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叶迷藏熟悉的声音从电视里传来，谈愿原本沉沉的心绪，此刻像一池被重新搅乱的春水，呼吸变成波纹，一圈一圈，从遥远的回响里开始蔓延。
“思念沉睡，
归途时发送的信号，
在渺小的黑暗里中断。
丢失航线，
连接着心脏的左手，
在摇摆的时间沦陷……”
这首歌，虽然是第一次听，却仿佛已经在谈愿心里播放过无数次了。
这些天来，她强迫自己忘却的记忆，再度被熟悉的吉他声唤醒。叶迷藏缭绕的歌声，像最隐秘的呢喃轻语，在她心脏处奏起跳动。
想到她们刚在一起的那一天，叶迷藏也是这样抱着吉他，对自己唱着歌。歌声里，她们拥抱、接吻，无数次共同陷落起伏的梦境，在大雨纷纷的时刻醒来，又在破碎零落的片段戛然而止。
舞台上的叶迷藏仍旧光彩夺目，一如初见时迷人。
只是这一次，她不再是她的愿愿了，只是冰冷屏幕外的小小听众。
可谈愿没资格悲伤或遗憾。
因为，这是她自己选的。
“你是我时间的归海，
是我愿望的终点。
你会在大雨之后回来，
带我走出梦境的谎言……”
谈愿一动不动地盯着电视，怔忡出神，直至叶迷藏的表演结束。
盘子里的炸鸡已经凉了，表面泛出一层油花，有股咸腻的味道。椰子水也不如方才清冽甘甜，带着被日光照射后的温热，混混沌沌。
她全无在意，整个人像丢了魂一样，机械地往口中送着食物，却尝不出什么味道。
俯仰之间，浮云飘了过来，将太阳遮蔽了大半，空气不再像刚才那般闷热，沙滩上的人逐渐多了起来。
谈愿吃到一半，出神地望向海边，看到三个高中生模样的女生，结伴打闹着走过来。
其中一个扎着丸子头的女生，一看到电视画面，就兴奋地指着屏幕和同伴说：“你们看，岑界！”
谈愿顺着她的话，将视线移回屏幕。一个金发的女生出现在舞台中央，在表演节目的主题曲。单论相貌，她可能不是舞台上最出众的，但举手投足间，有一种自信稳健的气场。
“《宇宙未来星》是吧，我最近也在看。”另一个带着棒球帽的女生加入话题，“你喜欢岑界？”
“当然啦，我们岑界是全能ace，初舞台c位好不好？她太让人着迷了，你看我最近连零食都不吃了，零花钱全都用来给她投票了。作为她粉丝‘无界’的一份子，必须得让她c位出道！”
“我觉得叶迷藏也不错。”短发带眼镜的女生最后开口，“她那首原创太感人了，我都听哭了。”
这小姑娘的品味还不错。
可女生接下来的话让谈愿瞬间收回了评价：
“你们有没有觉得，她和岑界站在一起特别养眼，太般配了，我都要变成cp粉了。”
“不行，我家岑界独美，别来蹭热度！”丸子头捍卫着自己唯粉的尊严，“老板，你这里有酸奶吗，就是带《宇宙未来星》投票卡的？”
“有，我女儿喜欢这个比赛，我特意进的货。”老板指着冰箱里的酸奶，“有西柚的，草莓的，还有哈密瓜的，你们要什么口味的。”
“随便拿几瓶就行，我们就是为了投票。”
女生们对节目的规则已经轻车熟路。
“你们投票归投票，奶还是得喝完，可不能浪费。”
老板打开冰箱，拿出几瓶酸奶给她们。
谈愿吃完最后一块炸鸡，正站起身准备离开。
她瞥了一眼旁边还在扫码投票的高中生，问：
“老板，这个酸奶你这里还有多少？我想多买点。”
“买几瓶？”
“还有几箱？”
老板有点诧异，回头点数角落里堆着的箱子：
“这里有10箱，不够的话我那边仓库里还有……”
“就这些吧，我都要了。”
谈愿无视旁边一脸惊愕的学生，拿出手机买了单。
*
《宇宙未来星》首次投票结果宣布。
凭借《临风曲》之前积攒的人气，以及初舞台的出色发挥，叶迷藏成功进入出道位，和另一位选手穆凉并列第四名。
人气王是以唱跳歌手身份入行一年的岑界。
她作为鼎星国际的千金，大学毕业回国后没有选择继承家业，而是从自家练习生做起，进入了娱乐圈闯荡。出色的舞蹈功底以及富家女的身份，让她备受各大媒体关注，成为节目c位的大热人选。
“我排名这么靠后，下一场可怎么办啊？”
录制结束后，范辰语忧心忡忡地拉着韩青的手，在刚刚宣布的首轮结果中，她排名72，以每次淘汰半数的情况，估计很难撑过第二轮。
“没关系，我和你也差不多。”韩青排名31，目前来看比较安全，比起范辰语，她心态上明显好很多。
“99个人里才选4个出道，再怎么也轮不到咱们头上。这一次过来多积攒点粉丝，回公司说不定能混个网剧女一号演演。”
“哎，这倒是，我本来也没报太大希望。”范辰语看向韩青旁边坐着的叶迷藏，“小月，我们时音，现在最有希望出道的就是你了。”
“我们决定不了观众的投票，尽全力表演就好。”叶迷藏自若地翻看着下一轮表演的曲目清单，“你们想好选哪首歌了吗？”
