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我的错,我也向她保证过了。”

  “我会负责的,我承诺。”

  随着秦唯西掷地有声的话音落下,这间小小的临时办公室陷入了长久的凝滞。

  闻人歌瞳孔地震,瞳孔余震,瞳孔海啸,瞳孔台风……她深吸口气,看看面色认真不似作伪的血族公爵,又看看被公爵大人护着的自家小棉袄,如此反复好几次,然后,唇角泛起一丝促狭而欣慰的笑意。

  方才气得能直接拔刀跳劈的人类武圣也沉默了,过了会,她的目光跃过秦唯西的肩膀,落在了被她挡在身后的柏嘉良身上。

  柏嘉良面上神情太复杂了——惊愕、羞涩、尴尬、崩溃、忐忑……所有一切写在脸上的负面情绪,以及藏在了眸子深处却自然而然流露出的,那丝倾慕和爱意。

  柏长风突然生不起气了。

  自己当时不也是这样么?

  满眼倾慕地望着另一个人。

  但自己不仅是和小嘉良有着相同共鸣的女人,自己还是母亲。

  作为母亲,她的态度必须明确。

  “小嘉良还没成年,”柏长风沉着脸,“一句‘会负责’,并不能抵消您的过错。”

  “我知道,”秦唯西吐出一口浊气,向后一探,轻而易举地握住了小人类的手腕,头也不回,“柏嘉良,你觉得我该如何弥补我的错误?”

  “您……我……”柏嘉良猝不及防被叫到,嗓音嘶哑地开口,结结巴巴了好一会。

  在柏长风冰凉的目光中,她深吸口气,反握住秦唯西的微凉骨感的手腕,硬着头皮闭上眼睛。

  “妈!是我主动的!”

  明明就是自己引/诱秦唯西的,哪有让她顶在前面的道理?

  “这样不对,”秦唯西急了,扭头看她,“明明是我的错!是我没忍住!在你喊疼的时候我就该清醒过来的!”

  “秦唯西,我求求你闭嘴吧。”柏嘉良咬牙切齿,从牙缝中挤出几个字,同时陷入了深深的绝望。

  笨蛋蝙蝠脑子不开窍就算了,怎么这种奇怪的狗血台词还能张口就来?

  她的两位妈咪现在应该还能勉强理解公爵大人的“此负责非彼负责”,再让她多说两句?那可就不一定了。

  “可是……”

  “笨蛋蝙蝠!给我闭嘴!”

  秦唯西乖乖闭嘴。

  近距离目睹了一切的柏长风:“……”

  在不远处没深入暴风眼的闻人歌不住点头赞叹,又从不知道哪里抓起一把瓜子,饶有趣味地看戏。

  柏长风听见身后嗑开瓜子壳的声音,面色更黑了几分,唇瓣翕动一会,想开口说些什么,可看着对公爵大人怒目而视的自家女儿和乖巧低头的公爵大人,她终究是没说出口。

  “我只有一个要求,”她抿紧了唇,“照顾好她。”

  秦唯西抬头,刚想说话,又想起了什么,求助般地望向柏嘉良。

  柏长风:???

  柏嘉良捂额,咬牙切齿,“你可以回答。”

  秦唯西再次扭头,郑重对柏长风点头,“你放心,我会的。”

  柏长风终于彻底绷不住了,转身,走到看戏的闻人歌身边,一爪子扬了她的瓜子,单手举起凳子连带上面端坐着的人,再转身,快走几步,用力放在角落里的两人面前。

  “你来解决。”她丢下一句话,扭头就走。

  “那你呢?”闻人歌手里还攒着一把瓜子壳和一把瓜子壳,闻言,懵逼地望向柏长风的背影。

  “我出去透透气。”

  办公室的门啪的一声关上了。

  “那个……”闻人歌低头看了眼自己手里的东西,想了想,伸手,将瓜子递给秦唯西。

  “来,吃点,慢慢聊。”

  ……

  “我相信您能克制住自己,等到小嘉良成年。”闻人歌微笑道。

  屋子里的情形又变了。秦唯西与闻人歌相对而坐,而柏嘉良坐在了闻人歌身旁,捧脸望着秦唯西,乖巧得像只大狗狗。

  “或许吧……这次就没克制住,”秦唯西莫名尴尬地摸了摸鼻子,又心虚地补充,“这次是觉得,以后可能得很久见不到了。”

  她能对愤怒的柏长风许下掷地有声的承诺,可在闻人歌轻飘飘的语气面前,心中的愧疚感反而不断往上涨。

  “好吧,我以为对于您这种超出人类想象的长寿种来说,五年,或者十年,应该不会很久才对,”闻人歌笑眯眯地指出她话中的漏洞,“您不是一睡都能睡百年么?”

  秦唯西语塞。

  对哦。

  自己什么时候觉得五年十年很漫长了?

  “您说小嘉良的血对您有致命的吸引,这种吸引对其他血族无效,”闻人歌没再让她难堪,而是换了个话题,表情严肃了些,“有检查出为什么吗?”

