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况比自己想象得还要棘手。

  柏长风保持着与“果实”对视的姿势,身体紧绷,大脑飞速运转。

  从刚才对视那一瞬开始,身体就仿佛被固定在琥珀中的虫子,动弹不得。由于委实被吓了一跳,就连在闻人歌脉络中运行的能量都有一瞬间的失控。

  但闻人歌似乎还没有发现异常,依然保持在那种似梦似醒的状态,甚至那对紧蹙的眉都微微舒展开了——因为那股被自己裹挟着生命力在自己失控的一瞬间就接管了能量的运行,依然按照之前的路径,富有韵律地游走大小周天,帮助闻人歌治疗着体内的暗伤。

  【请不要害怕,】温和的声音直接在柏长风心底响起,【我是精灵教会的奥尔瑟雅,希望你们听过这个名字】

  闻人歌瞬间惊得睁开眼睛,茫然四望。

  “你也听得见?”柏长风动弹不得,勉强启唇,声音沙哑。

  “对啊,嘶,你怎么了?”闻人歌一回头,又被柏长风额上暴起的青筋吓了一跳。

  柏长风望着行动自如的人,唇角不禁抽了抽,“为什么你能动?”

  【你没事,只是我在收拢力量,这是一个需要一定时间的过程。你比较强,为了防止出意外我暂时将你定住而已】那道声音含着笑意解释。

  闻人歌沉思。

  “所以……我能动是因为我太菜了?”

  【对】

  “……您倒也不用这么诚实。”

  柏长风紧张之余也忍不住抿唇想笑。

  【好了,】那道声音再次响起,【人类小家伙,你可以动一动了】

  柏长风瞬间弹跳起来,面向那颗“果实”,将闻人歌护在身后,手中长刀出鞘,身子微躬,摆出标准的进攻姿势。

  【请不要这样,】那道声音听起来有些委屈,【我没有恶意】

  闻人歌这才注意到“果实”中那赤/裸的精灵婴孩已经睁开了眸子,愣了一会,忍不住伸手狠狠搓了搓手臂上竖起的汗毛,迟疑了会,小声问,“【繁荣】奥尔瑟雅阁下?真的是您?”

  【是我,但又不是我,】碧绿的眸光温和极了,【我是奥尔瑟雅,但奥尔瑟雅已经死了】

  看过的无数玄幻武侠小说在脑海中汇聚,闻人歌迅速推理出答案,“那您……是奥尔瑟雅阁下遗愿凝结出的一道意志?”

  柏长风忍不住回头瞅她一眼。

  【你为什么会这么想?】那道声音听起来也有些困惑,【不,我不是,我是奥尔瑟雅本身】

  闻人歌唇角扯了扯。

  好吧,果然不能从小说里生搬硬套概念解释这个高魔世界的事儿,这属于教条主义。

  那道声音缓缓解释着,【我在黑潮中受了重伤,自知无法坚持存活,但,我不甘心】

  【我不断剥离我体内本源的生命力,逸散出去,与那些黑潮彼此消融,做着此消彼长的斗争。我知道如果一直这样持续下去没有任何胜算,我必然会在黑潮中被碾碎消磨殆尽,但我有信心,我知道我重伤时就已是这一次黑潮的尾声,只要我坚持下去,我还能保存一部分的自我】

  【我确实成功了,你们现在看到的就是最本源最纯粹的我,我苟存在这个神明赐予我的亚空间空泡内,躲过了不知多少载春秋】

  那道声音更加温和,以及眷恋不舍。

  【只是我依然大限将至】

  柏长风不知何时已经垂下了长刀,沉默了一会,骤然低叹一声,“难怪您能控制这些生命力,它们本就是您的一部分。”

  【正确,】声音赞许,甚至“果实”中的婴孩精灵都开始轻轻点头,【现在,我希望将这些全部赠予你】

  柏长风一怔。

  闻人歌瞅瞅柏长风,又看看“果实”中的奥尔瑟雅,眨巴眨巴眼睛,恍然大悟。

  这是什么穿越者金手指,这分明是柏长风小说主角的福利!

