维特小说>其它小说>刑侦:窥夜>第95章 黑夜

  暮霭渐浓, 稀疏的星辰与人间灯火争色,无奈落了下风。车流穿行于交织的道路,奔向属于他们的归处。

  季彻静坐在天台的长凳上, 俯瞰着江林市的夜景,即使察觉到陆销靠近,也不敢大声说话, 生怕惊扰了这片土地的梦乡。

  “你来了?”

  “来送夜宵。”陆销将手里两份炒面拿高,长腿跨过天台的管道,走到季彻身边坐下,“晚上看你吃的不多, 有心事?”

  季彻垂眸看着递到自己面前的炒面,摇了摇头接住, “没什么。”

  他总有一种心里发慌的异感, 并非是害怕即将到来的行动, 而是莫名觉得不安,不知原由不明来处, 且愈发强烈。

  陆销歪着头仔细端详季彻的神情,见对方不予回答,他转言又提起了另一件事:“刚才在办公室里,你怎么一直看着我,是有话想说?”

  季彻张了张嘴,一时没话头,只好先放下手里的夜宵,从口袋里拿出来一根手编红绳递给陆销。

  他抿唇斟酌了有一会儿, 才说:“五年前你送了我一根, 这次换我送你。”

  陆销愕然,当即放下炒面, 生怕污染了季彻的心意,双手在身上反复蹭了几下才拿起躺在季彻手心里的红绳。

  “这是你做的?”陆销注意到了绳子有反复拆编的痕迹。

  季彻没有言语回答,佯装没听懂地继续吃夜宵。

  从小到大,他听过很多人的表扬,夸他聪明好学、天赋异禀,上学时期遇到的老师们无一不说他成绩优异,学什么都很快。

  可现在他发现了,对于编绳子这事,着实令他头疼,教学视频反复看了几次,无数次地拆了重编。因为他每天七成的时间是和陆销待一块,想要准备这个作为惊喜,他还得背着陆销,但总算在任务前做好了。

  陆销盯着这根红绳,越看越是喜欢,毫不犹豫地戴在了左手手腕上,长度竟然刚巧合适。

  想起多年前给季彻的那根,陆销不好意思地搓了搓后颈,说:“要不改天我重新给你做一个吧,之前给你做的太长了,而且我好像看到它断过两次。”

  季彻沉默了一会,摇头说:“不用了,它陪我度过很多难捱的时候,已经舍不得丢了。”

  说罢,他低头朝自己脚踝看了一眼。

  “难捱的时候……很多吗?”陆销的声音渐沉,似有千斤重的秤砣压在胸前,重得他说不出话来。

  他记得季彻刚归队时,身上的那些旧伤,记得季彻说那些毒|贩曾用惨无人道的方式折磨他。

  他怕季彻回想起艰难的过去,所以一直没有主动询问,可他是真的很想多了解一些,好让自己感同身受。

  季彻摇头叹声:“都是过去的事了。”

  陆销默然,低头注视着手腕的红绳许久,在短叹了一声后,端起外卖盒夹了一筷子面放进嘴里,不久前还香气扑鼻的炒面如今变得索然无味。

  季彻凝视着闷闷不乐的陆销,无奈叹声问:“真的很想知道?”

  陆销闻言抬头看了季彻一眼,而后想起自己的反应有些热切了,摇头说:“不要因为在意我的感受而自揭伤疤,这些事等你想说了再说。”

  季彻遥望着城市的夜景,相比于回忆过去时的心悸,他更害怕留下遗憾。

  于是他沉声说:“坦白说,在过去的五年里,我气馁过害怕过,特别是在被许义打到快死的时候,我真的有过向死亡屈服的想法。可只要看到你送我的护身符,我就会想起外面还有个人在等我回去。从某种意义上来说,陆销,你也是我的救命稻草。”

  他直视着陆销时,双眼在昏暗的天台上比身后的斑斓灯火还要明亮,平齐的唇线被笑意勾起弧度。

  陆销微怔,心中酸涩翻涌,他既庆幸季彻能够坚持下来,又心疼在过去的很长一段时间里,季彻都是独自面对黑暗。

  “我想说千百遍对你的喜欢,但走在这条路上,我却保证不了你的平安。”

  他们面对的是奸诈狡猾的毒|贩,是痴迷心智的吸|毒者,是一眼望不到头的险途。他们不能后退,因为身后是万万千条人命,所以只能一往无前,不论生死,不问周全。

  季彻垂眸轻声笑了笑,“经历过几次生死,我早就没那么害怕了。但是陆销,我期愿我们所有人都能平安回来,如果真的遭遇不测,请再等等我,我一定会回来。”

  他的眼中满是坚毅,不在乎生死,但还是要做好最好打算。

  陆销从脚边的袋子里拿出一瓶矿泉水和牛奶,给牛奶插上吸管后递给季彻,他紧接着拧开矿泉水瓶盖,对着季彻手里的牛奶碰了一下,语气肯定道:“我们都会回来的。”

  “陆销。”吹着迎面而来的晚风,季彻轻唤了一声。

  陆销:“嗯?”

  “我想守住这座城市的每一个黑夜,看万家灯火长明。”

  “我和你一起。”

  总有人想逃离冰冷黑夜,奔向和煦春光,可就要这么放弃夜晚了吗?有那么多美梦没有做完,有那么多人跨过山河湖海,或忙碌了一天的工作才得以回家和亲人团聚,夜晚其实并不可怕,她承载着太多的愿望和期盼。

  霓虹灯光在酒精的催化下迷乱人眼,那些隐藏在灰色地带的恶魔趁虚而入,促使着那些不理智的想法肆意萌发。

  作为警察的他们,愿意做这座城市的守夜人,护卫着每一位守法公民的每一个向往。

  ***

  “咳、咳咳!”

