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休后回到办公室的肖晚，一进门就看到了坐在电脑前的谈愿。
她黑衣黑帽，一身刚执行完特殊任务的装扮。面色暗淡惨然，布满红血丝的眼睛正凝视着屏幕，对着时光视频的后台数据怔愣出神。
看到谈愿的出现，肖晚有些惊讶：
“谈愿姐，你不是去临州了吗，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
“办完事就回来了。”谈愿指了指屏幕，“你看到我早上更新的视频了吗？”
“哦，川海集团那一条，看到了。谈愿姐，这条是最近拍的吗？我怎么一点儿印象也没有……”
上午看到那条视频时，肖晚还愣了一下。关于账号的内容，大部分情况下谈愿都会和她商量，视频也一直是由她掌镜的。但这条她居然毫不知情。
谈愿毕竟是老板，她这么做肯定有特别用意，肖晚没再多问。
“是我自己拍的。”
这条视频谈愿两个月前就拍好了，只是在等一个合适的时机发布。当看到那么多辆大巴车，将一个又一个家庭送入深渊的时候，她知道自己不能再等了。
虽然还没有拿到何鹰的证据，但制造些舆论足够了。发出这条视频的同时，也意味着她正式向川海集团宣战，哪怕是敌暗我明。
该经历的，谈愿三年前就已经历过了。
现在的她，不畏惧更多的风暴。
“我上午看了一眼，数据还不错，评论和点赞都挺多的，还有几个媒体号转发了。”
“是，应该有不少人看到了。但是现在被删除了。”
谈愿轻叹了一口气，一夜未眠的她，看着肖晚的眼神里充满疲惫。
“删除了？”
肖晚有点诧异，她拿出手机查看情况。不仅仅是时光短视频，其他所有平台都显示视频不能正常播放。
“被举报了。”
“是川海集团干的？他们做出这种事，怎么好意思举报。”肖晚表现得比谈愿还愤然，“谈愿姐，我们去找平台申诉，不信他们还能只手遮天了。”
“不用了，我现在确实没有更多的证据，等我多调查一下再说吧。”
经过今早的视频曝光，他们就算不被查，近期应该也会收敛一点。
谈愿考虑着下阶段的安排，吩咐肖晚：
“帮我定一张下周五去滨城的机票。”
“滨城，那么远？我们要去那边取材吗？”
肖晚疑惑地看着谈愿。她们大部分视频都是室内拍摄，少部分的外景也是在海州当地，很少有出差的情况。
“不是，我一个人过去，订一张票就好。那一天你不用来公司，在家休息吧。”
说完，谈愿整个人无力地瘫在宽大的办公椅里。
她慢慢阖上双眼，不再说话。
*
海州到滨城有两千公里，没有直达的航班。
谈愿只能选择先在北市中转。为了不被打扰，她特意让肖晚定了公务舱的位置。
刚上飞机，谈愿就坐到了空无一人的第二排，靠在头枕上睡着了。或许是因为前几天思虑过度的缘故，在这种临时补觉的场合，她反而睡得很香。
等谈愿醒来时，人已经到了北市。
“我们的飞机已经降落在北市机场。各位到北市的旅客请依次下机，继续前往滨城的旅客，请原地稍作等待。”
谈愿解开安全带，活动了一下身体。她拧开矿泉水，喝了一口润喉，以缓解机舱干燥空气带来的不适感。
清醒过来后，她透过舷窗看向外面。
北市机场的样子一如从前。
这个曾拥有美好回忆的地方，当她再次抵达时，却成了匆匆的过客。
谈愿还在感慨，当她转过头的下一刻，就被眼前突然闯入的人攫取了眼神。
三年多来，她一直念念不忘的那个人——叶迷藏，出现在了机舱入口处。后面跟着一个拿着外套和包包的女生，应该是她的助理。
叶迷藏看起来和三年前一样，明艳又温暖。可她们之间的距离，已不是短短两排座椅所能衡量的了。
谈愿愣了一秒，随即下意识转过头去。
早知道订经济舱好了。
这里光线有点暗，她又带着墨镜，应该没看到自己吧。
两人在谈愿正前方的位置坐下。
