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泰坦帝国议会。”

  通讯对面,小人类的声音明显僵住了,过了好半天才小声嘟囔起来,“泰坦帝国议会……我想象不太出来,危险吗?”

  还能通过灵魂的烙印通讯找到自己,大概是没那么危险的吧。

  秦唯西低垂着头,在数以亿计的敌人包围中继续打着通讯,甚至还在一边用脚尖画着圈圈。

  闻言,她不禁轻笑起来,抬头看了眼周围。

  “唔,危险嘛,大概有一点,也就是处于超过十万只泰坦血肉孕育的丑陋玩意的包围中,还要直面九尊泰坦半神而已。”

  “啥?!”

  “哈,给你听听他们的声音。”秦唯西低笑一声,轻轻按了按太阳穴。

  柏嘉良捂着脸部兀然变烫了好几倍的小蝙蝠,手指死死握紧了栏杆,指尖用力到发白,双眸略显无神地睁大了些。

  那恶魔般的声音仿佛是从灵魂中传来的,那疯狂的嘶吼和激动的咆哮声,在她脑海中回荡。

  “吃掉她!嚼碎她!”

  “让她成为我们的一部分!”

  “美味,【死亡】实在是太美味了!”

  秦唯西听见了柏嘉良略显急促的呼吸声,忍不住微微蹙眉,抬头,举起一根手指,按在了唇边。

  “嘘,小声点。”

  那疯狂的触腕并未停歇,反而因为她的动作而更加激动和疯癫。

  “我让你们小声一点!”秦唯西一直画圈圈的脚尖猛地一点,黑眸瞬间切换成了猩红。

  仿若在聒噪的羊群中央放下狼群,带着恐怖气势的红黑二色波纹以秦唯西为圆心逸散!一根根疯狂摇摆的触腕在接触到那股波纹的时候瞬间爆破,碎成一地血肉。

  吵闹的泰坦帝国议会顿时安静得落针可闻,尚未碎裂的触腕被恐怖的气势压倒得匍匐在地,瑟瑟发抖。

  “我不该给你听这个的,”秦唯西摇摇头,看起来有些懊恼,“泰坦的声音涉及到了对灵魂的攻击。”

  “我没事,”柏嘉良从那种尖啸声回过神来,晃了晃脑袋,轻吐出一口气,又有些焦急地问着,“那你怎么办?”

  “我?不怎么办,”秦唯西耸耸肩,“我觉得我应该不会有事。”先猪腐

  “诶?为什么?”

  “唔,因为我面前有一把空着的椅子,”秦唯西抬眸望了一眼端坐在王座上那九位冷漠的,还具有人形的泰坦半神,伸手拍了拍眼前这张看起来就极为舒适的干净座椅,“还是精灵教会风格的。”

  柏嘉良好长一段时间没有说话,显然是有些懵逼。

  “呼,坐上去果然很舒适,”秦唯西已经懒散的靠坐在椅子上了,指尖一下下敲打着华贵的扶手,猩红的眸子饶有兴趣地打量着对面的泰坦半神们,“在开打之前,他们大概是想和我好好谈谈?”

  她话音刚落,坐在次座的一位长着修长黑色双翼但半边翅膀从根部断裂的泰坦缓缓开口,声音难听而尖锐,像是用砂纸在黑板上摩擦过似的,“血族公爵,你在联系的,是名为柏嘉良的人类女性么?”

  “诶?秦唯西……”柏嘉良刚发出半个音节,就被秦唯西通过灵魂烙印强势打断。她猛地直起身子,猩红的眸子在一瞬间再次转化为黑色,望着方才发声的泰坦。

  只是这次的黑眸,不带任何感情,浓稠如墨。

  “我们回头再说,”她继续和柏嘉良聊着,声音依然轻佻而慵懒,“你那里应该不会有什么敌人了,保护好自己的时候进行探索,找找离开的方法。”咸猪付

  “可是……”柏嘉良还想说些什么,秦唯西就已经主动切断了通讯。

  她愣了愣,慢慢揉了揉被小蝙蝠烙印烧得滚烫的脸颊,撑起身子,转身,目光跃过栏杆,望向远处那团金色和猩红交织着的光团。

  “可是我们不可能靠自己出去的,”她喃喃自语,“这是他步下的,坑杀奥普弗尔的死局啊。”

  “什么意思?”一旁的塔尔有些急切地提问,“什么叫这是死局?”

