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自己杀了自己?但这怎么可能?”秦唯西头疼地按住太阳穴。
“别瞎说,没死呢,明明还在能喘气,甚至边喘气嘴边还在冒血沫子,”柏嘉良接住大白狼抬起送来的爪子,反复打量着,指肚轻轻摩挲那伤痕缺口,随口回答着,“怎么说至少都还在弥留之际。”
大白狼唇角抽了抽。
“倒也不必把我的惨状描述得这么精准,”她叹口气,不太自然地将爪子从柏嘉良手中抽回来,也不变回人躯,而是就这么安逸地趴了下来,尾巴摇来摆去,“唔,我不太能确定,但……秦唯西做的这个梦会是抽象型的还是现实型的?”
“抽象型还是现实型么?”柏嘉良沉吟了一会,摇摇头,“不好说,我以前两种都经历过。”
比如在矮人地窟梦见两位矮人王向自己求救那次就是抽象型,和几乎完全复刻现实画面的现实型来说,抽象型梦境的画面更加凌乱而复杂,更富有解读的空间。
而潜入他人梦境观看记忆的那些就肯定算是现实型的梦境了。
而考虑到预知梦的特殊性……
“我觉得不太会是现实型,”大白狼悠哉悠哉摇着尾巴开口,“如果真是现实型,那我现在就把我爪子打断,是不是就肯定不会发生这种事了?”
柏嘉良:???
她大为震撼。
这只狼的脑洞简直比自己还大!
“理论上,额,或许,”她沉吟几秒,表情凝固而略显痛苦,每次只能憋出几个字,“……我不好说。”
大白狼咧开嘴笑,尖耳朵朝后扯了扯,“开玩笑的,我其实是想说——我兽躯的爪子挠死了我人躯的身体,这种操作在现实中不太能实现。”
“你就不能部分兽化么?”柏嘉良收起凌乱的心情,好奇询问,“比如右爪变成兽躯然后给自己剩下部分来一爪子?”
这次轮到波琳娜在风中凌乱了。
“……理论上好像可以。”
“那试试?”
“……真的吗?”
“至少比打断你爪子靠谱。”
大白狼眨巴眨巴眼睛,思索一会,站起身抖了抖毛,又变回了人形,饶有兴趣地和柏嘉良凑到了一起。
于是乎,正处于郁闷中的秦唯西就茫然发现,面前两人挨得越来越近,竟然真的开始兴致勃勃地尝试【兽人到底能不能自己挠到自己】这项课题了。
感觉这项研究多少能在教院申请个项目——至少创新性方面肯定是没什么问题的。
“难,”波琳娜努力控制自己兽躯的爪子大小适配人躯,大概是第一次调整这种形态,进展相当困难。好不容易弄成了合适的大小,她又极为不适应地挥了挥爪,摇摇头,满脸苦恼,“这爪子以前都是按在地上的,突然给它一直悬空,有一种下一秒就要被掀翻的感觉。”
“说不定是被人抓住挠的,和人缠斗的过程中被钳制住,”柏嘉良继续分析,抓住那只毛绒绒的爪子,手臂用力,额上青筋爆出,努力握着爪子从左腰到右肩往上滑,“我记得这里有道伤痕……就像这样!”
“嗷嗷嗷疼啊!爪子没那么灵活转不了弯!”兽人的尾巴尖儿都绷直了,嗷嗷叫。
“努努力!再试一次!”
秦唯西默默捂脸。
“实验失败,确定了,肯定不是现实型梦境,”两人“缠斗”一番后,喘着气松开对方,柏嘉良拍了拍手臂衣服上沾着的白毛,摇摇头,给出了评价,“现实弄不出来那种伤痕,兽爪怎么可能能在人躯上留下伤痕?而且大小也对不上。”
“那就是抽象型的,没毛病,”波琳娜心疼抚摸着自己的爪子,甩了甩,恢复人形躯体,活动活动指尖,闻言嘀咕一声,“兽形的我杀死了人形的我?抽象解构出来是这个意思吗?”
“看来是种暗示,”一直安安静静的秦唯西突然开口,低声道,“那种黑潮,可能会诱发精神疾病。”
柏嘉良眉一跳,扭头,望向秦唯西。
蝙蝠有点厉害呀。
她微微挑眉,“怎么得出的结论?”
