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深做扣,难逃缘浅。
稍事休息后, 陆昙便和温盏一起去了毕舒城的酒吧,她特意让毕舒城开了两个包厢,为的就是有些话能避开温盏, 免得让温盏多虑。
可是自家师妹的反应并不比温盏小多少。
“师姐, 您知道您又在计划什么傻事吗?!”毕舒城双手按在桌边, 就差对陆昙拍桌子了。
“虽说是下下策,却算不得犯傻。”陆昙在酒吧里怡然自得地抿了口茶, 反驳道。
有些事一旦做了最坏的打算,后续的实施便不会觉得有多艰难。
之前陆昙之所以慌乱,主要还是担心她一旦没能在雷劫之后挺过来, 温盏该怎么办,可有了这下下策作保障,陆昙便觉得踏实许多。
“舒城, 我的预知画面里看到的, 不仅仅是雷劫, 还有与阿盏有关的部分。仙元回到我自己身上后,我没有办法去保护她的安危,这是最稳妥的方法。”
“温盏姐倒是稳妥了,那师姐该怎么办?!”毕舒城急道。
“舒城,你有没有想过, 这雷劫我渡不过, 也是一样的下场,甚至更糟?”陆昙耐心地分析道:“这样的方式, 至少能保住阿盏不会受创,不亏。”
毕舒城见陆昙执迷不悟, 不禁更加气急, 猛地站起身道:“既然师姐都已经草率地做了决定, 还来与我商量什么?”
“神仙的事我都可以在应劫之前都处理好,但凡人的事我却很难顾及到。”陆昙顿了片刻,继续道:“舒城,你是我在凡间最为信任的人,只有交给你我才能放心。”
毕舒城撇开头不愿意吭声。
“这次阿盏去赶通告,却被人袭击的事,想来你也通过唐经纪那边有所了解。”陆昙并不介意自家师妹的冷淡,道:“凡人虽然不如神仙神通广大,却照样有一些特殊的手段。万一……我不在了,我总要给阿盏谋求这一份安稳。”
“师姐处处都在为温盏姐考虑,可谓细致周全面面俱到,那您自己呢?”毕舒城直接道:“您不在这样的结果,到底是万分之一,还是意料之中?您现在敢对我说清楚么?”
“舒城,我不会那样轻易放弃的。”陆昙定定地望着毕舒城,柔声道:“因为我也想顺利度过劫难,陪在阿盏身边。留她一个人,我也不能安心。”
毕舒城也知道无论自己说什么,都不会动摇陆昙的决定,于是再次移开视线,堵着气道:“师姐知道就好。”
“舒城,我不是圣人,亦不想做出无谓的牺牲。”陆昙目光落于窗外,温声道:“这已经是我能想到的最周全的方法。”
毕舒城没有接陆昙的话茬,转言道;“师姐会去蓬山找师尊帮忙?”
“是。”
毕舒城稍稍安心,道:“总归有师尊看着师姐,凡间的事,师姐放心交给我,至少这十年,我不会让师姐失望。”
陆昙要的就是这十年,即便温暖趁着她不在动歪心思,有这十年保障,也早就放弃。
至于盛琅那边,无论最后结果如何,这情劫都有了解决,到时候仙元也不在温盏身上,盛琅没有再去为难温盏的理由。
“足够了。”陆昙对她露出感激的笑:“辛苦,师妹。”
“师姐,为了这一场情劫,不惜放弃您的仙位,真的值得吗?”毕舒城终于将压在心底的疑惑问出。
“舒城,你们都道这是一场劫难,可在我看来,我面对的不是什么情劫,而是令我今生最是牵肠挂肚的爱人。”陆昙平静地道:“与那拼了命也想要抓住的幸福相比,这点付出还谈什么值不值得呢?”
“……”
陆昙和毕舒城商量的期间,温盏和唐筹也没闲着。
二人效率极高地调整了下最近的工作后,唐筹道:“对了,有关陆部的消息,已经很快被撤了下去,我猜是有一些谣言败坏了总局的形象,上面帮忙处理掉了。”
“嗯,陆华优说之前在机场接了总局的问询电话。”温盏回应道。
“盏盏,你与我说实话,为什么又不公开了?”
“因为……”温盏双手交握,沉了一会儿,才继续道:“她要应劫了。”
虽然陆昙说得轻松,但温盏清楚,老神仙在做最坏的打算。
当年的六道雷劫,已经伤了陆昙的眼睛,如今有二十四道,温盏根本无法想象修为尚未恢复的老神仙该怎么挺过来。
这四世凭白耗费了陆昙太多的精力,此时应劫可谓雪上加霜。
“怎么会这么突然?”唐筹惊讶道:“她们神仙不是在应劫上,会提早预知吗?”
“大概是因着……遇到我这么个变数了吧。”温盏的声音里有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尽管陆昙在她面前一直表现得很平静,也将情劫的问题揽在自己身上,说是她这类的神仙回归仙位前必经的劫数。
甚至对她感到抱歉。
但温盏却通过盛琅,不由自主地想了许多。
倘若陆昙没有遇到她,是不是就不用承受这样多劫难?
倘若陆昙没有爱上她,老神仙或许很早就可以顺利归位的。
所谓情劫,原来是以情深做扣。
饶是老神仙经历过千山万水,也难逃这一场缘浅。
“别多想,盏盏。”唐筹的宽慰声将温盏的神思唤回:“陆部那边……怎么说?”