  柏嘉良扭头望向他,有些迟疑,不知道应不应该把自己的判断说出来。

  因为那一定是一个让人绝望的答案。

  塔尔看出了她的迟疑,张了张嘴,凭借着自己的眼力见儿迅速给出了一个台阶,表情依然维持着急切,“还有,你刚才被公爵大人打断的那句话,是想说什么?”

  柏嘉良暗自松了口气,随后有些茫然无力地靠坐在了栏杆旁,不断揉着自己的太阳穴,“我是想说……”

  “那个泰坦半神的声音好难听,我好像在哪里听过。”

  她脑海中闪过一些碎裂的,陌生的片段,但很快又恢复成茫茫一片的空白。

  好熟悉,好像就是最近听过的。

  她困惑地皱起眉头,“但那么奇怪又难听的声音,我怎么会忘了到底是在哪里听到的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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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拉波斯,”秦唯西结束了通讯,墨色的眸子依然锁定着次座上方才发声的泰坦,表情冷冽,“你想问什么?”

  拉波斯唇微微张开,露出两根丑陋尖锐的黄色犬牙,低笑一声,“我只是和我的朋友打个招呼而已。”

  秦唯西双眸中怒意更甚,指尖猛地敲了一下座椅扶手,一道浓稠的黑色从她的指尖激射而出,在拉波斯狼狈地举起单翼护在胸口之前,击中了他的臂膀。

  “啊啊啊啊!”拉波斯顿时发出一声凄惨的嚎叫,翅膀不断痉挛着。

  他的肩膀竟已经被腐蚀出了一个巨大的空洞!空洞四周的血肉蠕动着,似乎是想要重生,但那淡淡的黑色依然黏附在他的肩膀之上,不断燃烧腐蚀着新生的血肉。

  “告诉我,拉波斯,”秦唯西再次抬起手,掌中的黑色仿佛能吸收一切光芒,“你刚才想问什么?”

  “真的只是想和那位的血亲打个招呼而已,”拉波斯低垂着头,眸光明暗不定,口中不断哀嚎着,“我怎么会伤害她,我绝不可能伤害她的。”

  秦唯西眉间紧锁。

  “那把她还给我。”她冷漠回答。

  “等合适的时候,”首座的罗尼尔缓缓开口,接过了话,“我们自然会将她归还给您的。”

  秦唯西抬眸,指尖富有节奏感的轻点座椅,过了会,掌中黑光淡去。

  “一点小教训,”她淡淡地说,“拉波斯,如果你再多嘴,我会把你另一只翅膀也摘下来。”

  拉波斯,她也认识,又是一个老熟人了,泰坦中的科学狂人,嗜血,残暴,可以通过声音蛊惑催眠,长得曾经在泰坦中算是不错的,有漂亮的黑色羽翼,还有一只忠心的黑色护卫犬。

  不过后来,他的护卫犬战死后,拉波斯将他爱犬的血肉融进了自己的身体,于是长出了现在丑陋弯曲的犬牙,在战斗中甚至有时会从人首变为犬首,诡异而恐怖。

  “罗尼尔、拉波斯、贝列、阿斯蒙蒂斯、弗卡斯……”她的目光从一位位泰坦半神身上滑过,随后冷笑一声,“都挺面熟的啊。”

  “是啊,”罗尼尔缓缓开口,一挥手,解除了秦唯西一直压制在周遭触腕上的压制,“我们都是您的手下败将。”

  “我仔细筛选过,在你们七十九尊半神之中最后留下了你们不到二十,”秦唯西语气依然平静而冷漠,仿佛被围困在泰坦议会的人并非她一样,“毕竟你们这些能苟活的,都是脑子还算机灵的家伙,在泰坦中也不算主战派。”

  “那么,告诉我,谁给你们这些虫子的勇气,来暗杀一尊神明?”