“小月姐，明天回北市的票要提前订吗？”
许灵妍打开手机备忘录，对着今天的工作事项询问叶迷藏。
“不用。”
叶迷藏低头翻着飞机上的画册。
“还有，刚才宗岚姐来电话了，她今天也在滨城，问你晚上要不要一起吃饭。我查了一下，下午的活动离她提议的餐厅很近，要不然我们……”
“不了。”叶迷藏没抬头，还是一样的回答，“你帮我和她说一下，就说我晚上还有工作，等回了北市再聚。”
“好的。”许灵妍又确认了一下行程，“小月姐，晚上我们没有工作安排，你有私人行程的话，需要我另外安排车吗？”
“不用了，我一个人出去走走。”
“那好。”
许灵妍放下了手机，没再说话。
坐在叶迷藏正后方的谈愿，看着离自己咫尺之遥的前女友，只能默默将头倚在窗边，试图从玻璃的反射中觅获往日亲近过的身影。
淡淡的香气似有若无地从前排传来，谈愿在虚空中轻握起手指，仿佛要握住这一丝温柔的缥缈。
滨城，是她们三年前分手的地方。
对叶迷藏来说，应该算是伤心地吧。她去那里除了参加商务活动，会有什么私事？
难道她还在缅怀当年的往事吗？
谈愿赶快提醒自己，摒弃这些自私的杂念。
今天的意外相遇，就当只是巧合吧。
*
一个半小时后，飞机抵达滨城。
为了避免叶迷藏碰面，谈愿特意等到最后才下机。
到达市中心后，她随便找了家酒店住下。然后前往当地的租车公司，租了辆最新款的帕拉梅拉。
傍晚时分，谈愿将车开到了郊区的栖梧公馆——滨城当地最顶级的私人会所。
“女士您好，请问您的姓名，今天有预约吗？”
刚到达公馆入口，就被门口的保安拦下。
“王悦。我今天过来是和陶老板开会的，他和唐老师等一会儿就到。”
谈愿淡定自若，报上自己之前编好的名字。虽然没有会员身份，但她来之前，和一位在滨城做自媒体的同行打听过会所的情况。
“王女士，不好意思，没查到您在会所的登记信息。”保安看了一下手里的记录册，对谈愿赔着笑脸道。
“你什么意思，是要让我亲自给于筑打电话吗？”
谈愿睨他一眼，气势不怒自威。于筑是栖梧公馆的创始人，来访会所的客人很多，很少有人敢直接提他的大名。
“不用，您等我一下。”
保安看着她盛气凌人的样子，不敢怠慢。陶旭和唐北风是这里的常客，既然她和二人熟识，应该没太大问题。至于身份，自己晚点和老板确认一下也不迟。
“刚才是我看错了，您可以进去了。”
他在本子上记下名字，向谈愿鞠了一躬，抬手向岗亭示意。
大门缓缓开启。
*
川海集团分公司落座滨城，陶旭每隔半个月就会过来一次。谈愿事先打听到，他和唐北风今天会到滨城办事，而栖梧公馆，正是他们经常谈生意的会面处。
这家专为有钱人提供服务的私人会所，大多谈的是上不得台面的生意。幸好地处偏僻，不会像临州总部那样戒备森严，偌大的园区内，摄像头都没有几个。
谈愿停好车后，并未急着进门。
她不确定陶旭什么时候会来，也不清楚会面的地点，选择静静等待。
半小时后，一辆白色宾利驶入园区。
副驾驶上下来一个矮小的男子，正是唐北风。他打开后座车门，迎接陶旭下车。二人看起来心情不错，笑着聊天从东边的侧门进了公馆。
谈愿等待了三分钟，估算两人已坐上电梯后，她下车从同一个入口进入了大厅。
谈愿扫了一眼电梯，上面的数字停在了六楼。
为保险起见，她没有搭同一班电梯上楼，而是选择了另外一边的楼梯。
到了六楼，谈愿就听见走廊里有声音传来。
“陶老板，好久不见。”
一个中年男子握着陶旭的手，一脸谄媚。
“罗总，这才一年没见，你这白头发多了不少啊。”
“哎呀，滨城生意不好做，哪儿比得上您的海运生意，我听说您临州的生意又做大了，真是羡慕啊。”
“最近风头有点紧，有几个小人出来坏事。不过我已经让人处理了，他们成不了什么气候。你放心，我这次来就是来谈合作的。滨城这边我调查过了，目前还是一片蓝海，大有可为啊。”