  “为什么?”柏长风显然也不太相信有这天上掉馅饼的好事,眉心微蹙。

  【你是我见过最有天赋的人类,二十出头的年纪,魔武双修,几乎都达到了巅峰,】奥尔瑟雅认真解释着,【哪怕是放在历史之中比较,你也是最出色的这一档】

  闻人歌又忍不住看了几眼柏长风。

  啧啧啧,自己拐回来这只小伯爵这么牛逼呢。

  【所以,你可以理解为我有点技痒,想要帮一把人类的未来之星,也可以理解为,我希望我的力量依然能以另一种方式存续,】奥尔瑟雅含笑,【总之,请不要拒绝我的善意,我会伤心的】

  柏长风沉默了会,不断在心中回忆史书上对【繁荣】奥尔瑟雅的刻画。

  那的确是一位热心肠的善良精灵,除了得到精灵自身的尊重之外,其余诸族对其也都是好评。

  好像唯一一点吐槽是在野史当中。野史声称,这位曾经的精灵教会大长老,在某些方面,似乎,颇为恶劣。

  据说是擅长恶作剧。

  “可是,”她迟疑了会,“您应该也感受到了,外面有一位您的直系后代,您为什么不将力量传承给她呢?”

  【她?哈,】奥尔瑟雅似乎是无奈又好笑地嗤笑一声,【都两三百岁的人了,天天泡在生命之树的生命领域内,实力还不如你们当中另一个年轻人类,我把力量传承给她不是白瞎了么】

  空间泡外忧心忡忡的精灵猛得打了个喷嚏,引来了一旁尤拉西斯的狐疑注视。

  【哦对了,等你出去之后,请向那些被我请出去的人类表达歉意,】奥尔瑟雅又想起了这一茬,有些哭笑不得,【他们也在吸收我的力量,有几个吸收的还不少。我是不怎么在意,但还是有偏袒的,我希望我的力量能全部赠予你】

  “那我怎么没被弹出去,”闻人歌碎碎念,而后了然,无奈自问自答,“我懂,我太菜了,捎带上我也没事儿。”

  【那倒不是,】奥尔瑟雅轻笑一声,【我只是对异界的朋友有些好奇而已】

  闻人歌骤然瞪大眼睛,柏长风也瞬间绷紧身子,早已收好的长刀再次出鞘。

  【人类小家伙,异界朋友不清楚你应该清楚才对啊,】奥尔瑟雅听上去有些无可奈何,【我是精灵,我的祖辈也是异界来客】

  柏长风怔了怔,刀尖再次下垂。

  好像是哦。

  【所以,异界的朋友,给我讲讲你们那个世界吧,】奥尔瑟雅笑笑,【在我最后的弥留之际】

  ……

  柏长风最终选择了接受这份馈赠。

  她盘坐在“果实”的正下方,空间内的生命力被拧成了凝实的一条长龙,在她头顶盘旋,碧绿的光束低垂,尽数灌入她的颅顶,又极快蔓延到五脏六腑之中。

  闻人歌乖乖待在一旁看着,体内一丝丝生命力依然在奥尔瑟雅的控制下流动着,缓缓治疗着她的一些沉积暗伤。

  只是她依然有些忧心——奥尔瑟雅明确的告知了她们,一次吸收这么多生命力一定会有后遗症。但问起会是什么后遗症时,她却以“精灵和人类个体之间差异很大我也没法给你们一个准确答复”为理由搪塞了过去,只是拍着胸脯保证不会是什么危及生命安全的后遗症。

  而闻人歌也遵守约定,给奥尔瑟雅讲起了她那个世界的事。只是让一个自小生活在魔法与武技的世界中的人理解一个没有魔法的世界是相当困难的,她先讲了讲世界历史,在看到“果实”中的精灵又困得快要合上眸子后毅然决然地更换了赛道,开始讲人人都爱的那只猴子的故事。

  果然,奥尔瑟雅很快就好奇得东问西问起来,一会问天庭和神界有什么区别,一会问猴子是不是属于魔兽有没有兽晶,一会对天庭有十万能飘在空中战斗的天兵天将表示震撼,并试图从闻人歌这里套一点异世界的修炼功法。

  闻人歌想了想,当场打了一套八段锦。

  “果实”中的奥尔瑟雅失望地移开了目光,继续听故事。

  只是她就一开始问得多,后来问题越来越少,逐渐陷入了沉寂。

  当闻人歌讲的口干舌燥一直讲到孙猴子被如来一巴掌压在五指山下那一段可奥尔瑟雅还没有任何反应的时候,她顿了好一会儿,努力感受了一□□内的状况。

  果然,那一丝生命力似乎已经停了,不知道什么时候停下的。

  再抬头,那束恢弘的龙形光束也已消散了大半,只剩下星星点点的微茫,而那颗“果实”中的精灵婴孩也已经不见了,只剩一颗和其他并无二致的普通“果实”。

  她怔了怔,轻叹口气。

  “果实”的光芒渐渐变得黯淡,原本浑圆膨胀的外表也渐渐干枯下去。最后摇晃两下,掉落下来。

  闻人歌溜过去捡起来,却发现外皮已经破了,“果实”里面是一颗巴掌大小泛着淡淡纯净生命气息的白色圆珠,珠子里有一株小小的树杈,仿佛被封存的琥珀。

  “这算是尸骨么?”闻人歌叹了口气,指尖轻轻摩挲那磨砂质感的表面。

  “多谢,前辈。”