  “能指示我们来暗杀伪神的,自然是真正的神。”罗尼尔苍老的目光中流露出了一抹狂热。

  秦唯西扯了扯唇角,不禁有些恍惚。

  神么?

  那个样貌普通,自诩为柏嘉良“哥哥”的男人,竟然被这群心高气傲不可一世的泰坦称为“神”?

  她比柏嘉良醒悟过来的时间晚一些,但在察觉到迅速恢复正常的失控波动时,也意识到了到底谁才是幕后黑手。

  除了那个人,还有谁呢?

  柏嘉良又还有哪些,诡异到能指使泰坦的“血亲”呢?

  秦唯西眼睫微垂,遮住了那漆黑的眸子,思虑一会,才缓缓开口,“在你们眼中,他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这就是想套话了。

  罗尼尔倒并没有纠正她的称呼,表情却愈发狂热起来了,不断摇头,“你们不懂的,你们这些没有见过宇宙尽头的土著怎么懂?”

  “那让我长长见识吧。”秦唯西随意拍拍手。

  “他是深渊的主宰,是一切黑暗的来源!”罗尼尔站起身,不断高呼,双手挥舞着,带动周围的触腕富有节奏感的摇摆起来,像是一片血色的浪潮,“他前进、探索、征服!他知道世界上所有所有禁忌的知识,他曾经历见证过世界的尽头并亲手毁灭了无数宇宙!他立足于现在之现在,了解所有可能的过去,知晓所有可能的未来!”

  秦唯西沉默。

  她望着王座之上狂热的老泰坦,用力按了按眉心,一时有些恍惚。

  这些形容词,和自己见过的那个为了哄柏嘉良开心而不断更换领带配色的那个臭屁但普通男人有什么相同点吗?

  要不是与泰坦打过不少交道,了解他们残暴的同时也不至于怀疑他们的智商,秦唯西都要觉得这帮子虫豸是不是被什么奇怪的法术给洗脑了。

  “您看起来并不相信,”罗尼尔注意到了她的无语和恍惚,不禁冷笑一声,又缓缓坐回了座位上,望了眼还在努力消解肩膀上黑色的拉波斯,随后扭头,直视秦唯西的墨眸,“您对【死亡】的理解,已经到了随时可以打破桎梏的程度了吧。”

  “而等您迈出那一步,大概就可以直接登顶这处宇宙战力的顶端,毕竟,【死亡】,本就是比【破坏】还要恐怖的战斗性权柄。”

  秦唯西抬头,微微挑眉,那墨眸慢慢退回了猩红,随后,再次退回普通的黑色。

  “你太高看我了,”她轻笑一声,再次懒散地靠坐在了座椅上,“没有的事,离登神还远得很呢。”

  罗尼尔并不理睬她的瞎话,而是淡淡道,“成为伪神倒并不是没有好处,至少,可以窥见这个世界的真实一角。”

  “哦?多说点,我爱听这些。”秦唯西来了兴趣。

  “这点,我们和伪神倒是达成了默契上的一致,”罗尼尔摇摇头,“这些禁忌的知识,您必须亲眼目睹才能知晓其真实。”弦竹副

  “无趣,”秦唯西却也早就知道了答案,此时也只是耸耸肩,掌中消失的长剑此时再次缓缓浮现,“也就是说,你说完了?说完了就开打吧。”

  那些之前安安静静的触腕再次尖啸起来。

  “停。”这次没等秦唯西抬手,罗尼尔率先示意触腕们保持安静,随后望向已经站起身,眸子重新化为猩红的秦唯西,摇摇头,“我们并没有打算和您为敌,至少这次,没有这个打算。”

  秦唯西只是挑眉,弹了弹剑尖,身上的气势仍在不断积蓄。

  “按照我们对战力的预估,要彻底杀死奥普弗尔而不造成太大的损失,大概需要四位以上的半神,”罗尼尔对她身上不断燃起的杀意视而不见,而是继续缓缓道,“但是在我们出发之前,神降下旨意,让我们十二人一起出行。”

  秦唯西挥了挥剑,随口问道,“哦?那在你们的预估中,杀死我需要多少位半神?”

