虚空中,打盹的小龙猛得睁开了眼睛,灿金色的古奥龙眸惊疑不定地盯着那块被白雾笼罩的世界碎片。

  “怎么了?”塔尔伸手拍拍他的龙鳞。

  “我感觉,主人和我的契约联系突然变弱了,”米切尔焦躁不安地磨了磨爪子,“就像是隔了层什么东西一样。”

  塔尔肃然,指尖一动,下意识扣上了柏嘉良交给他的那个玻璃罐子。

  罐子里有秦唯西的一滴血,或许……可以在关键时刻唤醒沉睡的秦唯西。

  “你们之间的契约之前有出现过这种情况么?”他谨慎地多问了一句,却已经打好了十二分精神准备应对。

  那可是龙和龙骑士的契约,理论上不会因为任何空间距离的存在而消磨。

  谁知道小龙诚恳地点了点头。

  塔尔一懵,紧扣着玻璃罐子的指尖松开了。

  “什么时候出现过?”

  “上次她遭了黑潮之后,醒醒睡睡不断往返世界碎片和虚空但把我们留在虚空的那次,”米切尔甩了甩尾巴,嘀咕着,“但那次契约之间的感应比这次还强些……不,是强很多。”

  塔尔了然。

  “可能是因为她身处世界碎片当中但又在进行短时间的时间旅行,”他分析着,“所以和你在时间上产生了距离,契约的联系就弱了。”

  “那按你这个说法,她又跳时间了?”小龙砸吧砸吧嘴。

  “相当有可能,”塔尔点点头,又望向那块世界碎片,眸光一动,神色迟疑起来,“米切尔,你有没有觉得那些白雾……突然变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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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柏嘉良站在一处富丽堂皇的街道上,周围人流如织,而她神色有些恍惚。

  虽然早有预料,但跨进小秦唯西身上弥漫出来的白雾触发了时间旅行这一点还是令她有些惊讶。

  而且……

  她环视周围的建筑风貌风土人情,轻轻吐出一口浊气。

  看起来跳过的时间不少。

  以及,暂时并没有回去的方法。

  “为什么会是这里,”她喃喃低语,“为什么,是秦唯西?”

  阴暗的角落里,有脸上长疤的独臂男人盯上了站在大街上发呆的柏嘉良,舔舔唇,从怀中掏出一柄沾满油垢的弯刀,不动声色地绕了个圈子,渐渐逼近。

  一瘸一拐的脚步声愈来愈近,似乎是朝着自己来的。柏嘉良耳朵一动,不动声色向后一瞥,然后失去了兴趣。

  又是杂鱼。

  她甚至还有心思胡思乱想——果然是时间愈往前走文明形态就越初级吧,记得头几次旅行的时候这种拦路抢劫或者坑蒙拐骗压根没有。咸注付

  刀刃破空声传来,她恍若无事地摇晃身子躲过一刺,随后肘击,扭身,出拳,正中面门。

  那刀疤脸应声倒地,引来周围一圈人的注目。

  但也只是注目罢了,大多人也就是往这边看了眼便习以为常的走远,最多也就是再多看了柏嘉良两眼,有的目光中含了丝钦佩,而更多的是努力隐藏的恶念。

  而柏嘉良并没有什么心思应付那些家伙,她只是怔怔看着自己的拳头,五指不断握紧,又不断松开。

  力量……消失了?

  ……

  柏嘉良花了三天时间才搞清楚所处的时间和自己当下的情况。

  她披了件黑袍,带上兜帽,将自己的脸藏在阴影中,缩在酒吧的角落里,不动声色地抿着一杯粗制麦酒。

  这里是人类帝国,纯种人类帝国,没有精灵没有矮人,当然,也没有血族。

  甚至没有黑潮。

  她是在溜进了一座类似于图书馆的王室藏书阁翻找资料时发现的——从有明确证据可以考据的,产生国度的人类文明开始,距今已过了七八千年。而这七八千年的历史中,背叛,混乱,纷争,战争,兼并,攻伐才是人类历史中关键的词汇,而并非后世被黑潮锁定了命运苦苦抗争的人类。

  这也意味着这个时代的哲学思潮和社会基本认知和后世“牺牲一切抗击黑潮”的单一悲情思想迥然不同,这个年代的理论更加百花齐放些,当然亦存在舍生取义舍己为国的英雄赞歌,只是多了更多为享乐主义辩护,为逃跑主义美化,为背叛与纷争背书的堂而皇之的理论罢了。

  嗯,柏嘉良觉得自己可以理解,只是还有些难以接受。

  这个世界生灵扛在肩上扛了上万年的担子骤然一松,让她有些恍若隔世之感。如果不是这个世界依然存在武圣和大魔导师,她几乎以为她穿越回了妈咪的那个世界。

  哦对了,说到武圣和魔法师。比起写篇论文研究剖析社会风貌风土人情的成因,柏嘉良现在更希望能给自己取点血研究研究到底是个什么情况——她掌握的所有力量全部失灵,低到矮人凝聚力量的小技巧,高到【生命】与【死亡】的部分权柄,全都联系不上掌控不了。好在躯体本身的强度并没有削弱,所以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她现在是个空有武圣肉身但没有一点能量的莽夫。

