药效发挥后,林声依旧痛意不减,她最终还是改了主意,没有留在海湾别墅。
江浮刚下车,早早等在楼下的冯澄就接过驾驶位,准备带着林声回旧城区。
偌大的房子热闹过一阵又恢复冷清原样,只剩互相不对付的江浮和阿绵站在冷风里,看着那辆帕萨特驶进夜色。
后来一周,江浮试过几次电联,结果却是石沉大海没有回应,只有在冯澄来喂猫时,她才能从言语试探里窥见狭窄缝隙的一角。
林声忙于洽谈剧本,陆续出席各种活动,但也没到不能接电话的地步。如此种种,只是因为无法适应江浮的关心,所以她在车上应了那句话后,临时改变主意回了旧城区,之后几次三番忽视江浮的来电。
比起疲于应对,这更像一种躲避。
林声原打算接下来两个月不再回海湾别墅,借漫长的时间相隔平复心绪,可这个计划还未施行就被经纪人苏藤打破。
她到公司时,苏藤的办公室已有来客。
那个穿着碎花包臀裙的艺人从位置上站起来,她化着浓妆,神色怯懦地问好,浓郁的香水味充斥各处。
“林老师,我是刚从良盛娱乐过来的霍伊,以后由苏姐带,很多不懂的地方可能要多向您请教。”
林声识人辨物的能力早已炉火纯青,看人直接穿透皮相,她并不理会霍伊虚伪的客套,而是不解地看向苏藤。
苏藤比林声来皇港的时间更早,她身为金牌经纪人,这些年几乎不会带新人,霍伊那句“以后由苏姐带”,直接把她刚才那番委婉的拒绝当成了耳旁风。
她将钢笔归回原位,及肩直切发和一身白色小西装,衬得她在年龄之外多了几分沉稳干练。
“我现在带着林声,很难分心,无法保证能将你捧上高位。”
霍伊没想到是这样的收场,不免有些难堪,红着眼睛努力想要挽回。
“苏姐在圈内的名气公认,您能将林老师一手带到如今,能力自然顶尖。而且我年纪还轻,需要时间历练,资源好坏并不强求,能有机会和林老师接触就是莫大的荣幸,还请苏姐再考虑考虑,我在良盛娱乐时就一直想见你们。”
霍伊这话说得过于用力,显得没很情商,既暗讽林声年纪不小,她在良盛吃饭又看着皇港的锅。
饶是苏藤混圈多年,一向严谨自控,也不由得拉下了脸,话里不留情面。
“听说霍小姐跳槽皇港,是奔着更大的发展而来,林声走到如今花了十三年,你准备花多久?而且我要纠正霍小姐一句话,刚才你将功劳全推我身上,否认了林声这些年来的努力,实在很抱歉,你适合更好的经纪人。”
霍伊见苏藤心意已决,知道自己搞砸了好不容易挣来的见面机会,而林声始终旁观没有解围的意思,只好灰溜溜地离开了办公室。
室内香水味笼罩难散,苏藤打开空气净化机,她喝了口热咖啡,忽然叫停林声。
“听说邓归最近埋头写双女主剧本,过几天应该能送到陆导手里,你想接吗,还是说休息一段时间,我知道你在洝州港城两头跑很累,拿不准你的意思,如果你想休息的话,到时候陆导找上门,我就给推了。”
“由你定,”林声想到双女主几个字,又问:“那个剧本叫什么?”
苏藤低头想了想,又放下咖啡翻看邮件,几分钟后才不确定地看向林声。
“叫什么《浮生》,小道消息说是邓归从夜瑟淘来的po文,我没看过不太清楚,虽然前些年他根据po文改编的另一部剧挺叫座,但这种尺度的剧本,即使删减也可能面临无法上映的风险,所以按我的意思,你还是别接,我给你推掉就是。”
“到时候剧本出来,发我一份。”
苏藤被这句话震住,她记得林声以前明确表示过,不接po文改编的尺度剧。
在苏藤晃神的功夫,林声已经进了电梯来到皇港高层。上次续约争吵后,她再也没有见过孟行恪,这次主动来公司,只是为了江浮的事。
孟行恪罕见地放低态度,拉近渐成沟壑的裂隙,“我最近也在留意各大医院,找匹配的心脏资源,为阿虞争条活路,你不必常去探望,那边我会派人照顾好。”
“舅舅不知道吗,”林声低嘲,时隔多年再次喊出这个称呼,“阿虞主病在心,不在身。”
孟行恪没有从中听出任何敬意,他沉下眼睛,端着长辈的威严。
“我知道你不满我的监视,可人红是非多,现在外界有多少双手想毁了你。”
“那个女孩的背景我调查过,一个从小在孤儿院长大的街边混混,我不管你是真心也好,假意也罢,要懂克制,不要闹得收不了场。”
“你喜欢女人可以,但凡事要有度,往后只要不暴露在公众面前,随你折腾。”
孟行恪惯于□□,林声的态度让他如鲠在喉,“我接手皇港这些年,砸资源将你捧到高位,替你找到了最有价值的道路,你还有哪里不满意?”