  罗尼尔极为诚恳的回答。

  “六位半神抱着必死的信念,能勉强牵制住您;八位半神抱着必死的信念,能与您兑子,彻底磨灭您的所有力量和所接触到的权柄,但也要做好损失八位半神的准备。”

  “所以你们害怕极了,”秦唯西骤然叹口气,“九个人一起盯着我,真是大排场啊。”

  “来吧,”她缓步前行,眸中的猩红更加凶意凛然,朗声道,“如果我此生止步于此,那你们大概也一样。”

  “血族公爵!”罗尼尔依然没有做出任何防御性的动作,只是低吼一声,一直温和的表情慢慢冷冽起来,“我可以告诉你,【死亡】迟早有一天会回归死亡,但不是今天!”

  秦唯西顿步。

  “哦?”她微笑起来,“那不妨告诉我,我的死期将是何时。”

  罗尼尔苍老的面上终于露出了彻底的凶意,一字一句,透露着天机。

  “当【死亡】成为【死亡】的那天,便是她走向终焉的开始。”

  秦唯西猩红色的血眸凝视着他,过了会,她一挥手,掌中长剑散去,身上的气势也骤然一泄。

  “下次不想打早点说,”她坐回了座位上,抬手,在虚空中用力按了几下,“这种连续积蓄力量再散去的感觉委实不是很好。”

  而随着她手掌富有韵律感的起伏,周围的触腕们纷纷哀嚎着陨灭。

  就像是一个指挥家,在指挥一场盛大的死亡音乐会。

  几位泰坦半神纷纷怒目而视,但颇有些敢怒不敢言的意思。

  “既然你们在拖时间,那不妨再多聊几句吧。”秦唯西淡淡地说。

  “您想聊什么?”罗尼尔无视了周围触腕此起彼伏的哀嚎。

  “就先聊聊……”秦唯西眯起眼睛,“你们为什么想要拖时间吧。”

  罗尼尔面上肌肉抽动一会,低头不语。

  “呵呵,你们现在也只有用这些情报才能和我交换,”秦唯西手掌依然不断在空中挥舞,甚至愈发激昂,“等我自己琢磨清楚的时候,这些情报将一文不值。”

  罗尼尔抬眸望了眼四周的痛苦哀嚎的触腕,摇摇头。

  “不说是吧,那让我想想。”秦唯西撑着脑袋,手掌已经放下了,指尖不断敲击着椅背,一道道小型的红黑二色波纹急速荡出,毫无规律地杀向任何一个方向。

  就像是一首交响曲经过了最初激动人心的旋律,到了轻柔温和的衔接部分一般。

  “刚才,我的小人类已经提示我一点了,虽然她说不出来,但我能感知到那种情绪,那种有些绝望的情绪,她一般不会有这种情绪的,除非情况糟糕到了一定程度。”秦唯西喃喃自语,再次按向太阳穴,迟疑着要不要再与柏嘉良的灵魂烙印接触。

  在看了一眼拉波斯后,她放弃了这个想法。

  不过并不是没有一点收获——她想到了自己在联系上柏嘉良之前,听到的那些熟悉而陌生的回应。

  那是时间长河中的一个个坐标,但是灵魂的波动不会有错,所以……

  那些都是柏嘉良,在那个鬼地方困了不同时间的柏嘉良。

  柏嘉良在自己的过去。

  “九位,”她按耐住自己突然烦躁的思绪,再次数起了端坐在王座之上的九位半神,若有所思,“少了两个最抗打的和一个擅长禁锢的,唔……”

  她突然微微挑眉。

  “拉撒路估计也像我一样,被你们牵制住了吧,”她抬头望向罗尼尔,“他虽然比奥普弗尔能打一点,但也就一点点,两位皮糙肉厚的泰坦半神,在他不点燃世界熔炉不能透支权柄的情况下,足够拖住他了。”

  罗尼尔依然低垂着头。

  “那么,还有一位呢,还有一位半神去哪了?”秦唯西眯起眼睛,随后恍然大悟,“啊!”