温盏深深地吸了口气,道:“她没说什么。只让我把工作的事安排好,跟她回一趟蓬山。”
“好的,那……你们什么时候回来?”唐筹特意用了你们,她也害怕去面对那最不敢想象的结局,她不知道如果真走到那一步,温盏会怎样。
“还不能确定,走一步看一步吧。”温盏给了她含糊不清的回答。
从觥筹酒吧出来,陆昙眼瞧着身旁的几人一个比一个面色凝重,不禁失笑:“这是怎么了?”
“师姐,您一定要平安回来。”毕舒城将愁眉苦脸写在脸上。
有温盏在,陆昙没再多说什么,只拍拍毕舒城的肩膀:“安心。”
她不能违心地去做更多的承诺,但她会尽力的。
解决好毕舒城这边,陆昙便送温盏回了家,自己则利用符咒约盛琅见面。
盛明藏比她想象得更快到达,诧异道:“你约我来这里做什么?”
陆昙将她约到了一间茶舍。
“我们好久没有坐在一起喝茶了。”陆昙一改白日里的态度,淡淡地道:“要来一杯吗?”
她说这话时,手里正端着她刚沏好的茶。
盛琅见此场景,眸底显出一丝怀念,接过了陆昙递来的茶杯。
“七百年前,你就知道我要历的是情劫了对吗?”陆昙抿了口茶,温声道。
有些事一旦想通,那所有的行为便都合情合理,盛琅的确不对,但……最不该指责对方的却是陆昙自己。
“你……”盛琅面露讶色,欲言又止。
“我早该想到的,是我太迟钝。”陆昙低垂着长睫,盯着茶杯中自己的身影。
无缘无故提前落下的六道天雷,与温清沅相遇的时间,恩怨簿,七百年不见动静的劫数,一切都太凑巧了。
“现在也不晚。”盛琅扭开头,僵硬地道:“只要你能及时止损……”
“我做不到。”陆昙露出一抹释怀地笑:“阿盏不是什么劫数,我也不后悔遇见她。”
盛琅皱眉,被陆昙的执拗气到:“那你来找我做甚?!”
“盛明藏,我快要应劫了。”陆昙直接道:“在此之前,我还是想将与你的误会解开,也……向你道歉。”
盛琅却没在意后半句,只捉住陆昙的手臂道:“你说什么应劫?!”
“二十四道雷劫,十日后。”陆昙言简意赅。
盛琅瞪圆了双眸,抓着陆昙的手无力地垂落在桌前:“怎么会……”
“你怎么还不明白,所谓情劫,我逃不开也躲不掉。”陆昙无奈地道:“无论你怎样帮我,那些我该经历的,都会应约而来,不多一分不少一毫。”
“逃不过……躲不掉……”盛琅重复着她的话,半晌后忽然顿悟,道:“所以,如果当年我什么都不去改变,也许你也不会历劫对吗?”
她虽然在问陆昙,心下却已有计较:“怎么会这样呢……”
“没什么不好的。”陆昙回应道:“天数如此,我们即便是神仙,也不能免俗。”
“你此时来找我是为什么?”盛琅将话题重新拉了回来,她并不傻,几番思索之下便已经想通:“你担心在你应劫之后,我会对那凡人不利?”
陆昙没有理会她语气里的怨,诚心道:“明藏,你怎么还不明白,情劫并不单单是一方对另一方,而是相互的。如果她是阻止我顺利归位的劫难,我又何尝不是影响她轮回的劫数呢?那是不是她的朋友也要像你这般置我于死地?”
盛琅沉默片刻,换了话题道:“这二十四道雷劫,你有把握顺利扛过去吗?”
“没有。”陆昙如实道。
“即便如此你都不准备收回仙元?!”盛琅见她如此不在意,更加恼火。
“和仙元重新建立关联需要耗费大量的仙力,我即便现在收回来也无济于事。”陆昙顿了顿,在盛琅的满腔怒火下,又道:“所以我要带阿盏回蓬山请师尊帮忙。”
盛琅听完,火气稍稍降了些许:“这还差不多。”
“所以,别再伤害阿盏,行吗?”陆昙恳求道。
盛琅盯了她半晌,语气平平地道:“我阻了你七百年,都没能将你的心意拦住。日后……无论你如何,那凡人对我已经没有任何利用价值,我还犯不着关注她。”
“多谢。”陆昙真心道。
“不必。”盛琅苦笑一声:“我这七百年才是白白做工,得不偿失。”
“你的魔心……”陆昙委婉道。
“我已转修魔道,把控魔心自是与神仙应对劫难一般,不过我这几百年也不是白活的,不像你,一点长进没有。”盛琅语气谈不上好,却没有恶意。
陆昙点点头,没再接话。
过了一会儿,盛琅又道:“那你的恩怨簿怎么办?”
“前段时间,我和阿盏去拜访了孤卜仙君,仙君说暂时还不能解开。”事已至此,陆昙也没什么好隐瞒的:“或许……也无需再考虑它。”
当年的六道雷劫都将她搞得如此狼狈,如今她修为和仙力都大不如前,应对二十四道天雷,陆昙只能想到最坏的结果。
所以她才去找毕舒城留下嘱托,所以她才来找盛明藏了结前怨。
但盛明藏似乎误会了她的意思:“不能解开?与温暖有关吗?”
“温暖?”陆昙摇摇头,否认道:“不会,我的恩怨簿应该与她毫无干系才对。”
她来找盛琅的目的已经达到,此时也算松了口气,正要和盛琅聊聊这几百年的思考,心口却蓦地慌了一下。
陆昙知道,那是她之前下的禁制,以及仙元的感应。
“不好!”她倏地站起身:“阿盏有危险!”
作者有话说:
【二更~晚安~(*^▽^*)】
感谢在2023-11-17 23:01:05~2023-11-18 23:00:4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汤姆布利布 1个;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