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我……”

  江浮像个被老师提问的学生,攥着衣摆呆呆地站在原地,她故意撇开视线,始终没有勇敢地迈出一步。

  “玩笑而已,不用在意。”林声只留下这句话,就独自进了浴室。

  江浮知道,这不是玩笑。

  或许是错觉,她总觉得林声的确不介意共浴,只是看出自己的不情愿,所以才忽然变了口风。

  明明这是原本期盼的结局,真走到这一步,江浮心里却空落落的,她掏出手机,用刻意伪造的欢快语气给秦奈发了条消息。

  【林声拒绝了,我没有输】

  她输了。

  秦奈回得很快,一连串震惊表情包,后面跟着句狐疑的话。

  【骗人精,我不信】

  江浮还没回复,又弹进来新消息。

  【昨晚我花了两百大洋,特地找大师算过的,怎么可能会错】

  秦奈发现自己心急下露了馅,刚发过来不到一秒又将消息撤回,此后大概是忙着去找那位网络算命师对线,对话框再也没有动静。

  等待的过程总是煎熬又漫长,江浮摒弃杂思,耳边只剩隐约传来的淅沥水声。

  林声洗了很久很久,久到江浮以为她缺氧晕在了浴室里。

  一个多小时后,担忧支配着江浮,她终于忍不住踮着脚尖上前,然而还没来得及敲响,浴室门就被从内拉开。

  热气扑面而来的蒸醺热气刮在侧脸,带着林声身上独有的浅香,让江浮心中莫名一慌。

  门开得太突兀,她保持着一种侧身偷窥的诡异姿势,进退两难。

  听我解释……

  林声会不会觉得她口是心非,拒绝后又后悔,在浴室外站了一小时?

  江浮纠结一番,不得已拿赴死心和林声对视,却莫名被她锁骨上的水珠勾住了视线。

  随着水珠下滑,她的视线也跟着下滑,直到隐没在被浴袍遮掩的沟壑里。

  江浮呼吸忽然急促,过度紧张下,连该把目光落在哪里都不知道,直到林声迈开脚步离开,她都磕磕巴巴讲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怎么解释?解释什么?

  说她担心林声缺氧晕厥?

  现在跟被抓现行的偷窥.狂有什么区别。

  江浮不想被误会,情急之下,不得已将准备在结束后的说辞搬上台面。

  “这是最后一次了。”

  林声停住脚步,“什么意思?”

  “今夜过后,合约就到此为止吧。”

  林声沉默了很久,“酬金不够?”

  江浮预备的说辞被堵在口中,她记得前段时间说过很乐意为此服务,可林声一直都当她为了酬劳才委身,甚至现在打算终止合约,也被当成是嫌弃钱少。

  是原主太过爱钱,才让她有这样先入为主的印象吗?

  即使坦白了异世界身份,还是改变不了她的想法。

  江浮摇了摇头,“不是,我累了。”

  她所说的累,只是疲于和林声周旋,不想努力三月最后却是一场空。

  林声很显然会错了意,以为江浮觉得半月一次太过频繁。她走到窗边静望被夜色吞没的建筑,没擦干的发梢不断滴着水。

  “你可以现在离开,明天我会把双倍余款汇到卡上。”

  江浮上前两步,试探性拉住了林声。

  “合约会在今夜结束,但今夜的一切还远没有结束。”

  ……

  一夜过后。

  见晴多日的天空开始飘起小雨,如同江浮覆满阴霾的心境。

  为了避人,加上不知该怎么面对林声,她轻手轻脚进浴室洗了个澡,天还没亮就拖着疲累的身躯回到了公寓。

  秦奈吃瓜心切,激动到连觉都不睡,捧着平板打了整晚的游戏。

  江浮换着鞋,看到了斜放在沙发角落里的吉他,“莫如是来了吗?”

  客厅里全是游戏人物被击杀的音效,秦奈操纵角色躲到犄角旮瘩苟分,才舍得抬起头来。

  “你去履行义务回不来,那些镇鬼黄符都揭了,我自己在家有点瘆得慌,才拉了老莫过来,”她顿住话音,撇了撇嘴,“不过老莫也就三分钟热度,陪我打了几局就瘫在房间里,死活不愿意再起来,真没劲。”

  江浮看了眼关阖的房门,猜出莫如是正在里面休息,倒也没多问。她将外套挂在玄关,却没有除下围巾,趿着拖鞋就往房间走。

  吃瓜情绪作祟,秦奈没有放过这个反常的举动。她确认游戏人物安全后,鬼鬼祟祟凑到江浮跟前,围着她左看右看,像只正在警惕敌情的狐獴。

  “你外套都脱了,还留着围巾干什么?”