“这聊得开心，忘了请陶老板入座了。”男子听到生意的事，顿时两眼放光，“快，里面请。我今天啊，还邀请了几位当地的老板……”
聊天的声音渐息，两人进入了包间内。
谈愿观察周围，确认没有摄像头和保安后，来到了包间一侧。他们刚才聊的海运生意，无疑就是往船上运送病人的勒索勾当。滨城也靠海，他们准备效仿临州，在这里再造一艘“精神病院”。
和往常一样，谈愿拿出放大器贴在墙壁上。
毕竟是私人会所，墙壁都做了加厚和隔音效果。纵使她将音量调到最大，也难以辨别出具体的对话内容，只能朦朦胧胧听得大概。
如果什么都听不到，那不是白来了？
谈愿决定冒险一下。
她拿着手中的放大器，靠近了包间的房门。
在她刚将音量调整好，正屏气凝神听着耳机里声音的时候，身后一阵由远及近的脚步声响起。
谈愿警觉地撤开脚步，回到刚刚藏身的楼梯口。
是唐北风。
他刚才没有进房间？
只见他缓缓走到包间门口，停住了脚步。随后转身背对房门，眼神警惕地扫视着整个走廊。
谈愿看着他严阵以待的样子，看来自己想要在房间外偷听，是绝无可能了。
*
谈愿沮丧地回到车内。
或许是之前自己的视频，让他们提高了警惕，想要和之前一样获取信息，恐怕没那么容易。
眼下，她只能等这些人从会所出来了。如果陶旭和那位罗总还有其他行程，说不定能找到办法。
夜色渐浓，园内的灯光稀疏亮起。谈愿将车身隐藏在路灯照不到的地方，盯着那一扇半掩着的侧门静静等候。
大概过了两个小时左右。
陶旭和那位罗总，还有另外几个中年男人并排走了出来。身后跟着的，自然是唐北风。唐北风旁边还站了一个女生，身材高挑，将他的五短身材更衬得矮了一截。
他们向谈愿所在的方向走来。
这里是地下停车场的出入口。刚才陶旭和唐北风下车的地方。
看着几人渐渐靠近，谈愿调低了座椅，让视野保持开阔的同时，不暴露在他们视线之内。
这也是她第一次近距离见到陶旭和唐北风。二人看上去和普通的生意人相仿，甚至还因上了年纪，多了些长辈的沧桑，如果不是亲身调查，绝不会想到他们会是如此作恶之人。
而更令谈愿惊讶的，站在唐北风左侧的那个女生，不是别人，正是她今早在飞机上偶遇的叶迷藏！
她为什么会在这里？！
谈愿的呼吸开始急促，身体不自觉地战栗起来。
难道她所说的私人行程，是来和陶旭见面？
她清楚陶旭是怎样的人吗？
他们是来谈生意的，还是？
谈愿不敢再想。
娱乐圈的是非很多，她当然有所耳闻。陶旭作为川海集团的总裁，身价近百亿，纵使已经年过半百，还是会有很多年轻女孩主动贴上来。
小月，她不是这样的人。
就算她们已经分手，谈愿还是坚信叶迷藏的人品。
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自己之前选择分手，就是不想将她卷进来，为什么还是逃不过这样的命运？
谈愿心里的郁结无处释放，她左手在方向盘上重重砸了一下，发出控诉般的闷响。
两辆保姆车从地库驶出。
陶旭和他身边几人聊得意犹未尽，依次上了前面的车。而叶迷藏，则在唐北风的照拂下，上了后面那辆。
他们要去哪儿？
谈愿眼睁睁看着车门缓缓关闭，不知道自己能做什么。她大口呼吸着，让空气肆无忌惮进入她的肺部，强制让自己冷静下来。
转眼间，两辆车都已开出公馆，却分别驶向了不同的方向。
谈愿也启动车子，紧随着来到了他们方才经过的岔路口。她停在路中间，对着闪烁着的红灯踟躇不定。
一边是苦苦追寻三年只差一步的真相，另外一边是曾经相爱过的恋人，她究竟要怎么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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