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渣大叔,你占着道德,指责谷口英子不检点,但实际上真正怨恨的,不过是她接受了其他人,唯独看也不看你一眼而已。”

  “你认为她侮辱了你男人的尊严。”

  武装侦探社内

  江户川乱步瞥了眼脸色难看的广田健次郎,随口补上第二刀,

  “嘛,虽然在我看来,你那点可怜的自尊,大概也不比超市里临期打折的卫生纸有用多少。”

  至少,卫生纸还能拿来擦一擦地板。

  而有的人,只会躲在别人的床底下,蹭别人的地板。

  谷崎润一郎:“……噗。”

  敦:“……噗。”

  两道猝不及防的笑声,在侦探社内响起。

  不愧是世界第一的名侦探,明明是辛辣又毫不留情的讽刺,却成功让敦和谷崎润一郎没忍住,捂住嘴巴笑了出来。

  衆人集体一静,默默转头看向了两个不合时宜的家夥。

  中岛敦和谷崎润一郎动作一僵,表情严肃地放下了捂着嘴巴的手,跟小学生似地手掌平放在膝盖上,乖巧坐直,假装什麽也没有发生过。

  至于另一位,向来严谨认真的国木田大前辈,则煞有介事地咳嗽了两声。

  姜发青年清了清嗓子,同样一副什麽也没听到的样子。

  “……你们——!不过一个民营的野鸭子会社——!”

  广田健次郎脸色铁青。

  黑发侦探一而再,再而三的实话,不亚于最锋利的刀刃,划开了他费尽心思的遮羞布。

  男人气得浑身发抖。

  他猛地从椅子上站了起来,想要冲上去,用拳头狠狠捣碎那张嚣张的小白脸。

  但很可惜,这里是武装侦探社,这位委托人先生显然讨不到任何好处。

  广田健次郎忌惮地看了一眼身材高挑的国木田独步,又环顾了一圈周围的社员,眼神阴沉地开口,他还想说一些警告的话,但这一次,乱步并不打算给对方这个机会。

  “对了,想去投诉或者曝光造谣之类的,都请随意,门就在那——”

  乱步竖起手指,点了点大门的方向,随意地说道,

  “只要你有胆量,踏出这里一步。”

  “什丶什麽……你们什麽意思?知道了什麽!”

  黑发青年话中的含义,让广田健次郎彻底慌了神。

  如果说之前,这个品性低劣,满口谎言的房东先生,还有发怒丶警告侦探社的馀裕的话,那麽此刻,他就像是被踩中了真正的命门,脸色惨白。

  “知道了什麽?”

  江户川乱步微微侧过头,斜睨了一眼男人,如同在看一个脑袋尤其不灵光的笨蛋,

  “我不是早就说过了吗,人渣大叔,你来这里的真正原因,是‘害怕’。”

  “害怕到寝食难安,胆颤心惊——”

  “生怕下一秒,那个连环杀人案的凶手就会找上门来,把你变成第八个受害者。”

  所以,你宁可冒着被发现过往劣迹的危险,也要来这里寻求庇护。

  “……等等,乱步先生。”

  谷崎润一郎疑惑地皱起眉,忍不住确认,

  “您的意思是,连环案的凶手也知道了广田丶这个人以前的行径,打算报复吗?”

  ‘报复’两个字就像某种开关,一经说出,旁边的广田健次郎猛地哆嗦了一下。

  这个上一秒还口出恶言,试图威胁侦探社的男人,神色慌张。

  他看着侦探社的衆人,仿佛见到最後一根浮木的溺水者般,眼中骤然迸发出强烈的求生光芒,向衆人求助。

  “对……侦探社,救,救救我!”

  “我只是偷窥而已,罪不至死……”

  可惜,没有人理会他。

  就连一向最心软的敦,也无视了男人的说辞。

  “谷崎君。”乱步冷静地开口,提醒道,

  “只是偷窥和目睹案发过程,见死不救,是不足以让一个无耻低劣的人承认自己的过错,并为此担惊受怕的。”

  事实是,他们只会承认一个不那麽严重的罪责。

  然後,以此掩盖另一个更糟糕的行径。

  “难道是他杀了……”

  谷崎润一郎想到了一个可能,但下一秒,又立即否认了自己的猜想。

  不对,之前在会议室时,乱步先生就提到过,谷口英子是自杀的。

  与此同时,广田健次郎再次惊慌地张开口,大声辩驳,

  “我没有杀人!我没有动那个贱丶那个女人,我没有!你们别想冤枉我!”