  这个没有一点能量毫无夸张——她连打开储物器的能量都没有,以至于连能在任何时候代替货币的贵金属和魔晶块都掏不出来,消费水平急速下降。要不是当时顺手在刀疤脸身上掏走了同样瘪瘪的钱袋子,她现在连杯劣质麦酒就喝不起。

  柏嘉良想着想着,悲从中来,轻声叹了口气。

  不知道怎么回去,被奇怪的原因锁死了力量,不知道这趟旅程的缘由,还在家里等自己的可爱小蝙蝠……以及最重要的,还没钱。

  她用力仰脖,一口饮尽发涩的麦酒,将一张皱巴巴的钱压在酒杯下,推门,走出了破小而热闹的酒馆。

  当务之急,是找到自己身处这个时代的原因,搞清楚自己为什么被锁住了力量,以及最后也是最重要的,赚钱。

  “得想想办法啊。”柏嘉良按了按自己胀痛的太阳穴,低声嘟囔,又突然察觉到有人在看自己,她抬头,看见了另一个对自己饱含恶意的小混混。

  黑吃黑?

  柏嘉良脑子里冒出一个词儿,又很快摇摇头,抹去了这个想法。

  她还不屑于干这种事儿,而且更重要的是……这种流落街头每天靠偷摸拐骗搞到一天酒钱的家伙能有多少钱?还是得走正路。

  柏嘉良一边慢悠悠走在大街上,一边思考着接下来的方向。

  自己现在空有武圣级别的肉身,要不去当个大公或者王爵的侍卫?啧,感觉麻烦得很,而且容易受些冤枉气。

  或者和上次在温莎公国的时候一样搞发明?不不不,这个年代好像没有什么专利保护法之说,钱能不能落到自己口袋里还不知道呢。

  在她一筹莫展愁得准备再去买杯酒的时候,一个声音引起了她的注意力。

  “卖报卖报咯!”报童清脆的叫嚷声伴随着脚步声传来,“快来瞧快来看啊,这次威尔士·李先生更新的怪奇小说有足足一个版面!”

  柏嘉良顿步,望着那一拥而上的人群,咂咂嘴,想了想,仗着自己身体强悍挤进了人群,从口袋里掏出了最后几个钢镚,“给我来一份。”

  ……

  柏嘉良缩在公园长椅上看完了所谓的报纸连载小说,表情有些古怪和异样。

  不得不承认,没有黑潮悬在头顶的土地在娱乐方面有更多更花哨的主意,至少柏嘉良此前从没见过这种和吟游诗人讲故事一般的小说发表方式,但似乎听过妈咪提过一嘴,她那个世界也有类似的方式。

  等等,妈咪?

  柏嘉良突然激动得挺直了胸膛!

  她那体弱多病手无缚鸡之力毫无任何力量的妈咪!也是有超凡的物件能用的!

  记忆晶石!而且是储存了妈咪所有异世界记忆的记忆晶石!那里面有自己之前闲着用来消磨时间的无数小说!

  柏嘉良仿佛看见了一条闪着金光的康庄大道,猛地站起身,朝出版社的方向走去。

  走到一半,她一个急转身,先拐向了一条不见天日的小巷子,坦然摘下了自己的兜帽,仿佛压根没看见那些蠢蠢欲动的目光。

  十分钟后,柏嘉良提着七八个瘪瘪的钱袋子神清气爽的走出了小巷,又重新带上了兜帽,一转身,走进了杂货铺。

  再出来时,她提了一大摞白纸和一盒笔。

  ……

  “主编,有人投稿,是怪奇物语那个版面。”出版社,一个小职员敲了敲门,探头进来。

  “怪奇物语?我都说过多少次我们有威尔士·李了,那群读者口味被他养得很刁,轻易看不了其他人写的,”叼着烟斗的漂亮女人敲敲桌子,又叹口气,“去问问有没有爱情小说方面的投稿,我们五月还有三个天窗呢。”

  “额,主编,”小职员挠挠头,“可是您不也头疼威尔士·李拖稿么,而且……”

  她将一大摞墨迹方干的白纸递上去,“这个叫亚伯拉罕的新人写的东西很有新意,我觉得您可以看一眼。”

  漂亮女人狐疑地看她一眼,吐出一大口烟,慢吞吞翻开了手稿。

  过了没一会。

  “那个亚伯拉罕还在外面吗!快快请他进来!”

  柏嘉良很快被小职员领着进了主编办公室的门,她惊讶于主编的漂亮,而主编也在惊讶她的年轻……和性别。

  “我以为亚伯拉罕·布兰姆·斯托克是个男名,”她翻到手稿扉页的作者名,咂咂嘴,“是笔名?”

  “不不不,我并非亚伯拉罕先生,他比较社恐,不想见人,”柏嘉良露出八个牙齿的完美微笑,伸出手,“我是他的经纪人柏嘉良。”

  “您好柏小姐,”这个年代的怪人挺多,有点本事的人脾气更怪,主编倒也很容易就接受了这番说辞,笑着握手点头后,又激动了起来,“我们打算在下一期报纸上就刊登亚伯拉罕先生的作品,就是还不知道这部作品的名字?”

  “《德古拉》,”直接将自己最喜欢的血族题材小说的开山鼻祖搬出来的柏嘉良微笑,“或者说,《吸血鬼伯爵德古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