秦唯西指了指一旁的波琳娜,“刚才的结论,【兽形的波琳娜杀死了人形的波琳娜】,其实还可以进一步解构——【兽性杀死了人性】。”
她认真道,“兽人都存在这个问题,属于野兽嗜血破坏的天性和属于智慧生物守序文明的良善之间的斗争几乎贯穿了每个兽人的一生,完全分割不开,矛盾又统一,几乎每个兽人生命中都会接受到类似的拷问和抉择……”
“我就没有!”波琳娜得意叉腰,尾巴又抖擞地站了起来,“我可是一直是只文明温良纯善可爱的好狼。”
“所以这次,属于你的抉择就来了,”秦唯西盯住了她,眸间再次泛起了忧虑,“我还是想劝你,不要去那种鬼地方探索。”
“嘿!到此为止,不要再提,”波琳娜下意识伸手就要捂她嘴,手伸到一半转了个方向,用力拍拍她肩膀,“我都做好准备了。”
她微笑着,“或许吧,属于我的抉择来临了,但那又怎么样呢?”
靠在一旁思索的柏嘉良望着意气风发的狼人,唇角微微勾起。
真好。
不愧是秦唯西最珍重的朋友。
不,或许……可以换一个说法。
秦唯西倒也不愧是这样有趣而伟大的人物的朋友。
“其他我都赞成,但有一项请允许我反驳,”她微笑着开口,“真的一定是【兽性杀死了人性】么?”
两人扭头看她。
“【人性】没死,”柏嘉良伸手指了指波琳娜,“在你的梦境中,她最后还活着,而我们并没有看到一个兽形态的生物。”
“所以,有没有可能,是【人性战胜了兽性】呢?”
秦唯西惊愕的眸光转为了若有所思,而波琳娜看上去更兴奋而骄傲了。
柏嘉良轻笑,又摊摊手,“另一个证据,波琳娜最后倒在的地方,周围都是温莎风格的建筑,而并非一片荒原之类的。”
“我明白了,”波琳娜想了想,笑了起来,“为了守护这片土地而战胜了疯狂的自己么?我喜欢这个故事,简直是为我量身打造的嘛。”
“我不喜欢。”秦唯西轻叹口气,揉了揉脸,但很快又在两人目光注视下举手投降,“好了,我不说丧气话,我去烤肉。”
她溜到烧烤台那边,眼眸低垂,微抿着唇。
柏嘉良无奈笑笑,回想着方才讨论的一切,心头莫名又泛上了一层疑虑。
逻辑扣得很严密,而【人性战胜兽性奉献战胜私欲】这个命题和价值对于一次时间旅行来说也相当不赖。
但是……太顺利了。
顺利到她觉得自己说不定忽略了什么,可仔细再回想一遍,又一无所获。
难道这次直接解题了?
她思索了许久,摇摇头,暂时将其置于脑后,溜到了秦唯西身边,盯着那滋滋冒油的高山野牛肉,唇角不自觉快乐扬起。
“我来切一刀看看,”波琳娜拎了把刀,兴冲冲将肉排切开,望着鲜嫩粉红的汁液,她舔了舔自己的虎牙,“感觉能吃了。”
“呵,茹毛饮血的野兽,”秦唯西轻哼一声,手上动作不停,“都没熟呢。”
“你懂什么?”波琳娜炸毛,“这肉就是要吃五分熟才嫩!”
“今天烤全熟。”秦唯西瞟了眼身旁的人类,淡定道。
她就没见过一个人类可以接受高山野牛五分熟口感的。
“啧,饱了。”波琳娜显然看清了秦唯西的眼神,不断哀叹,“我是造了什么孽啊。”
柏嘉良在一旁笑,而秦唯西则狠狠磨了磨牙,耳朵慢慢红了。
秦唯西!你是在讨好她吗?!
你肯定是在讨好她吧!