  她的手掌在空中用力一抓,无数血色的触腕瞬间碎裂,此起彼伏的凄厉惨叫和咆哮声也极为突兀的停止了,仿佛一曲恢弘的死亡交响乐被突兀草率的画下了休止符。

  “我知道你们把奥普弗尔放到哪里去了,”她缓缓站起身,轻声道,“我也知道你们把我亲爱的旅伴放到哪里去了?”

  “并不是我们,”罗尼尔低垂着眸子,缓缓说,“我们并没有这样伟大的智慧。”

  “是啊,你们残暴,好战,但你们应该想象不出这么恶毒的杀人方式。”秦唯西抬头。

  明明是在仰视那些巨人,可她偏偏有一股睥睨的气势。

  “你们以一尊半神为代价,将奥普弗尔禁锢住,放在了那个时间线中。”

  “那个奥普弗尔,已经死去的时间线。”

  “是的,血族公爵。”

  “可是你们说过,不会伤害她。”秦唯西死死盯着罗尼尔,“但如果你们真的要用这种方法杀死奥普弗尔,她也会死。”

  “她不会,”罗尼尔这回终于缓缓开口,又透露出了些新的信息,“她在神的注视之下,神会出手。”

  “那那个矮人呢?!”秦唯西低吼。

  “神并不会注视除她以外的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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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塔尔。”柏嘉良和塔尔已经爬下了黑曜石号,走到了那团巨大光团的近前了,她迟疑地用【有家之剑】,划拉着光团上仿若寄生虫一般攀附其上的血红色恶心触腕,又被巨大的反震力震得巨剑险些脱手而出。

  “怎么了?”塔尔抬头仰望那金色的光团,轻声应着。

  “我觉得我还是得告诉你,”柏嘉良抿抿唇,随后轻轻吐出一口浊气,“毕竟我们现在要齐心协力,找到出去的办法。”

  塔尔扭头看她。

  “我们所处的时间线,应该是在奥普弗尔已经被刺杀死亡的那段历史中。”柏嘉良郑重说道。

  塔尔怔了怔,随后有些激动地摇头叫嚷了起来,“这不可能!你看看这个光团,奥普弗尔王上的力量还存在,他还活着!”

  “是的,是的!”柏嘉良不得不抬高了嗓门重复,以让激动得塔尔冷静下家,“和我们之前并肩战斗的王上是还活着,但这是他已经死去的时间线!”

  塔尔不再叫喊了,他用力咬住了唇,良久,摇摇头,“抱歉,我不理解。”

  柏嘉良并不缺乏耐心,而是用巨剑在地上开始划拉,画出了几条线,小声道,“简单来说,刚才我们所见到的奥普弗尔,和我说的,死去的奥普弗尔并非同一个。”

  “死去的奥普弗尔,”她指了指周围那浓重的金色血雾,“是我们和拉撒路并未出现,他直接被十二尊泰坦半神围杀的那一个。”

  塔尔怔了怔,仅剩的大脑内存不断思考着柏嘉良所表述的含义,随后不可思议地用力摇了摇头,“不对,还是不对,怎么会有两个王上的存在?还一个生一个死?”

  他用着不久前从柏嘉良这儿学到的新词,大声说,“这不是一个悖论吗?”

