而烟花终究会落幕,人们总得要从梦幻的仙境中回归现世,但即使如此,沉月想,她这一辈子绝对不会忘记这一场与他们一起看的烟花会。

  随着最后一束烟花升空炸开再落下,空座町的冬日祭正式宣告完美结束,而丁001本丸的现世之旅也随之结束了。

  回到本丸时本丸时间已经是深夜了,留守的人员原本都已睡下但最后还是被大家回来的动静给吵醒了,于是本丸再次灯火明亮热闹了起来。

  大概是最后烟花大会带来的烟花效应,大部分人的精神还处于一种亢奋状态,要不是有长谷部在那嘶吼着沉月都怀疑他们还有精力当场再举办一场祭典。

  “你们不要得寸进尺了,现在可是大半夜了,你们不想休息其他人都还要休息呢,都快去洗洗睡了,明天可还有内番呢。”长谷部叉腰吼道。

  沉月在一旁听着直点头。没错,明天的内番可别想趁机赖掉!

  “是~~”既然沉月都表态了,那么就算再不舍大家也都乖乖的应了声后便相互道晚安离开了。

  自从上次发生了闯温泉的乌龙后本丸内又建了个专属沉月的新温泉池,沉月倒不介意独自享用新温泉,只是觉得吧这群大男人脸皮太薄了,这有啥不好意思的呢,是吧?

  等她美美泡了个热水澡,回来时本丸已经彻底再次沉静了下去,她有一下没一下的擦着湿润的头发一边打着哈欠上楼,刚踏上二楼就看到熟悉的身影站在她房间门口。

  “主公。”

  “烛台切?这么晚有事吗?”她再次打了个哈欠走过去,这时她才注意到对方手上还端着碗黑漆漆的东西。

  留意到她视线烛台切笑着将晚端到了她面前:“这是红糖姜茶,主人今晚吹了一夜冷风喝这个驱驱寒。还有就是……”他视线落到挂着毛巾还湿润着的长发上:“盯着主人吹干头发再睡。”

  “……”那一瞬间她产生了一种做坏事被家长抓包的心虚感。

  一同进了房间,沉月往榻榻米上一坐端起红糖姜水一口闷完,而烛台切走到她身后自然地接过挂在她头上的毛巾动作温柔的擦拭了起来,然后开始有一搭没一搭的闲聊起来。

  “主公的头发比之前要长了些许呢。”

  沉月撩起一缕垂落到胸前看了一眼:“是啊,太长的话是不是得需要剪短些呢,不然都不好打理。”

  烛台切低声笑了笑:“现在不都交给我打理了吗?”

  自从上次说把擦头发这个任务交给他后他可是每次都有很好的完成任务。

  沉月恍然:“也是哦,反正你都不嫌麻烦那就留着吧。”

  “好。”

  “主公是有什么烦恼吗?”

  这个问题让沉月停下了玩弄头发的动作,她放下手上的头发改为撑着下巴。她想,这男人可真是温柔体贴,他没有问她发生了什么事而是问她有什么烦恼,他不在乎她遇到了什么样的事只在乎这些事给她带来怎样的结果。

  “嗯……的确遇到了一些让我觉得苦恼的事。”

  “那……可有什么我帮得上忙的吗?”

  “有。”说着,她突然泄了力将自己完全往后靠了过去。

  烛台切一惊,连忙伸手托住了她:“主公?”

  “有些累了,就让我稍微靠一会,就一会……”她的声音很轻,带着平时从未流露过的疲惫感。

  她累了,一直都很累。这些年她受过很多伤流过很多汗,但她从来没有抱怨过一句喊过一个累字。不是没有可以撒娇的人而是她不敢,她怕一旦流露出一丝一毫的软弱会辜负师父们的期望,会被敌人趁虚而入,会就此沉溺松懈的感觉而一蹶不振。

  然而今晚,她感受到了自己的变化,感受到了大家的温柔,感觉到了身后烛台切体贴的话语,她像是在风雨中摇摆了许多久的船只终于看到了引航的灯塔,迫使她再也忍不住靠近停泊。

  等今晚过后,她将又会是那个毫无破绽无敌的沉月。

  烛台切眼底溢着担忧,他张了张嘴想说些安慰的话却不知如何开口,最终他只是压低了身子让她完全靠在自己身上,语气平缓温柔道:

  “好,不着急,我一直都会在主公身后。”

  感受着怀里的人渐渐平缓下来的呼吸,烛台切握着少女纤细肩膀的手指微微颤动了一下,微微笑着,然后在那微凉的发丝上隔空落下一吻。

  “晚安我的主公,祝你今夜得享美梦。”

  作者有话说:

  雨露均沾,所以咪酱的戏份也不能少!

  这一次,三人谁略胜一筹呢。

  回溯·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