柏嘉良猛地睁开眼,望着眼前昏暗的小屋,挪动了一下自己迟滞僵硬的四肢。

  床上的小特米娅还睡着,眉心皱成了一团,小手紧紧抓住了被角,呼吸急促。

  “乖小孩。”柏嘉良起身,轻轻摸了摸她的脑袋,给她掖了掖被子。

  “公爵大人……”她又抬头,望向还撑着脑袋浅寐的秦唯西,略有些贪恋地用目光抚摸那并未睁开双眸的清冷面容,抿抿唇。

  秦唯西还没醒来,是在找那个男人的麻烦么?

  “好吧,你对那个家伙有亲近感又怎么样?”她嘀咕了声,“都已经逃跑就别瞎想了。”

  “猫猫……去啊,猫猫。”梦中的小特米娅突然发出了一声呓语。

  “等到站了,姐姐送给你一只猫猫。”柏嘉良又低下头,摸了摸她的脸,温声安慰。

  噩梦在今天以后就会结束了,以正视现实的方式结束。

  她指尖碰到小特米娅略粗糙的肌肤,一怔,有些不可思议地望着面色逐渐泛起不健康的潮红的小特米娅,手背在她额头上碰了碰。

  发烧了,高烧。

  又是一声轻微的爆炸声传来,柏嘉良被震得轻微晃动了一下,猛地扭头,想起了自己逃跑所用的理由,面色逐渐凝重。

  “混蛋们!”仙逐负

  她又回头看了眼还闭着眼睛的公爵大人,犹豫了会,不再等待,而是直接冲向门口。

  走廊上,是面色紧张来去匆匆的众人,但并没有看到哪里着火,也没有哪里有烟。

  只是又一声更剧烈,振幅更大的爆炸传来,她扶住墙,随手拉住在走廊上奔跑的一只陌生精灵,“发生什么了!”

  “不知道,”精灵被人拉住,本有些恼怒,回头看到是她,表情迅速变得友善了起来,语速极快,“我们刚才迅速排查了一遍车上,在贵宾包厢没有发现爆炸点,普通车厢已经有人去了。”

  “也不是普通车厢,刚刚排查完了,”又有人跑步经过,听到两人的交谈,迅速落下一句,“那里的爆炸影响甚至比这边还小,很多人都没听到声音。”

  “这样啊……”柏嘉良放开了他,示意他去忙,皱眉思索,“那爆炸点在哪里?”

  “他们绝对是想毁灭一些现场,”在远处调度指挥的琪雅抬头看到她,快步走来了,“小柏团长,想到什么了吗?”

  “或许,想到了一些东西,”柏嘉良喃喃自语,“现实世界的爆炸反而很小。”

  梦境世界的爆炸幅度反而更大,第一下爆炸的时候,自己被猛地一炸,差点没站稳,还是公爵大人抱住了自己。

  “小特米娅又发烧了,那意味着那只黑狼又出来活动了,可能是主动的,也可能是被动的……血池万一被毁了呢!”她将脑海中支零破碎的线索迅速罗织在了一起,很快就碰撞出了灵感的火光,眸光一凛,“爆炸点在那个依附在艾伦尼乌斯号的空间!”

  “他们想先毁了血池,那才是最直接的反人道主义罪行!”她反应过来了,拳头攒紧了些,“该死,伊莉莎还有普拉斯达家主都还在那里!”

  “啊,原来如此,”琪雅深吸一口气,“那要怎么去那边?”

  “我不知道,”柏嘉良不断摇头,抿紧了唇,“通道一直都是在那些人的掌控范围内的,我和公爵大人之前也是跟着他们开启的通道进去,撕开了空间出来。”

  “公爵大人可能知道怎么进去……”她回头,望向还闭着眸子并未苏醒的秦唯西,吐出一口浊气,头扭了过来,“我们去列车长办公室看看,那里被公爵大人撕开过,或许还比较薄弱。”

  “好,一起去,还有一件事要和你说。”琪雅很果断,跟上了柏嘉良,两人穿越了一列列车厢奔向列车长办公室,琪雅将那五十一个人自首和分散看管的事和她说了说,柏嘉良一边奔跑,一边喘着气咒骂,“那群该死的家伙,自首肯定有问题!尤其是那些奇怪的兽人。”