  屋子里暖意融融,江浮却说:“有点冷。”

  “是吗?”秦奈看她脱得只剩T恤,显然不信,“我开了暖气的,你快点把这碍眼的东西摘掉,看起来又怪又奇葩。”

  江浮预判出秦奈接下来的动作,戒备地后退两步,她率先拉住围巾,没让对方得逞拽下来。

  “系上的时候手忙脚乱打了死结,我要去洗澡,等下再摘也不迟。”

  “我帮你。”秦奈不气馁。

  江浮眼皮直跳,挡开她上下乱动的爪子,“这……很脏,昨晚我喝酒不小心弄到了上面。”

  “我不介意。”

  江浮使出杀手锏,“谁碰谁闹鬼。”

  向来怕鬼的秦奈没被唬住,她不依不饶,坚定地挡在门口,不达目的誓不罢休。

  “为朋友服务是我秦某的分内工作,别挣扎了,江浮。”

  两人争执不下,谁也不肯让步,反倒吵醒了正在睡觉的莫如是。

  江浮看着倚在门口的人,刚想表达歉意,却感到脖子上忽然一凉。她没来得及阻拦,就看到自己的灰咖色围巾落到了秦奈手中。

  被扒光衣服当街示众的羞耻感从脚跟迸发,很快席卷江浮身体。她侧过身,手快地捂住了脖子,却没能阻止迅速涨红的脸,热意从额头一直延伸到耳后根。

  虽然秦奈八卦心长存,但嘴巴还算严实,不该抖出去的秘密都死死捂在心底。昨夜她让莫如是前来作伴,用的是闹鬼的由头,对江浮林声的事不多提一个字。

  莫如是现在还被蒙在鼓里,不可避免地把江浮当成了街头买醉、夜不归宿的烂人。她冷眼旁观秦奈纠缠江浮,心底产生了和真相相反的偏颇猜测。

  “你们什么时候在一起的?”

  正在抢夺围巾的江浮秦奈停了动作,齐刷刷看过来。

  秦奈满脸震惊:“你都知道啦?”

  她记得自己好像一直在尽心尽力保守秘密,没有抖露过江浮林声的事。

  难道这两人已经明显到随便一个路人都能看出关窍?

  秦奈感受到江浮落在自己身上的目光,明明没有作贼,却莫名有些心虚,她缩了缩脖子,“我真没和老莫说,我拿余生幸福担保发誓……”

  江浮看她们你来我往唱双簧,听得云里雾里,不知该回些什么。

  莫如是又问:“是从你们合租那天开始吗?”

  秦奈:“?”

  她终于懂了。

  莫如是误会的并非林声和江浮,而是她和江浮。

  江浮被当成了夜不归宿的烂人,而她在打了整夜游戏顶着黑眼圈不睡觉,活像是在等爱人回家的苦情戏女主。

  这什么鬼,她只是个想方设法磕糖续命的老妈子,她有什么罪……

  “老莫你要是真糊涂就回去补个觉,别搁这乱猜。”

  秦奈白了眼莫如是,没有心思解释更多,因为她发现江浮已经趁乱默默挪出好几步,眼看着就要躲回房间。

  正在苟分的游戏角色被抓,惨遭鞭尸掉大分,枪声响彻客厅,秦奈却不管不顾堵在房门口,若有所思盯着江浮。

  她明知故问:“这脖子上的抓痕怎么回事?”

  江浮看了眼不远处的莫如是,脸不红心不跳,“走大街上没注意,被流浪小狗抓的。”

  “锁骨呢?”

  “小猫挠的。”

  秦奈噢了声,好像真的信了这番荒唐的说辞。她把围巾塞回江浮手中,善解人意地没有再追问。

  “打了那么久游戏,忽然有点渴,你去帮我拿瓶水呗。”

  “你自己没长手?”江浮没好气地怼了句,厨房几步之遥,使唤她做什么。

  秦奈不说话了,眼巴巴望着冰箱,依旧堵住房门不肯让步。

  江浮搞不清她的脑回路,但好歹能从被逼问的窘境里暂时脱身,拿瓶水也没什么打紧。她把围巾系回脖子上,在莫如是的目送下走向厨房打开冰箱。

  然而刚拿起某瓶肥宅快乐水,就因为手腕酸痛脱力摔在地上。

  江浮:“……”

  四周弥漫着尴尬的气息,她假咳两声,越挫越勇想要换手捡起,结果那瓶可乐刚离地几寸,又完美地掉回了原处。

  随着刺耳的铁罐摔地声,可乐在地上滚了好几圈,始终没能成功回到手中。

  无数凌乱的画面随着可乐滚动而闪现,把昨晚的经历完整带到江浮面前。

  虽然合约没毁成,但她昨晚抱着这辈子最后一次的心态,所以下手有些重,酸痛感可能得缓几天才会彻底消洱。

  “我就知道!”

  秦奈嚷了声,亲自弯腰把饮料捡起来,眯着眼笑得耐人寻味。

  江浮后知后觉被套路,一股热意直冲脑海。

  “秦奈,你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