  “是的,这是悖论。”柏嘉良用力点头,随后昂首,望向天空。

  她眯起眼睛,试图穿透那泛着金红色的血雾,找到其背后自己熟悉的东西。

  “但别忘了那滴血,”她撑着巨剑,换了个方向,又揉了揉眼睛,“那滴血没有影响到秦唯西,所以她留在了原地;很少的一部分落在了拉撒路和我们身上,其余的,都飞向了奥普弗尔。”

  她好像确实在金红色的血雾之后,看到了朦胧的,宛若精致囚笼一般的半透明虚影了,但一眨眼,又好像什么都没看见。

  柏嘉良低头,再次揉了揉酸疼的双眸,“我毫不怀疑,那个人能造成并维持住这样的悖论。”

  “他是谁?”塔尔冷静的追问。

  柏嘉良手上动作一顿。

  “我不知道……”她略显得迷茫的低沉声音响起,“我真的不知道。”

  “可你之前的反应,明明是认识他的!”塔尔声音再次高了起来。

  “我是认识他,不过也没见过几面就是了,不,现实世界中就没见过面,”柏嘉良抬头,表情有些难过和沮丧,“但我不知道……或者说我也没有想过,他会是这种人。”

  塔尔不说话了,良久,他吐出一口浊气,扭头,将手轻轻放在了那金色的光团上,感受着光团的颤动,和猩红色触腕带来的恶心和抗拒感。

  “抱歉,”柏嘉良打量了下他低垂阴郁的神色,抿抿唇,“如果你很生气的话,不如我们分开行动吧。”

  塔尔骤然扭头,有些愕然地怔怔望着她,过了好一会,他突然反应过来了,用力扇了自己一个巴掌。

  清脆的响声在金色的光团前回荡。

  “对不起,是我的问题,我刚才真的很情绪化,真的对不起,但毕竟我的神明,他……他死了,”他语无伦次地说着,语速极快,又结结巴巴斟酌着用词,仿佛又从那个胆子渐渐大起来还敢腹诽几句神明的矮人恢复到了监测塔前初见时那个唯唯诺诺的局促的家伙,“但我不可能有怪您的意思,真的,不可能怪您,是您和公爵大人找到了对所有发生的事一无所知的我,又把我带到了这里,看到了这么多的东西,见到了这么多瑰丽奇异的景象,甚至见到了两位神明,我怎么可能生您的气呢?”

  矮人身高比柏嘉良的肩膀还略矮一些,此时他努力踮起脚,小心翼翼地伸手,按在了柏嘉良的肩膀上,又用力拍了拍,“我还指望着您带我走出这个鬼地方呢。”

  柏嘉良失笑,学着他的样子拍了拍他的肩膀,“是要一起走出这个鬼地方!当然,如果可以的话……”

  她扭头望向那个光团。

  “也要把奥普弗尔一起带出去。”

  塔尔眸色瞬间动容,用力点头,“当然!”

  “不过喊我名字就好,别您啊您的,”柏嘉良扭头,冲着他笑,“都说了是朋友了。”

  “……好的,柏嘉良。”矮人望着那灿烂的笑容,眼眶一时有些热意,随后慌忙移开了视线,生怕自己下一秒就不争气到丢整个矮人地窟的脸。

  他似乎知道那位大名鼎鼎的公爵大人为何会对眼前的人类格外特殊了。

  聪明而并不傲慢,有些想法提出来的时候听起来堪称异想天开,但随后的逻辑和事实证明她说的一直是对的。而当陷入绝境的时候,依然能不慌不忙,井井有条处理事务甚至依然保持乐观开朗的性子……

  这样的人,哪怕尊贵如血族公爵都会喜欢吧。

  比自己这个在边境长城执勤了这么久的家伙强多了。

  边境长城……

  他思绪乱飞,一阵恍惚,又想起了自己的老搭档。

  “阿加莎……”

  柏嘉良已经收起了巨剑,放眼远眺,考察着这一块的大体情况,听到他的咕哝,茫然扭头,“你刚才说什么?”

  “没什么。”塔尔回过神来,慌忙道,“接下来怎么办?”

  “那我们先去其他地方看看吧,”柏嘉良也不多问,扭头,继续在视线之中寻找着目标,“这里似乎很大。”

  “这里的最高点应该就是黑曜石号的甲板,其次是还在冒烟的石塔,如果能爬上石塔,应该能窥见这块地方的全貌。”塔尔很快恢复了自己应有的水准,判断着,“我们或许可以先去看看石塔的情况,也看看黑曜石号上还有什么能利用上的资源。”

  “同意,”柏嘉良露齿一笑,“我也是这么想的,出发出发!”