  “是啊,可是是什么问题?”琪雅有点狼狈,但并不是因为奔跑而狼狈。她自己也是出色的特工,哪怕身体素质跟不上柏嘉良了,短时间冲刺奔袭还是没一点问题的。

  而是作为小柏团长的教官,红龙最顶尖的特工,被一帮不敢露面的虫子耍的团团转,她觉得有点丢革新军和总元帅的脸。

  “有一种可能是为了分散我们注意力,”她简短叙述,“就像现在的爆炸,因为要看管那些人,我们排查列车的速度慢了很多,但这一定不是主因。”

  “那些人的状态,听起来像是之前那种陷入梦境的情况,冰冷麻木,没有一丝欲望,被更强的力量所掌控行动,贫穷,可能是因为在兽境穷人的命并不值钱,所以选择了他们,”柏嘉良砰的一声,用力撞开了列车长办公室的坚硬的大门,喘着气,低声说。

  “被更强的力量掌控?”琪雅同时顿步,怔怔重复。

  “这里交给我吧,不一定能成功,但总得试试,您去忙您的。”柏嘉良撸起袖子,头也不回。

  “好,祝您成功。”琪雅想到了什么,落下一句话,又急匆匆跑远了。

  柏嘉良听着她在走廊上逮住了一个人大声问。

  “列车长陛下在哪!”

  “恐惧,兽境王族的血脉激发后对普通兽人会产生天然的威压和恐惧,”咀嚼了会琪雅的提问,柏嘉良慢慢捋清楚了,望着眼前的摆满了书籍的书架,喃喃自语,“那次手术,小特米娅从某种意义上被分成了三份——在她自己躯体里的那份善良;被剥夺了的,当做不断触发王族威压工具的血脉;和那个从被剥夺血脉中脱离的部分,带来变数的,被囚禁被喂养,却依然在和那些虫豸对着干的骄傲巨狼。”

  她缓缓扭头。

  月色依然是那样的淡漠清冷,不因为地上人们的悲欢而黯淡分毫,无情又温柔地将月光洒落大地。

  正好,列车长办公室对面的门开了,里面有一个端正坐着的兽人。

  他衣着干净,眸子里却没有半分神采。

  柏嘉良恍惚了一下。

  她仿佛看到,在月光的影子中,有一只巨狼在影子中弹跳,冲着那些被王族威压控制了行动和情绪的兽人咆哮,想让他们醒过来。

  “小特米娅,掌控这股早就被剥离自己躯体的力量,很难吧,”她喃喃自语,攥紧了拳头,“这才是你发烧的原因。”

  她看到黑狼王里齐匆匆经过,一边大声咆哮,“那些兽人呢!集中起来!我给他们清醒清醒脑子!”

  “陛下,那个女性人类刚才在找您!”

  “她找我?我没看见她!她在哪?算了,先给那些兽人清醒清醒!”

  柏嘉良骤然笑了起来。

  “好吧,哥哥,你邀请函的选择真不错,”她扭头望向书架,拧了拧脖子,轻声说,“大家都很聪明,都自己想到了答案。”

  “这里刚被撕开,空间之间的屏障应该还很不稳定……”她手指轻轻触碰面前的空气,似乎想感应那波动的空间,“或许,用和公爵大人同源的力量,能打开。”

  “公爵大人同源的力量……”她沉默了会,摸了摸自己的脸。

  那里有个平时不显现的小蝙蝠印记,只有自己在梦境中沉浸太久才会发热,秦唯西便会带自己回来。

  自己还有个小蝙蝠挂坠,但那只是用来模拟血族波动的小玩意,大概模拟不了秦唯西的力量波动。

  “好吧,还有一个。”她想到了什么,笑了起来,“正宗的公爵大人的力量。”

  她抖了抖毛耳朵,尾巴摆了摆,发出一声清亮的长啸。

  “嗷呜~汪!”

  月光中,人影迅速膨胀,在变化的瞬间,那只皮毛顺滑油光发亮的大金毛奋力向前扑跃!

  那是公爵大人最纯正的精血的力量!那滴精血使她能伪装成兽人!

  金毛并没有碰到那个书架,她直接没入了空气中!