  “她应该只是个普通的人类小孩而已,”她伸手揉了揉柏嘉良的发丝,“虽然当时秘境里的精灵产物瞎搞一通让她有了两个母亲,但我和长风都是纯种人类,在血脉上,她不会有什么异常。”

  “没有,我翻过书了,”秦唯西摇摇头,“某个特定人类对特定血族有致命吸引,在血族历史上不常见,但也有。”

  “我们也有学者总结了这方面的课题,一般来说,”她想了想,“是口味问题。”

  闻人歌:……

  “但按照您的说法,您现在失去嗅觉,应该闻不到味道才对,”她沉默了会,再开口,十指搭在了一起。

  “为什么这次还是感受到了吸引?是有什么其他原因吗?”

  比如……一些从未出现在您这位公爵大人身上的,凡人的情绪在作怪?

  秦唯西一怔,老半天没说出话,似乎是陷入了长久的思考。

  而闻人歌身旁,柏嘉良伸手,软绵绵地扯了扯她的衣摆。

  闻人歌扭头,看见了自家小棉袄可怜巴巴的眼神,微微挑眉。

  柏嘉良冲她摇摇头,眸中有几分无奈。

  她其实,挺臭不要脸地觉得——秦唯西应该,至少,大概,或许,有那么一点点喜欢自己的吧?

  只是笨蛋蝙蝠是颗石头,不开窍。

  不过,虽然不指望石头能自己开窍,但……

  也不能像妈咪这样直接抡着大锤冲上去砸石头啊!把石头吓跑了怎么办!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在母女俩眼神交流了好几轮后,秦唯西终于如梦初醒,有些兴奋地握住了柏嘉良的手。

  “我明白了!”

  柏嘉良吓了一跳,颤颤巍巍声音嘶哑,语气惊讶又颓废。

  “您又明白什么了?”

  “灵魂,可能是灵魂,”公爵大人得意地回答,“我和她可能灵魂很契合,灵魂之间的波动能轻易达到共鸣!”

  “不仅仅是旅伴,”她捏了捏柏嘉良的手,骄傲宣布,“还是灵魂旅伴!”

  闻人歌陷入沉思。

  怎么会这样?

  自己抡大锤砸石头,石头没跑,也没开窍,而是咕噜咕噜滚下山变成泥石流了?

  不然为什么会有这该死的,泥石流一般的发言!

  柏嘉良吐出口浊气,闭上眼睛。

  果然不指望笨蛋蝙蝠。

  “嗯,我也觉得有道理。”闻人歌叹口气,放弃了砸石头的愚蠢行为,对柏嘉良挑眉,示意她把手抽出来。

  柏嘉良乖乖照做,然后她的手就被妈咪牵住。

  “公爵大人,秦唯西,”闻人歌笑笑,“我们算是朋友吧,可以这么叫你么?”

  秦唯西只觉得闻人歌的眼神有些奇怪,没多想,点点头,“当然可以。”

  “好的,秦唯西,”闻人歌握紧了柏嘉良的手,正色,“我读过你的故事,我知道,你曾有过很多旅伴。”

  “她们有的离开了你,高坐王座,或者安详终老;她们有的一直陪着你解决尘世的麻烦事,直到她们遇到了危险,而你没有赶到。”

  秦唯西唇瓣动了动,最后,未发一言。

  “小嘉良脖子上有个保命的东西,你应该也发现了,”闻人歌握紧了柏嘉良的手,“那个长风从矮人地窟讨来的玩意能抵挡三次神以下的任何致命攻击,而再三次机会用完,小嘉良再遇到生命危险时,它会自己传送,传送地点,是我,我处在的位置。”

  “秦唯西。”她郑重地望着眼前的漂亮女人,慢慢的,将柏嘉良的手,放进秦唯西清瘦骨感的手掌。

  那两只手瞬间握在了一起,而闻人歌的手,搭在了她们紧握的手掌之上。

  “我以一个朋友的身份,以一个母亲的身份,恳求你,照顾好她。”

  “我会的。”秦唯西郑重点头。

  “别急,我还没说完呢。”闻人歌笑笑,“而如果……”

  她话锋一转,素来松弛甚至称得上玩世不恭的面容变得锋锐冰冷。

  “如果有一天,小嘉良传送回了我身边,而非你亲自送回来的话。”

  “你休想再把她带走。”

  秦唯西怔了怔,随后,再次用力点头。

  “好。”

  闻人歌静静看了她一会,突然笑了起来。

  “好了,我说完了,”她松开手,恢复了一贯懒散而混不吝的模样,挥挥手,“这几天就是考验,先照顾好发热期的小嘉良吧。”

  “如果我没记错的话,很快安慰剂就会蔓延到全身,小嘉良会逐步失去理智,像狗皮膏药黏着你,”她笑眯眯的,嘀咕了一声,“简直和另一种发热期一模一样。”

  “什么另一种发热期?”秦唯西茫然发问。

  “没什么没什么,”闻人歌疯狂摆手,起身,快步走到门口,拉开办公室的门,语速极快,“长风应该已经在这边给你们安排好房间了这些天就先别住帐篷那里人多眼杂放心房间会离我们有一定距离要是不想出门的话也有人送餐食小嘉良你想吃什么?”

  柏嘉良想了想。

  “鱼汤!”

  公爵大人脸一黑,上前,揽住小人类的腰,仗着自己还比她略高些,一个旱地拔葱,抱着人拔腿就走。

  “秦唯西!你放我下来!”被闻人歌笑眯眯注视的柏嘉良脸比熟螃蟹还红,“我是真的想喝鱼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