  “等等,”塔尔有些迟疑,拦住了跃跃欲试就要往废墟下跳的柏嘉良,手在裤子上搓了搓,“我还想试一试。”

  柏嘉良眸光落在了他紧握斧柄的手上,若有所思,又望向那个光团,“那就试试吧,注意安全。”

  塔尔用力点点头,深吸口气,缓步向前,举起巨斧,蓄势。

  淡淡的金色光芒在斧刃上凝聚,随后力量不断被压缩,到了最后,原本的金光甚至凝结成了宛如流水一般的实质存在。

  这奇异的景象看得柏嘉良惊讶极了——她自然能察觉到那流水般的金光中到底压缩了多么恐怖的能量。

  随着力量的压缩,塔尔的黑峻峻的脸逐渐透出了不健康的红晕,在力量即将失控的那一刹那,他猛地拧腰,挥斧,用力劈在了那猩红色的触腕上。

  砰!

  一声巨响,柏嘉良眼睁睁看着塔尔被反震力砸进了废墟之中,慌忙上前扒拉起石块,努力将人刨了出来。

  “咳咳咳。”塔尔身上脸上全是灰,狼狈地从废墟中爬了起来,抹了抹唇,咽下喉咙中的那抹铁锈味,望向没有任何变化的金色光团和寄生虫一般恶心的猩红色触腕,沮丧地摇摇头。

  “果然啊,半神和神明的力量,我们不可能启及的,走吧。”

  “等等,”柏嘉良打断了他,也迟疑了会,伸手,“借一下你的斧子,我也想试试。”

  塔尔一怔,随后将自己的斧子递过去,“有些沉,小心。”

  然后他就目瞪口呆地看着柏嘉良单手持斧,虎虎生风地挥舞着。

  这是人类应该有的身体素质?

  “我比较特殊啦,”柏嘉良耍得正开心,抬头,看见塔尔震惊的目光,忍不住轻咳一声,“从小到大力气都比较大来着。”

  塔尔唇抽了抽。

  那可是矮人的斧子!

  这是力气大能解释的吗?!

  “呼。”柏嘉良用得顺手些了,随后也摆出了挥斧的标准姿势,但她并没有塔尔那样凝聚力量的秘术,所以只是深呼吸几口后,凝神,在斧刃上一层层放上了自己体内宛若大杂烩一般的力量。

  一层精灵的生命力,一层秦唯西留存在她体内的精血的力量,一层粗浅拙劣的魔力,再一层武技的力量。

  和刚才宛若流水般的金色光芒不同,此时斧刃上沾满了五颜六色的光芒,简直就像黑夜中的霓虹灯。

  柏嘉良皱皱眉。

  奇怪,秦唯西留下的精血的力量好像调用得有些阻塞,是因为秦唯西离自己太远了么?

  她甩甩头,也不去多想,摈弃杂念,低喝一声,用力挥出巨斧!

  砰!!

  塔尔看着一团金毛在空中画出了一道漂亮的抛物线,同样砸在了废墟中。

  距离比自己刚才还远。

  他慌忙跑过去,打算把人刨出来。

  “呼!”柏嘉良自己从废墟中一下窜了出来,狼狈地拍打着自己身上的碎石块,抬头望向远处并未有一点变化的光团,扯了扯唇,将斧子交还给了狂奔过来的塔尔,“走吧,果然,直接劈开是不可能的,没戏。”

  塔尔表情诡异地看着眼前看上去没一点事儿的人类,再不动声色地摸摸自己有些挫伤的背部肌肉。

  “哦,”柏嘉良看出了他的疑惑,自然也不好说秦唯西怎么改造了自己身体,只能尴尬一笑,“从小挨打,皮糙肉厚些。”

  “这得挨多重的打才能练出这种体魄啊,”塔尔吐槽,“每天打你的是武圣吗?”

  “额,差不多?”

