妻子却哭得更厉害了。

  “海水污染如此严重蛤蜊都能生,我却生不了,呜嗯嗯……”

  头好痛,谁来把这家伙的泪腺开关关掉。

  【45】

  接下来胡桃忙着研习体外受孕的知识,很长一段时间里没再找直哉亲近。他乐得清闲,趁机做完复通手术。因为身体素质好,并且属于结扎后十年内复通,医生认为成功生育机率很高。

  这天晚上直哉睡得好好的,冷不防被踹了数脚。

  “醒一醒,直哉大人。快起来!”

  “干嘛……”

  他可是伤员,凭什么要受到这种对待?!直哉满腹埋怨,把眼睛睁开一条缝,看到妻子一屁股跨坐到自己身上,将手机屏幕举到他跟前。

  入目赫然是某个美国专科医院的网站主页。

  “我决定了!要去就去最好的诊所,然后把宝宝生下来。”胡桃踌躇满志地告诉他。

  “为了这点小事吵我,我看你的毛病不止出在卵巢,脑袋也得找医生仔细诊断下——”妻子伸手揪住直哉的耳朵,强行把他从床上拖起来,“臭婆娘找死啊!”

  “想要出国手续多着呢。既然醒了,直哉大人不如先把签证材料搜出来准备齐。”

  他被如此命令道。

  西宫胡桃其人不管对谁都很温柔,独独在他面前尖酸刻薄、盛气凌人,这不是另眼相待还能是什么?身为丈夫,直哉唯有选择大度地原谅她。

  【46】

  他讨厌纽约。

  修筑再多高楼大厦也掩盖不住这座城市的粗粝丑陋,在市中心无论走到哪里鼻尖总萦绕着尿骚味——遍地到处是流浪汉用纸板箱搭的临时卧铺。恰如东京都政府也曾试图不动声色地赶走流浪汉,纽约的中心地带放了好多雕塑和艺术装置,但这种拐弯抹角的对策是不可能起到效果的。

  直哉刚把妻子送到医院做例检,走在返回酒店的路上。为了测定激素值这个月得抽好几次血,虽然不至于贫血,胡桃最近脸色不太好看。他在街道四下巡视,搜寻有没有能买来给她解闷的玩意儿。

  抵达美国后的第一个周末家里便打来国际长途,电话里扇叔父说父亲直毘人在退治涩谷咒灵一役中被重度烧伤,以生命垂危的状态残喘数日,最终身故了。

  “现在你就返回京都。”叔父说,“家族遭遇变故时你却在外边吊儿郎当,像什么样子?”他并不清楚直哉和胡桃此行的目的,以为他们是来旅游的。

  “对不起嘛。”直哉敷衍道,“不过我回不回去也没什么差别啊。我心里自然是很替老头子感到惋惜的,但我又不是入殓师,没法给老爸的尸体化妆化得顺眼点。”

  “放肆!”如果是面对面谈话,扇叔父肯定已经拔刀了。

  “换我来和他讲。”另一个人接过了电话,是甚一。“直毘人的遗嘱中说要迎纳伏黑惠回禅院家顶替你的下任家主之位,甚至要把全部财产转赠于他——就算这样你也不回来吗?”

  直哉沉默片刻。他有些许为之讶异,却并不感到奇怪地发现:自己其实能接受死老爹的决定。

  不做家主能怎么样呢,难道日子会过不下去吗?权力也好,他人的认可也罢,这些直哉已经不需要了。

  “送给惠好了,我目前还不缺钱花。”他说,“除非你和扇叔父跑来纽约双膝下跪求我出马,不然我不打算回去插手这件事。”

  “你变软弱了。”电话那头传来甚一低沉的话语。

  “是吗?”直哉咧嘴笑笑,“我觉得多少还是比甚一你强上几分。”

  “我同你说实话吧,直哉。你行事莽撞自私,我从来不认为你是担当家主的最佳人选……但是要把全部财产拱手送给一个外姓人,我们始终无法接受。既然你心意已决,我们这边就按自己的想法去处理了。”

  撂下这几句,甚一切断了通话。

  【47】

  自那之后已过了一周有余,没有再从家里传来任何消息。

  直哉正站在书店橱窗前,灰蒙蒙的天空忽然飘落下几片雪花,十分反常。纽约雪季理应从一月开始,可眼下才十一月上旬。

  他决定随手买几本热门悬疑小说给胡桃。

  不好看就说是店员推荐的。

  口袋里手机震动了几下,直哉掏出来查看,不由得愣住了。经常合作的辅助监督传来简讯,对方表示不得不从自己口中得知这件事他深感抱歉,希望直哉别责怪他自作主张。

  ——禅院家“炳”五名、“躯俱留队”二十一名全部死于非命。现场未检测到残秽,但是遗体伤口处附有细微的咒力,据推断可能来自犯人行凶使用的咒具。事后五条家及加茂家向总监部提议将禅院家从御三家除名,总监暂时保留该提议。

  家中战力统统死光了,真的假的?理智告诉直哉辅助监督绝不敢轻易戏弄自己。

  什么人能做到仅靠咒具杀死甚一和扇叔父两名特一级?该不会是上厕所时被真希那小妮子用卑劣手段偷袭了,哈哈……

  知道这件事胡桃会很受打击吧?家族地位、荣耀名誉……这两样那女人训诫他用功时总挂在嘴上,如今一下子都化成了泡影。

  他试着拨打胡桃的手机,冰冷的机械音提醒直哉话费余额不足——接听国际长途和拨打一样要收钱,大概是那时候用完了数据流量。

  没办法,直哉只能先挑了几本书去前台结账,然后询问店员能否借用一下店里的座机。

  “直哉大人怎么突然找我。”听起来胡桃似乎心情很好,“有事?”

  “就问下你什么时候回酒店。”

  “可能还要一会儿,我在排队预约下次会诊时间。医生说取到的二十个卵子里接近十个受精了,不久就可以移植了!”

  “痛不痛?”直哉问。

  “取卵的时候肯定疼呀,不过为了宝宝所有的苦全是值得的。护士告诉我移植着床的时候应该没有什么感觉,会比之前好受很多。”

  “是么,那离成功不远了。”他发现自己根本做不到此刻对妻子坦白实情,“你往窗外看一眼。”

  “为什么?啊,下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