  “对,你没有。”

  乱步看了一眼大喊大叫的男人,语气了然地说道,

  “你只是干了一件比杀死谷口英子,更恶毒的事情而已。”

  事实上最开始,谷口英子的惨案,还只是一桩倒霉的入室抢劫。

  五年前的夏天傍晚,谷口英子照例在这一天拒绝了新男友过夜的请求,去了一趟银行,打算给某个小孩汇款打钱,内容包括这个季度的生活费和学费。

  顺便一提,这里的‘小孩’,并不是谷口英子的孩子,她们也没有任何亲缘关系。

  对方只是谷口英子在一次公司举办的慈善活动中,随手选的一个贫困儿童罢了。

  当时,她既不知道这个孩子的长相,也没有听过对方的声音,只听到主持人在介绍一个叫做‘一对一天使扶住计划’的项目。

  在场的宾客相当捧场,她也就随大流,在衆多资助的名单里挑了一个名字最顺眼的。

  唯一记得的,就只有——

  好像是个女孩子,以及,那是个像花朵一样可爱的名字。

  起初,对于这个‘一对一的资助计划’,谷口英子并不上心。

  在办好手续後,就没有再多加理会,任由银行定期从收入款项上转走一笔数额。

  反正占比不大,就当是做好事积德了。

  直到第二年的新春,谷口英子意外收到了一封陌生的信件,是从那个慈善机构寄来的。

  里头是一叠数目明晰的账单,详细记录了她捐助款项的用途。除此之外,还有一张像是成绩单的东西,似乎是她资助的那个孩子,这个学期的成绩。

  在信件的最後,还附带了一张崭新整齐的奖状,和一张由慈善机构统一附赠的新年贺卡。

  上面除了一些官方的感谢语之外,还多了一行手写的文字。

  笔迹稚嫩,但胜在一笔一划,格外工整。

  ——【谢谢姨姨,下次,我会努力考一百分!】

  谷口英子:“……”

  彼时,恰好是谷口英子和未婚夫决裂的新年夜。

  那个从大学开始相恋,一起走到今天的未婚夫,看似深情,实际上一年三百六十天,有三百天都在四处偷吃,而最搞笑的是,作为恋人的谷口英子,竟然对此始终一无所知。

  直到即将订婚的前一个月,不知哪个‘好心’的第三者,寄来了一封言辞恳切的邮件。

  不仅声情并茂地叙述了自己与别人的未婚夫的甜蜜点滴,还附赠了不少精彩的照片和开房记录,谷口英子这才知道了真相。

  当时,大概连谷口英子自己都分辨不清,内心是愤怒多一点,还是好笑多一点。

  但不可否认的是,这封意料之外的新年贺卡,确实给了她重新冷静下来的力量。

  那天晚上,谷口英子对着贺卡安静了许久。

  直到远处的天色渐渐明亮了起来,天边泛起一抹鱼肚白,她才像是回过神来般,忽地笑出了声。

  然後女人一路软着双腿,狼狈地从寒冷的天台,回到了温暖的公寓内。

  “什麽姨姨,我才二十三岁!风华正茂!”

  公寓内,谷口英子捧着热腾腾的咖啡,满脸泪水地笑骂道。

  从那天後,重新振作起来的谷口英子,就像变了个人一样,工作能力愈发的出色,但与此同时,换男人的速度也愈加的炉火纯青。

  尽管风言风语不断,还有人传言称,她一个女人能爬到今天这个位置,都是在别的方面下足了功夫,技术了得,但谷口英子一点也不在意,只当是无能的狺狺狂吠。

  顺便一提,她和那个小孩的联系,也逐渐变得紧密起来。

  从一年一次的固定机构汇报环节,到每隔数月,额外增加了不少东西。除了往来的信件,还有一些可爱的糖果,小孩在七夕时,慈善机构甚至还寄来了一个手作的布偶熊。

  针头歪歪扭扭,笨拙又难看。

  尽管丑得要死,但谷口英子还是把它摆在了家里最显眼的柜子上,保证一进门就能看到。

  很难说,这不是另一种意义的晒娃和炫耀。

  “……时间真快,不知不觉,也有十多年了啊。”

  “那个小孩,也该开始考虑升学和进路了啊,不知道以後想做什麽。”

  “女孩子的话,果然还是要考个大学,当个老师比较稳定吧?回头问一问老头——”

  “不对!我琢磨这些干什麽,老娘才三十四岁!风华正茂!”

  案发当天,谷口英子提着一袋梨,独自一人往公寓走。

  一路上,她的脑子里,还在琢磨自家小孩未来进路和升学的事情,结果刚一回神,就发现了公寓被撬开的大门。

  谷口英子愣住,擡头的瞬间,恰好隔着玄关,和屋内的戴着头盔的强盗双目对视。

  “别伤害我,别伤害我……你要钱,都给你。”

  “银行卡在我包里,保险箱在卧室的柜子里,密码,密码是——”

  谷口英子被强盗拽着头发,一路拖曳到了卧室内。

  她的手脚被尼龙绳捆住,似乎是害怕女人尖叫引来其他人,强盗又用透明胶带,一圈一圈裹上谷口英子的脸,死死地封住了她的嘴巴,只露出一双哀求恳切的眼睛。

  或许是此前谷口英子的配合起作用了,又或者是担心拖延太久,暴露行迹。

  强盗在把公寓洗劫一空後,目光阴狠地盯着谷口英子看了很久,最後竟然放过了她。

  彼时,谷口英子被绑在椅子上,大气不敢喘地盯着强盗跑走的背影。

  直到听不到动静了,她才死里逃生般,颤抖着从鼻腔里呼出一口气。

  然而,谷口英子才放心没多久,下一刻,她就再一次惊恐地瞪了大眼睛。

  谷口英子的椅子侧对着床,从这个角度望去,恰好能看到忽视许久的床底。

  而此时,谷口英子看到了,有一个人影正笔直地躺在她的床下。

  那个人影转过头,露出了一双阴森邪恶的眼睛,他一眨不眨地盯着女人,缓缓咧开嘴露出了一个笑容。

  那个入室的强盗没有伤害谷口英子,但却把这个机会,留给了一个真正的恶魔。

  “广田健次郎,你从一开始,就没有打算放过谷口英子。”