  她话音刚落,柏长风头顶最后几点碧绿的光芒尽数没入她的躯体,她身子微微一颤,睁开眼——那琥珀色的眸子几乎已经被染成了碧绿,淡淡的绿色光芒从其中溢出。

  柏长风启唇,碧绿的烟雾从她口中蔓延,消散在空中。

  闻人歌眨巴着眼睛,莫名有些紧张,下意识捏紧了那颗圆珠,小心翼翼,“柏长风?”

  “是我。”柏长风甩了甩脑袋,一下带出了更多碧绿的烟雾,声音沙哑。

  “你别浪费啊,都是她老人家的精华能量呢,”闻人歌松了口气,小声嘀咕,缓步走过去的同时还在随口吐槽,“你现在眼珠子都是绿的,只能说幸好头发没绿……”

  “别过来!”柏长风骤然一声爆吼。

  闻人歌被吓了一跳,站在原地,无措看着随着柏长风一呼一吸之间渐渐笼罩她全身的绿色烟雾。

  “……我知道后遗症是什么了。”过了一会儿,柏长风勉强开口。

  过度的极致纯净的能量在体内堆积,急需宣泄,而当这极致的能量多数是生命力时,便进而催动了人作为动物最本能的欲望。

  不过她不太确定。

  毕竟是【繁荣】以及【繁育】奥尔瑟雅,据说在某些方面颇为恶劣,喜欢恶作剧。

  但她又有些拿不准,到底是这位大人故意的,还是她所拥有的生命力就有这种能将人点燃的特质。

  不,好像都算是故意的……

  柏长风的脑子几乎已经不转了,所有的理智都在对抗那些因过量生命力而被点燃的动物本能。

  而闻人歌还在懵逼询问,“后遗症是什么?”

  柏长风听到她的声音,身子轻颤一下,勉强抬头,低吼,“去一旁待着去!不要和我说话!”

  该死,光是听到闻人歌的声音都腿软。

  闻人歌也终于得以见到那柏长风那鬓发凌乱的酡红面颊,瞬间明白了些什么,愣了一会,撒丫子就跑,直接跑到这个亚空间泡的最边缘角落,蜷缩成一团,心惊肉跳,并欲哭无泪。

  “前辈啊,”她颤颤巍巍看向掌中那颗圆珠,“你反套路了这么久,最后这一下能不能不要这么狗血?”

  圆珠当然是回答不了她的。

  闻人歌叹口气,又忧心忡忡地看着那边几乎已经完全被绿烟笼罩的小伯爵,嘴里念念叨叨,“还好,还好着了道的是她。”

  小伯爵一看就是纯纯的雏儿,没尝过滋味之前对这种冲动总是具有更强忍耐力的,而她来自的那个物欲纵流的世界,嗯……总之闻人歌觉得自己肯定没那么坚定的意志。

  只是,随着时间的推移,那浓稠的绿烟渐渐扩散了。

  闻人歌一开始没当回事,反正不影响呼吸,闻一下清清凉凉的,像是薄荷,香得很。

  而等她发现自己也开始热得需要扯开衣领时,她动作顿了一下,缓缓看向那颗圆珠。

  “前辈啊……”她咬牙切齿,将圆珠放在地上。

  瞄准,抬腿,踢。

  “一边去吧您!”

  ……

  柏长风已经昏昏沉沉,快要失去意识了,但恍惚中依然能觉察到有人在靠近。

  “别,别过来。”最后的理智支撑着她,她不断向后退,瑟缩着。

  闻人歌低头,看着跪在地上发抖的人儿——柏长风浑身肌肤都已经烧成了粉红色,领口大开,绷紧的肌肉不断颤抖,一滴滴汗珠顺着鬓角滑落在地,积成了一个个小水洼。

  肯定很难受吧。

  眼前这个忍耐到极致的柏长风似乎在某些方面与那个月色下哭得稀里哗啦的小伯爵重叠了,闻人歌垂首,只觉得心脏某个地方再次被狠狠触动了一下,腿也跟着一软。

  她跪坐在地上,伸手,轻轻捧起柏长风汗津津的脸颊。

  “你,你……?”柏长风眸中都是恍惚。

  “都是成年人了,”闻人歌轻声说着,也不知道是说给柏长风听还是自己听,“不必在乎那么多对吧?”