“演员这条路,从来都不是我想走的,你救过我父亲,可也借此将我绑缚在皇港。”林声答得从容,不温不火。
“你想走什么路?自然录音师?如果当年我放任不管,你今天只会是个籍籍无名的录音师,林声,人要学会辨别什么值得做,当年我不许你出去,将来更不会。”
在孟行恪看来,林声天生适合演员,自然录音师不过是笑话。他不喜欢有人脱离掌控,可林声这些年已经隐约有脱缰之势,如果不是考虑到还在医院的林虞,她绝不会签下那份续约协议。
“林声,不要因私欲影响了别人,我这些年穷尽心血替林家撑起皇港,耐心已经很有限,你在履行完合约前,最好不要和那个女孩闹出事,否则……”
“江浮不过是笼子里的金丝雀,能翻出什么风浪,我对她只有玩心,没有感情。”
林声眸色冷然,她不想作无谓的争吵,走到门口又缓缓顿下脚步,“舅舅,不要把无关的人牵连入局,她什么都不知道。”
……
回去路上,林声想着孟行恪咄咄相逼的话,难得不在状态。
“你觉得,我把江浮带在身边怎样?”
冯澄手握方向盘,开着车没法回头看,只能将身体后倾,“江小姐作为圈外人,您身边又没有适合她的工作。”
“网上一直有关于您性取向的传闻,江小姐生得那么出众,很难不让人起疑心,总之那些位置一个萝卜一个坑,这么多年没变过,突然换人,肯定会引起媒体的连环反应。”
“不是换别人。”
冯澄如梦初醒,扁了嘴欲哭无泪,没想到自己捧了那么多年助理饭碗,现在竟然要面临失业窘境。
“您打算让江小姐顶替我的位置?”
林声垂下眼帘,无人能懂她心底担忧。
这段时间她没有需求,江浮毫无所觉,以为她是档期太忙,却不知道,杀青后的空窗期才刚刚进入尾声。
合约早已失效,林声无法再以欲望为枷锁将江浮留下。或许是曾经为数不多的几次见面都与性有关,除了洝州穿城河畔还有前不久犯胃病那次,她并不习惯与江浮日常相处,让江浮搬离这里才是最好的结果。
可孟行恪利益至上,不久前的谈话仍在耳畔,虽然他应承不会多管此事,但眼下情况不明,江浮顶着穿书者的身份,她自己淌浑水在外租房,最后什么下场实难想象。
林声多了丝无法窥视的耐心,想给江浮找份不太抛头露面的工作,又能暂时地把人留在海湾别墅。
“你觉得江浮适合做些什么?”
冯澄等红绿灯的间隙,挠了挠额头,认真回道:“江小姐身上书卷气很浓,像个作家。”
这句话像根引线,林声想起那天看到的po文,想起江浮那句“她给的实在太多”。
她抿了抿唇,“阿绵缺个人照顾。”
冯澄脑子没转过弯,“什么没人照顾,您忘了我都照看它三年了,况且我抽不出空去海湾别墅时,定期打扫的人也会看顾,再不济,江小姐也能配粮。”
林声远远望向前方路口跳动的指示灯数字,眼底情绪不明。
直到绿灯出现,冯澄也没摸透话里含义,等踩着油门开出去二十米远,她脑中才陡然灵光一闪,试着去猜林声心思。
“阿绵的确没人照顾,我每天跟着您跑活动那么忙,江小姐总呆在海湾别墅,可以顺便照顾。”
“给她开两万薪资。”
“什么!”冯澄突兀地拔高声音,“为什么我喂了三年,一分钱都没有?我真的要哭了,今天才知道,原来自己是这么廉价的劳动力。”
“林老师,可不可以让江小姐挪挪位置,我养猫,她当您的助理。”
“可以,”林声抬抬眼皮,“她两万你八千。”
冯澄:“……”
她彻底自闭,耷拉着肩膀专心开车,不再抱希望自己老板能回心转意。
林声想起孟行恪今天的话,眼底忽黯,“这半个月先不回旧城区。”
“您要做什么?”冯澄及时终止导航。
“调转方向,去海湾那所房子,在空窗期结束之前住段时间。”
冯澄缓下车速,来回从车内后视镜看林声,对这句话的理解显然出现了偏颇。
“林老师,有句话很不该说,可我也得说。”
她憋得涨红脸,很久之后艰难地吐出几个字。
“纵欲伤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