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灵教国空中,生命之树泛起的层层叠叠宛若波涛的深绿色光芒上空,秦唯西墨色蝠翼张开,宛若一道冰凉的钢铁巨幕,将被十几道光柱染成血红色的天空和身后强势割裂分开。

  在她身后,是匆匆忙忙搬运各类物资,换防,传递资料和军情,还在城墙旁战备调试炮口的精灵们。

  秦唯西静静看了会,随后收回目光,望向对面十来位泰坦半神。

  准确得说,只有罗尼尔一位人形泰坦。

  而其余的泰坦,则各有各的丑陋和难以言喻,但大部分都圆圆滚滚,宛若一个巨大的,会呼吸的丑陋肉疙瘩,扭曲蜿蜒的粗短触腕探出表面,布满血丝的巨大眼球中望向秦唯西身后备战的凡人们,带着浓烈的轻蔑和讥讽,偶尔发出恶心的嘶鸣声,泛着对血肉的渴望。

  而罗尼尔就被这群泰坦簇拥在最中央,前后左右,上方下方,都充满了圆滚滚的恶心肉球。

  这可以被看做是对其权威的尊重。

  亦可以被视为一种挟持。

  秦唯西远远凝视面前这位,从某种意义上勉强算是“老友”的年迈泰坦,唇角泛起一丝冰凉的笑意。

  “罗尼尔。”

  额上有血痣的年老泰坦还在适应物质界的规则,此时只能勉强抬头,望向秦唯西。

  “我了解你,”秦唯西一步步踏在空中,如履平地,慢慢逼近动弹不得的泰坦们,“你和其他泰坦不太一样,你是泰坦这个族群中难得具有外交概念的人,也是难得有政治头脑的人——换而言之,你有灵活的底线。”

  “这也是我清洗过这么多次后,允许你作为首领带领泰坦苟延残喘的原因,这是我的,也是诸神的仁慈。”她最终站定在罗尼尔百步之外——这个距离,对于这种强者来说,不过是一剑的事。

  她骤然轻笑起来,眸中却没有一丝感情。

  “那么,罗尼尔,告诉我,我们的仁慈是不是喂了狗?”

  罗尼尔只是笑,并不回答。

  秦唯西心头泛起一丝不好的预感。

  “罗尼尔,说话!”她刷的一声拔剑。

  “嘶嘶……血族公爵,你好呀。”罗尼尔并没有开口,反倒是他身旁一个慢慢将短粗触腕伸展开来的肉球开口了,巨大的眼球不断转动,难听的沉闷嘶鸣从球体内部传出,“很高兴认识你,我叫……”

  秦唯西骤然打断了它的话,“我没有心思记住你的名字。”

  “嘶嘶,这真不礼貌啊,”肉球却并不恼火,声音里带着一丝癫狂,“我可是很崇敬您的呢。”

  秦唯西唇角提了提,依然望着罗尼尔。

  罗尼尔极为缓慢地摇摇头,又用力抬了抬下巴,似乎是在向她示意。

  秦唯西怔了怔,随后哂笑一声。

  “有趣,”她慢慢退后,目光落在了刚才开口的肉球上,“一号球,你们真是有意思。”

  被秦唯西随口命了个新名字的“一号球”泰坦并不恼火,反而愉悦地颤动着触腕,密密麻麻的触腕在空中蠕动挥舞,像是腐烂肉类上千万只同时蠕动的蛆虫。

  “这甚至不是挟持,”秦唯西低声开口,“是绑架,是谋杀。”

  “是一场政/变。”一号球贴心的做出了最后的解释。

  “为什么要这么做?”秦唯西望向它咕噜咕噜转的眼球。

  “唔,有什么理由吗?嘶嘶,”一号球慢慢摇摆起来,似乎是在思索,随后癫狂地笑了起来,甚至,它似乎像是在哼着小调儿,“战争没有正义,毁灭却带来安宁,虐杀是血与美,扼制希望是已深陷地狱之人的低语呢喃。”

  秦唯西表情顿时有些难看。

  虽然有点抽象,但她也听明白了。

  这些新生代泰坦的意思,这次出征没有任何意义,只是想带来毁灭!

  “你们的神,”她想起了那个神秘的男人,面色凝重,“是他让你们这么做的?”

  “神,什么神?!嘶嘶,”肉球在被固化的空间中兴奋得横冲直撞,几乎要跳起舞来,“公爵大人,泰坦哪里有过什么神?亦或者……您说的是那个愚蠢,但将自己所有奉献给泰坦的拉波斯,他嘴里嚷嚷着的那个神明?”

  秦唯西深吸口气。

  至少又套出来一点东西。

  新生代的泰坦比人形泰坦更加胆大妄为,好战狂妄。

  而且,这并非那个神秘男人的直接指使。

  但秦唯西依然没有将他的存在完全排除。

  因为新生代泰坦狂妄,却并不代表那个男人没有间接起到作用。

  “无所谓了,一号球,”她得到消息后,也不打算再继续多问,只是冷笑一声,“很快你们会知道,为什么你们的前辈这样畏惧我的。”

  肉球并不回答,只是愉悦地摇摆着,腔体内还在哼着那首小调。

  “战争没有正义,毁灭却带来安宁,虐杀是血与美,扼制希望是已深陷地狱之人的低语呢喃。”

  秦唯西不再理它,又一次望向罗尼尔。

  这位从某种意义上称得上“软弱”,在新生代泰坦眼中更是一味退让,甚至似乎可以被认定为“泰坦奸”的老年泰坦朝她勉强笑了笑,又努力低头,看向自己胸口。

  “一号球,一号球?”秦唯西注意到了他的提示,扭头望向哼着歌的一号球,眯起眼睛,“你们囚禁了罗尼尔,又为什么要把他带到前线?”