  柏长风反应了好一会,神情依然浑浑噩噩。

  “唉。”闻人歌无奈笑一声,一掌托住柏长风的下巴,抬头,轻轻吻了一下她的额头,又随之落到鬓角。

  柏长风脑袋里绷着的那根弦顿时炸了,她猛地伸手,将人狠狠搂入怀中,手臂紧箍着闻人歌的细腰,几乎要将人勒断,脑袋死死埋在她的脖颈,不得章 法地狂蹭,鼻尖不断滑过脖颈处的软肉,尖锐的牙偶尔蹭到,疼得怀中人抖两抖。

  “你这是真要把我吃掉。”闻人歌低声吐槽,双手抱住柏长风脖颈,十指插/入那浓密柔顺的发丝,轻轻按着这只凶狠大狮子的脑袋。

  她沉默了一会,轻声问,“你会吗?”

  那颗乱蹭的脑袋顿时僵住,过了很久,肩窝处的脑袋传来沉闷的声音,“你……”

  “清醒了?那我再说一遍,仅此一次,大家都是成年人了,有自己的判断,这种情况属于紧急避险,事后不准以此找对方麻烦,嗯?”

  大狮子僵了僵,似乎想要拒绝,但过了一会,还是捱不住那如浪潮般席卷的冲动,委屈瘪瘪唇。

  “好。”

  “嗯,所以会吗?”闻人歌指尖又开始揉着大狮子的鬓角。

  “不会。”声音依然闷闷的。

  闻人歌叹口气,随后再次低头,吻了吻柏长风的鬓角,“那我先教你。”

  她微微推开了些人,凝视着那仰视着自己的,湿漉漉的眸子,俯身,从眼眸到鼻梁,最后慢慢滑到唇上。

  柏长风僵硬得动也不敢动,手指死死抓着她的衣角,极其被动地承受着这个吻。

  初吻。

  柔软的,微凉的唇贴在自己干燥的唇上,舌尖生涩地撬开她的唇齿。

  闻人歌也不大熟练,但奈何柏长风几乎白给,动也不动,不反抗,也不迎合,只是在那微微颤抖,眸光里都是水雾,眼角微红,看起来已经被亲哭了。

  这种表情摆在那张冰山脸上,让闻人歌颇有成就感。

  “虽然我觉得,以我们的状态都不太需要前/戏了,但,毕竟是第一次,”闻人歌动了动腿,轻咳一声,将紧紧绷着的人缓缓放在地上,又吻两下柏长风的鼻梁,“还是做全套,有点仪式感吧。”

  柏长风只会懵懂点头。

  “哈,”闻人歌也忍不住笑了一声,伸手捏了捏柏长风的脸,嗓音也哑了下去,“小可爱。”

  柏长风的理智再一次炸开了,她紧紧抱住闻人歌,口中发出小兽般的呜呜嘤嘤,压根不管闻人歌一路解开了她所有遮蔽,只顾着抬头索吻。

  闻人歌一边耐心吻着她,吻便全身,一边伸手,并不彻底褪下任何一件衣物,而是让它们继续挂在柏长风身上。

  直至吻到那水草丰美之处,她哑着嗓子轻笑一声。

  先一,再二。

  过了好一会,精疲力尽的闻人歌瘫在柏长风身侧,敷衍吻吻凑上来的红唇,长腿一勾,勾上那还挂着衣服的精瘦腰肢,“该你了。”

  柏长风还有些倦,脑袋埋在闻人歌脖颈,蹭来蹭去,但并不动作。

  啪。

  闻人歌毫不客气一巴掌打在那浑圆挺翘的地方,磨牙,“这叫什么?教会徒弟饿死师父?”

  这个世界也有类似的俗语,柏长风脸一红,小声道,“马上。”

  她们在这处无人的亚空间泡忘情拥吻,那些碧绿的烟雾又渐渐回到柏长风体内——如果细心观察的话,大部分回到了她小腹处。

  在谁也没注意的地方,被闻人歌一脚踢到角落中的那颗奶白色珠子闪了闪,其中宛若琥珀般封存的树杈瞬间消失了。

  而在无人知晓的另一个地方,男人抬头,轻抚那颗蛋的一处破损钻面。

  “我已经为你做到我能做到的一切了,亲爱的妹妹,接下来就是彼此为敌,”他的眸光哀伤又坦诚,“大概吧,你们总有一个能活下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