  塔尔再次扯了扯唇角。

  “……算了,当我没问。”

  “对了,你不是有武器吗,那柄巨剑,怎么想着用我的斧子?”

  “有家之剑现在情况很奇怪,剑灵不见了,”柏嘉良跳上高处,叹了口气,“再加上奥普弗尔不是还没给我锻剑吗,我不敢劈,万一又劈出个悖论咋办。”

  “也是,有道理。”

  “对了,你那种凝聚力量的方式,能教教我吗?如果是什么不传之秘术就算了。”柏嘉良扭头,有些期待地望着塔尔。

  “教当然可以,那是矮人军队的武艺,谈不上机密,”塔尔嘴上说着没问题,表情却有些迟疑,“不过要练这个得用矮人的力量,我倒是可以把基础的修行方法交给你,但你原本的力量会不会对它有排斥啊?”

  柏嘉良沉吟一会,掏出有家之剑,激发了其上蕴含的龙威。

  “巨龙。”她小声说。

  随后,她掌中泛起一层绿色的光芒,“精灵。”

  指尖泛起血色,“血族。”

  有些凝滞地调动着体内秦唯西精血的力量,随后脑袋上啪一下弹出了一对兽耳,“兽人。”

  最后,一手泛起粗糙的魔法力量,另一只手泛起凝结的,代表武道的乳白色光芒。

  柏嘉良诚恳地说,“我觉得以我的情况,应该是没什么问题的。”

  塔尔:“……”

  “当我没问。”

  ……

  两人回到了黑曜石号,颇有些费劲地爬回了甲板,顶着巨大的烟雾回到了石塔内部。

  柏嘉良试着伸手,按上疯狂滴呜作响的中控。

  当然是没有任何反应的,什么【000号节点注册,编号00001】,什么【缔造者】啥的,都没有。

  柏嘉良叹口气,又试着斜四十五度角,小心拍了拍。

  还是没反应,中控依然在滴呜滴呜地叫着。

  这尖啸声叫得有些心烦,柏嘉良忍不住开始考量修好这玩意的难度和它到底能带来多少有用信息之间的比例。

  哦不,就算修好了,她和塔尔谁有权限用这玩意?

  当她刚反应过来的时候,塔尔闷着声,一斧劈下。

  中控台咔嚓一声碎裂,然后……

  不叫了,也不冒黑烟了。

  柏嘉良扭头望向塔尔,后者看起来有些紧张,搓了搓手,“这样应该可以吧。”

  柏嘉良挑眉。

  “当然可以,我也打算这么干了。”

  塔尔松了口气,习惯性的询问,“那我们接下来怎么办?”

  柏嘉良环顾四周,又看看最顶上的石塔。

  这个角度,可能的确有些难爬。

  “我们先看看这些书吧,”她低头,望向那些散落一地的书籍,“希望有能解决悖论的方法。”

  这是奥普弗尔的黑曜石号,自然是连杂书和正经书都有的。

  “好。”塔尔毫不犹豫地应下了,随后,两人就一人一边,开始翻阅起了那些书籍。

  塔尔自告奋勇地承担了更学术性的锻造那一方面,而柏嘉良则只能退而求其次,看看那些乱七八糟的地摊读物。

  ……

  “说起来,”不知道过了多久,塔尔一边低头看着书,一边发出疑问,“他们就这样禁锢着奥普弗尔王上,真的能让王上死亡吗?”

  “你刚才问我还只能讲一个猜测,回答不了你,现在倒是可以,”柏嘉良略有些疲倦地抬起头,揉了揉酸胀的眼睛,“我刚从书里看到了——【权柄很难磨灭,这也代表神极难彻底杀死,而能磨灭权柄的,唯有悖论】。”

  “什么书?”塔尔哒哒哒跑过来了,“让我看看?”

  柏嘉良表情诡异了些,头疼地望着怀中的书,想了想,举了起来,将封皮展示给塔尔。

  塔尔看到,怔了怔。

  封皮上,赫然是四个古朴雄劲的四个大字。

  《秦唯西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