  “为什么?嘶嘶,让我想想,为什么……”一号球被打断咏唱,却依然不恼火,眼珠望向罗尼尔,随后,几束格外粗壮猩红的触腕牵扯着眼角提起。

  它似乎是在笑。

  “因为他还有用啊,他是母体,是我们伙伴的温床。”

  秦唯西一怔,随后,瞳孔迅速收缩!

  她知道在泰坦口中的“母体”是什么意思。

  只是她没想到……新生代泰坦竟然完全将人形泰坦视为另一种生物,甚至可以作为“母体”!

  该死,如果普通凡人作为母体可以孕育出新形态的普通泰坦,那以一位泰坦半神作为母体,又能孕育出什么样的怪物!

  她微微退后半步,望向罗尼尔。

  她潜入泰坦的实验室时,见过母体的结局。

  “他是不是必死无疑了。”

  “嘶嘶,是的呀,公爵大人。”一号球微微上下起伏,眼角又被触腕牵扯着提了起来,“大概,还有十多分钟吧,您就可以见到有史以来最伟大的泰坦半神的降生了。”

  它怪笑起来,“一出生就是最强大的泰坦半神,我都无法想象祂能成长到什么程度呢?”

  秦唯西深吸口气,凝视着眸色平静的罗尼尔。

  “既然只有十分钟了,而我们都无法干涉彼此,”她恢复了一贯的冷漠镇定,“让罗尼尔说说话吧。我很遗憾不是亲手杀他的人,但也想听听他的遗言。”

  一号球眼球瞟向天空,似乎是在思考,过了会,罗尼尔身上兀然闪过一丝血光。

  “公爵大人。”苍老的泰坦缓缓开口,声音中竟然有丝笑意。

  “说说吧,遗言。”秦唯西微微挑眉。

  罗尼尔沉默了一会。

  “按照您的说法,我是一个难得的,有底线的泰坦,”他轻声说,“就比如,我从来不赞成在海伦大陆爆发黑潮的时候劫掠。”

  秦唯西点点头,算是赞成。

  泰坦趁着黑潮劫掠的确少之又少,其中最出名的就是千年前精灵教国的那次——但即便是那次罗尼尔投的也是反对票。

  不然也不能在对亚空间进行大清洗后还留下他掌控剩余的泰坦。

  “这是因为,我足够老,老到超乎您的想象,”罗尼尔语气平静,“我甚至还有些关于逃亡纪元前的记忆,是哪怕泰坦都会恐惧的东西。”

  一旁的一号球似乎嗤笑了一声。

  罗尼尔不以为意,继续慢慢说着。

  “那是世界末日,是宇宙的尽头,是地狱,是深渊。”

  “而我在这片大陆上看到了一样的未来。”

  秦唯西眯起眼睛。

  “所以,偶尔会有同命相怜吧。”罗尼尔叹了口气,随后笑了起来。

  “你后悔吗?对于你的结局?”秦唯西手腕一抖,一柄崭新的长剑落入手中,“你要是后悔了,我说不定能试试给你剖腹产。”

  “我不后悔,”罗尼尔面上露出一丝怪笑,“我老旧的生命和思想让我拥有了泰坦从不曾有的恐惧,这不对,泰坦不应该恐惧任何东西。”

  “我老旧的身体如果还能为新时代带来点东西,那是我的荣幸。”

  秦唯西沉默一会,收起剑。

  “泰坦终究是泰坦。”她眸中滑过一丝锋锐狠厉,“我就不应该对你们有任何的期待和仁慈。”

  罗尼尔笑得越来越开心,而在下一刻,甚至禁锢着他们的空间都松动了一瞬!

  一道粗壮的猩红色触腕,击碎了年老泰坦半神的胸口,缓缓抬起。

  触腕上有一只小小的眼球,此时正望着秦唯西。

  随后,眼球的眼角被提起来了些。

  那是在笑。

  居高临下的讥讽笑容。

  秦唯西望着这“神明降生”的一幕,表情沉凝,缓缓退后几步。

  一只小蝙蝠从她身上分出去,迅速飞向正在开会的六族高层。

  “情况有变,”小蝙蝠拍打着蝠翼,落在办公桌上,秦唯西的声音传来,“按照他们的说法,这是一场侵略,也是一次政/变。”

  “一次一个愿打一个愿挨的政/变。”

  秦唯西表情凝重,继续低声说。

  “但我记得人形泰坦还不止罗尼尔一个,至少还有一个人形泰坦被作为了母体。”

  “必须尽快找到那个母体。”

  “尽管是刚刚诞生……”

  “但那绝不是普通强者能应对的半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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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对劲。”柏嘉良望着面前的球体,蹙起眉,不断和自己记忆中曾见过的对应。

  “什么不对劲?”柏长风望向她。

  “这个肉球,”柏嘉良迟疑地回答,“真的大得离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