  武装侦探社内

  明亮的阳光从窗外照入,散发着夏天的热气,烘晒得人暖洋洋的。但侦探社内的空气却像是凝结了的冰块一般,冰冷得可怕,让人止不住地内心发寒。

  没有人说话。

  即使是外间,最忙碌的事务员小姐们,都不知道什麽时候,停下了敲打键盘的双手。

  于是侦探社彻底安静了下来,只有乱步一个人的嗓音,在空气里回荡。

  “谷口英子看到了你的脸,她一定会去告发你,但是,你又不想留下把柄,更不想坐牢。”

  “于是,你干了一件事。”

  江户川乱步看着浑身发抖的男人,冷静的嗓音如一把利刃,划开了对方最後一层人皮。

  “——你拿走了她的手机,又钻回了床底下。”

  “然後一个接着一个,拨通了谷口英子男友们的电话。”

  六个人,六条短信。

  这些一无所知的男人,或是春风得意,或是满怀期待地赶来。

  他们以为会拥有一个美好的夜晚,但是在看到乱成一团的公寓,被绑在椅子上目露哀求和期望的谷口英子时,男人们的表情变了。

  这六个人,是一个个,被房东用短信,分时段喊来的。

  足足六个人,但凡有一个在见到这副景象时,伸出手解开谷口英子的束缚,或者是帮忙撕开她脸上的透明胶带,谷口英子都能获救。

  又或者,打一通报警电话也可以。

  然而很可惜,没有一个人伸出援手。

  这些上一秒,还和谷口英子甜言蜜语的男人,在看到公寓当下的景象时,第一秒的反应就是——

  犯人可能还没走远,随时会回来。

  所以他们逃了。

  六个人里面,两个转头就走,一个犹豫了几秒後,还是无视了谷口英子求救的眼神。

  而剩下的三个——

  他们倒是在离开後,又回来了。

  只不过,他们不是来救人的,而是带走了自己留在谷口英子的公寓里所以的痕迹,再一一销毁。

  多麽荒唐可笑啊。

  这些不想惹祸上身的男人,甚至有时间抹干净自己的痕迹,却不愿意停下来,哪怕几秒钟的功夫,剪开谷口英子手脚上的尼龙绳。

  那一刻,没有人知道谷口英子在想什麽。

  但当所有的短信都发完,所有的希望一次次出现,又一次次破灭之後,广田健次郎再次从床底下爬了出来。

  他满意地看到,谷口英子眼中的光熄灭了。

  里头晦暗一片,看不到一点波动。

  唯独在房东丑恶的嘴脸映入眼帘时,谷口英子的眼神,又稍稍泛起了一丝波澜。

  然後她就听到了一个句不亚于地狱,足以惊惧魂断的话。

  ——“你完蛋了,婊.子,没有人会来救你。”

  ——“看我不好好的,一点一点玩死你。”

  “但实际上,在说完这句话後,你依旧什麽也没有做。”

  仿佛亲眼目的了每个细节般,乱步继续开口,

  “你离开了公寓,在门口站了一会儿,二十分钟?半小时时?一小时……哦,你站了一小时。”

  黑发侦探盯着广田健次郎,一句一句说道。

  当提到最後一个数字时,男人忽然浑身一颤,像是失去了所有筹码的赌徒般,无力地歪倒回椅子上,神色万念俱灰。

  见到这副模样,乱步自然也就得出了最终的正确答案,

  “一小时後,你再回到公寓时,不出意外地发现谷口英子自杀了。”

  因为害怕遭受的折磨,谷口英子生生地咬烂了自己的舌头,被一部分舌头肉堵住了气管,窒息而死。

  广田健次郎满意地看着这一幕。

  然後,他撩开了谷口英子的裙子,用可乐瓶代替自己,侵.犯了谷口英子,彻底碾碎了对方死後,所剩无几的尊严,连一丝体面都不愿意给她留。

  这些都做完後,这个畜生清理了床下的痕迹,删除了手机上的短信,还顺手带走了谷口英子买的那袋梨。

  而这,才是谷口英子,五年前自杀的全部过程。

  也是广田健次郎如今害怕得食不下咽,不惜跑来侦探社寻求庇护的真正原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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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已知线索:

  这位凶手

  绝对能在乱步处理的案件里

  靠低劣,排第一名

  不仅手段肮脏

  还恬不知耻地跑侦探社

  要求庇护了

  横滨警局的女警

  疑似漏了罪魁祸首

  ……是这样吗?

  阿织,读条中

  藏在背後的鬼族,读条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