不,是因为全熟的牛排更香……大概是。
给自己草草找好理由,秦唯西深吸口气,打算找点轻松些的话题。
可是柏嘉良先开了口。
“【黄金】动作很快,已经给我安排好宿舍了,”她语气懒洋洋的,“单人间,我看过了,环境挺好,撑着现在东西不多我打算今晚就搬过去。”
秦唯西烤肉的手一顿,晶莹剔透的牛油顿时落入了火焰中。
火焰发出了噼啪的响声,一下窜得老高。
“……哦。”蝙蝠憋了半天,憋出一个字。
看得一旁竖起耳朵的狼人干跺脚直着急。
“……要我帮你搬东西吗?”秦唯西想了一会,又憋出一句没营养的对话。
柏嘉良轻笑着摇摇头。
秦唯西眸中渐渐泛起一丝烦躁,舔了舔自己的血牙。
她总觉得最近嗅觉快恢复了——即便闻不到味道,身边的人类也给她一种甜美的感觉。
她可自称是自己未婚妻耶!咬一口不过分吧!
完全不过分!
所以得先把人留住……用什么理由呢?
或许,说自己昨晚睡得很舒服想继续睡?
“我……”话还没说出口,口袋里就被塞进了什么东西。
“我房间钥匙,”柏嘉良轻松开口,“没事的时候,记得来看看。”
似乎是怕秦唯西听不懂其中“深意”,她还特意重读了最后几个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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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晚,秦唯西端坐在沙发上,盯着面前的钥匙。
“她是说我可以过去吧?”她突然开口问。
“是啊,”波琳娜瘫在一旁的沙发上,声音懒洋洋,“我还觉得,是邀请你今晚过去。”
“不可能。”秦唯西迅速摇头,“人类晚上是需要睡觉的。”
“……唔,据我所知,有时候也不需要睡,有更快乐的事可以做。”波琳娜狡黠地眨了眨眼睛。
“啊,为什么?”秦唯西懵逼抬头。
波琳娜:……
她捂脸,叹口气。
差点忘了,这只蝙蝠纯情的一批。
“说又不说清楚……”秦唯西嘀咕一声,又开始忧愁盯着那枚钥匙,心中泛起了嘀咕。
……好想去啊。
……
秦唯西怎么还不来。
柏嘉良枯坐在床上,低头看了看自己特意挑选的,适合血族进食同时也适合伴侣进食的睡衣,磨牙。
在被秦唯西挑明身份后,她也不打算演了。
就是酒店那边熟人太多,多少不好意思。
秦唯西不会没察觉到自己的意思吧!都那样提示了!
柏嘉良看了眼走到十一点的钟,叹口气。
等到凌晨吧,等不到就睡了。
调教年轻蝙蝠的工作,还是任重道远啊。
……
凌晨十二点。
“去,不去,去,不去……”秦唯西在数波琳娜的尾巴毛——单数去,双数不去。
某位狼人一脸无语凝噎。
柏嘉良则困得摇摇晃晃起来,努力看了眼时钟,极为不甘心地决定再等一小时。
……
一点。
“嘶,我好像数岔了!”秦唯西恼火抬头,眸子似乎是因为充血而有些微红,“波琳娜!你为什么不好好保养尾巴毛!都分叉了!”
波琳娜:“……你要重数吗?”
“对!”
狼人绝望倒下。
另一边的柏嘉良则毫不犹豫钻进了被窝。
滚蛋吧秦唯西。
……
凌晨两点
“……不去,去,不去。”秦唯西盯住了最后一根尾巴毛。
不去?
她垂下了眸子,望了眼已经趴着熟睡的狼人,面无表情,一下扯掉了那根毛,扔掉。
“去。”
“嗷嗷嗷秦唯西你有毛病吗?”被疼痛惊醒的狼人冲到窗边,愤怒地朝已经飞出窗的蝙蝠怒吼,又心疼地回头看一眼尾巴。
都被秦唯西那个混蛋玩意摸油了!
……
秦唯西很快站在了柏嘉良宿舍门口,深吸口气,插钥匙,旋转,开门。
吱呀一声,门开了。
客厅里甚至还亮着灯。
秦唯西轻喘一口气,唇角微微上扬。
看来来对了。
她脚步轻快地带上门,走进卧室,推门。
熟睡的柏嘉良骤然惊醒,一头金发炸开,眼神迷蒙茫然地望着来人。
“柏嘉良。”秦唯西喉咙滚了滚,决定发出第一次主动邀请。
“去散步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