  浓重的血腥气随着咳嗽喷出,每一次呼吸都在牵扯着胸前的伤,强烈的疼痛猛地将高小柏从昏沉的意识中拽了出来。

  他紧咬牙关,强忍着疼痛睁开双眼,若不是依稀能看见旁边的铁栏,他都有以为自己是被打瞎了。

  “唔!”

  高小柏捂着胸口,吃力地手肘撑起上半身,环视四周才发现自己所在的地方是个牢笼。

  高小柏虚弱地坐起倚靠,呼吸轻微到近乎是只出不进,看起来仿佛下一刻就要咽气。可凑近了细看,又能发现他的眼珠子正悄然转动,似乎正在窥探着牢笼以外的情形。

  这个狭小的空间没有任何窗户或通风管,依稀听到的换气声是从房门底下的小管子发出的。墙面凹凸不平,没有任何装修痕迹,地面积攒了好几层的灰尘,除了管子的出风口,其他地方不见粉尘颗粒被吹动的痕迹。

  透过门缝,得见从外头透进来的灯光,忽见光亮断断续续,似乎有人经过。高小柏静待了一段时间,细听着路过的人的脚步声,盯着门缝无声掐秒。

  “每10分钟巡逻一趟,路过的都是同一批人,共五个。按照这些人的步距,这个地方应该不大,但怎么……还有点回声。”高小柏在心里盘算着。

  这里不接水电,没有窗户,需要管道换气通风,且走路有回声,此处恐怕是一个从没有人来过的地方,或者开辟这儿的人原本没想过久待。

  高小柏摸了一把地上的灰,在指腹搓了搓,暗道:“粉尘光滑,微黑,难道说……”

  “簌簌。”

  暗处倏地有异响传出,听动静并不像是虫鼠能发出的,倒像是……人。

  高小柏警惕心乍起,没有轻举妄动惊扰外面的巡逻,只是眯着眼紧盯着那个昏暗的角落,观察着对方接下来的行动。

  “簌簌。”对方像是有意靠近,但他的动作似乎还伴随着铁链的碰撞声,只是行动很慢。

  高小柏在黑暗中打量着靠近自己的人,可这里太黑,他实在看不清楚,直到对方来到他的面前,他才终于看清。

  面前的男子约莫二十出头的年纪,看着蓬头垢面,头发黏在额头的血痂上,嘴角似乎有道裂缝,下巴、脖子、胸前的衣服全是已经变黑的血迹,他身上的衣服破破烂烂,血液浸透了他的T恤,近乎看不出这件衣服原来的颜色。

  忖量着,高小柏的目光陡然收紧,惊觉对方的右手袖子晃晃荡荡,从血量来看,似乎是不久前被人砍断的。

  高小柏倒吸了一口凉气,“你……”

  对方摆了摆手,提醒高小柏不要出声,而后警惕地盯着门缝,提防外头的人进来。

  高小柏在对方身上没看见恶意,稍放下了些警戒心,微点了点头,低声说:“好,我不声张。可你是谁?”

  只见面前的男子没有说话,指了指高小柏,缓缓抬起左手举到太阳穴边,敬了个礼,再指了指高小柏。

  高小柏瞬即明白对方这是在问他是不是警察,方才放下一些的警惕又一次拔高,蹙眉紧盯着对方,再次问:“你是谁?”

  男子抿了抿唇,缓缓张开有些被血液黏住的嘴唇,指了指自己的嘴巴,依旧无声。

  高小柏瞠目,见男子的口腔空无一物,没有舌头,牙齿也被一颗颗拔掉,难以想象对方曾经遭受过怎么样的折磨。

  “你是……季前辈曾提到过的那位小哑巴吗?”高小柏猛然想起一个人,压低声音问。

  他记得季前辈刚回归时接受过调查,具体情况他了解得并不清楚,但知道是有人顺水推舟帮了季前辈一把,才让“护林行动”顺利进行。

  还有前段时间,他们在安江上拦截逃跑的Nott和许义,季前辈上交的物证中,除了从Nott脖子上扯下来的吊坠,还有一本被江水浸湿的本子,本子没有记录什么有用信息,倒像是个习字本。

  听季前辈说,这个本子的主人是他在卧底时期认识的,并不是毒|贩之列。他没有名字,因为不能说话,所以一直称呼他为“小哑巴”。

  而且后来陆队还特意叮嘱过,以Nott为首的毒|贩扣押了一个警方线人,就是这个叫“小哑巴”的,如果遇到,尽力帮助对方脱困。

  小哑巴。

  听到熟悉的称呼,小哑巴怀念地扯了扯嘴角,笑得有些难看,被许义他们折磨时他没有求饶,却在此时流下了泪水。

  高小柏余光扫见门缝有人影经过,可现在却不是巡逻会经过的时间,而且看人影,好像只有一个人。

  他立即抬手嘘声,暗示小哑巴不要动作,门外有人在偷听。

  许义在门口稍听了一阵,又推开门缝往里看去,见高小柏还没醒来,小哑巴还是像个老鼠一样缩在角落,这才合门离去。

  “人带回来了?”

  “嗯。”许义应了一声,坐下喝了口水,抬眼见Nott穿着防护服从塑料棚中走出,兴致盎然地把玩着手里的白色粉末。

  Nott脱下防护服的帽子,歪头朝小黑屋看了眼,提醒了句:“把人看紧了,这次不能再出任何查错。”

  “嗯。”许义应声,视线逐渐下移,紧盯着Nott手里的那袋粉末,问,“你真的要这么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