  又过了片刻,又一声爆炸声传来后,大金毛又从空气中矫健地奔跃而出,爪尖带血,尾巴和屁股上的毛毛被烧焦了些,顺滑飘逸的毛发都已经被烟熏得灰扑扑的。

  可她背上,背着几十个昏迷不醒的人。

  “小伊莉莎,你可得好好谢谢我。”柏嘉良嘀咕一声,将那些人顺手放在了列车长办公室,随意抹了抹脸上的烟灰,又奔入了走廊,直接闯入了对面的包厢。

  里齐,杜克,琪雅,还有那位之前领头把自己抓起来的矮人都在那,还有四十多个刚才被迅速集中起来的兽人。

  里齐望着那些面无表情的兽人,深吸口气,庞大的兽境之主的王族威压释放!

  如何抵挡兽境王族的威压?

  很简单,让更强大的兽境王族释放威压就行。

  那些异样的兽人一个个挣扎起来,口中发出了痛苦的咆哮,持续了大概五六分钟。

  “乖。”柏嘉良站在他们身后,又感觉到了那股熟悉的拥挤感,随手在空气中胡乱摸了摸,低声安慰,“乖猫猫,别紧张。”

  她感觉到,有什么东西蹭了蹭自己的掌心,于是顺手撸了一把。

  “陛下!”率先有一个身体强壮的兽人苏醒过来了,神情惊惶地抬头,看见里齐,仿佛溺水的人找到了浮木一般,大声悲泣了起来,“救救我们!”

  “发生了什么!”里齐沉着声音问。

  “炸弹!”旁人有人新苏醒过来的人哽咽着开口,“他们在我们体内装了炸弹!只要他们领头的人的发一死,炸弹就会爆炸,我们都会死!”

  “领头的人是谁!”杜克大声问。

  “我们不知道!”兽人悲泣着,紧张地抓着衣角,“但,一定快了!”弦著赋

  “非兽人种族一共有五个人。”矮人咬紧了牙。

  柏嘉良抿紧了唇,想都没想,推门狂奔。

  “他们分散是因为想完整炸毁艾伦尼乌斯号,他们等到现在还没发动是在等向我们赶来的兽境军队,想最大程度造成伤害。”杜克丢下一句话,也夺路狂奔。

  几人对视一眼,迅速明白了他们的意思,鱼贯而出。

  艾伦尼乌斯仍在驰骋。

  它开上了一处飞跃峡谷的钢铁大桥。传言中,这处峡谷曾是一道山脉,被兽神一爪撕开。

  艾伦尼乌斯号之下,就是万丈深渊。

  ……

  柏嘉良撞开了杜克他们的包厢,里面是那个被捆住双手奋力挣脱的矮人。

  她其实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下意识觉得始作俑者是这个矮人。

  可能是因为刚才自己闯进那处空间,看到那被完全损坏的血池和锁链后下意识的反应吧。

  那需要一定的技术。

  她喘着气,看到了矮人疯狂的眼神。

  “别想自杀!”她低吼一声,一拳砸向矮人面部,蛮横地撬开了她的嘴,直接从矮人喉咙里抠出了一个还没咽下去的小药丸,用力往远处丢去。

  矮人喉咙里泄出一声咆哮,皮肤骤然变红,肌肉膨胀,瞬间挣脱了柏嘉良的束缚,毫不犹豫地向窗外冲去!

  窗外,就是万丈深渊。

  她冲破了玻璃!得意地回头望。

  她惊异地看见,柏嘉良也冲了出来!凭借着远胜常人的弹跳力,柏嘉良在空中准确无误地揪住了她的领子。

  “你也想死?”矮人一嘴牙都被打碎了,合着满嘴的血,望着眼前的人。

  “不,我才不想死。”柏嘉良轻笑一声。

  两人直勾勾往下落,深渊仿佛一只张开大口的秃鹫,等待着一顿晚餐。

  直到她落入了一个微凉的怀抱。

  万丈深渊之上,狰狞巨大的蝠翼张开。

  “有人答应过,会永远接住我的。”

  “我不是每次都能接住你。”身后人的声音还带着一丝未散去的后怕和抱怨。

  柏嘉良露出了一个灿烂的笑容,脑袋蹭了蹭身后人的下巴。

  “不,你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