“我觉得《喜欢春天》这首不错，整首气氛都甜甜的，没有什么高音，舞蹈也不是很难。”范辰语开口，“如果没什么人抢的话，我就定这一首了。”
“我也觉得这首很适合你，像你的风格。”一向果断的韩青却有点摇摆不定，“《日日夜夜》和《消失》这两首都不错，我还在犹豫，你们觉得哪一首好？”
“《日日夜夜》这首歌知名度高，容易引起观众共鸣。但缺点是要7个人一起表演，而且舞蹈有一定的难度，如果大家配合得不好，可能会影响效果。”叶迷藏帮她分析着利弊，“《消失》这首歌比较考验唱功，但舞台设计很有氛围感，编曲也非常棒，说不定会爆冷。”
“你说得有道理，我等会儿再看一遍节目组给的视频，比较一下。”韩青点点头，表示赞同，“小月你呢？考虑好了选哪首了吗？”
“《对望》。”
叶迷藏不假思索地回答。这首歌是节目组给出的歌单里，难度最高的一首，也是唯一一组只有4人参与的歌曲。想要完成好这首歌，并获得现场观众的青睐，唱跳功力与人气缺一不可。
“《对望》？我听说岑界也要选这一首，小月你不怕被观众比较吗？”范辰语好心提醒叶迷藏。岑界毕竟是所有选手票选出来的初舞台c位，站在她旁边，难免会担心被遮盖了光芒。
“刚才曲目放一出来，我就确定要选这首歌了。”叶迷藏并不在意和岑界同台，“她人气这么高，如果我们能一起合作是好事。”
“说的也是，如果能跟她一组，起码不用担心团体PK会输。我听说不仅她家有钱，她的粉丝也特别有钱，全北市的酸奶都被她们买光了……”
“哪有这么夸张。”韩青抬起头，看到有人朝她们这边走过来，赶紧轻拍范辰语，提醒示意。
迎面走来的二人中，左边的女生身材高挑，金色的头发格外耀眼，正是岑界。她旁边是同公司的穆凉，擅长rap的她打扮新潮，在节目里的表现也很亮眼。
不知道是不是听到了刚才的对话，岑界在经过她们旁边时，若有似无地往叶迷藏这边瞟了一眼。
“小月，她刚才好像看你了。”
等二人走远，范语辰小声对叶迷藏说。
“是吗？”叶迷藏全不在意，起身对二人说，“我先回宿舍一趟，等会儿选歌的时候回来。”
“好，那等会儿练习室见。”
范语辰点点头，继续拉着韩青聊天了。
*
练习生宿舍。
初舞台结束后，这99位女生就统一入住了节目组安排的星空宿舍。
这栋新建成的大楼里，处处都安装了摄像机，24小时不停歇录影。为了防止比赛结果提前泄露，选手使用手机也被严格限制。
现在叶迷藏所在的天台，作为唯一没有摄像头的地方，成为了练习生们宣泄情绪的庇护所。
确认四周没其他人后，叶迷藏拿出了偷偷藏在口袋里的手机。
她发送信息，给那个没有回应的号码：
“今天节目的第一期播出了，你觉得我的表现怎么样？”
“那首歌你听到了吗？我觉得你肯定会喜欢的。”
“你还会回来北市吗？”
“愿愿，我很想你。”
“你还敢在这里看手机，不怕被选管抓吗？”
背后突然传来一个声音，吓了叶迷藏一跳。
她略带愠意地回过头，看到了黑夜里，随风飘荡闪耀着的金发。
“你怎么在这儿？刚才还在演播厅看到你。”
叶迷藏下意识把手机放到身侧，按下了锁屏键。
“吓到你了？”
岑界见她的反应有点大，脸上有些歉意。
“没有。”
叶迷藏不太想搭话，结束了话题。
“演播厅里太闷了，我看离选歌还有一段时间，就上来走走，”岑界自顾自地说着，靠在了叶迷藏旁边的栏杆上，向下远眺着，“等会儿选歌，你想好选哪首了吗？”
“《对望》，你呢？”
“我觉得这些歌都差不多，没有一首特别喜欢的。”岑界百无聊赖地晃着胳膊，“可惜我不会写歌，不然就能像你一样，创作自己喜欢的作品了。”
“吱呀”一声，天台的门忽然被人拉开，突如其来的光有些刺眼。
“岑界，你偷偷摸摸地从楼梯上来，我都看见了。手机呢？”
一个工作人员走进来。她穿着节目组统一的蓝色马甲，手里还拿着个布袋子，表情从容淡定，显然对这些练习生的小动作了如指掌。
“姐姐，你看错了，我没手机。”
岑界一脸无辜，伸出空空的两手。
选管狐疑地看了一眼，确认她没拿手机。又面向了叶迷藏，打开袋子。
“你的呢，交上来吧。”
叶迷藏愣了一下。
事出突然，她刚发完短信的手机还拿在手里，要藏已经来不及了。
“我妹妹白天给我发了消息，我想给她回个电话。”虽然知道没多大希望，叶迷藏还是想努力争取一下，“就五分钟，可以吗？”
“放心，节目组和你们家里人有联系的。你们只管好好准备比赛，别操心其他的。如果真有什么特别急的事情，我们会通知你的。”
“好吧。”
叶迷藏轻轻叹了口气，把手机递了上去。
“别待太久，马上要录制了。”
选管叮嘱了一声，没多停留，又开门出去了。
岑界见自己害叶迷藏手机被收，有点过意不去，小声解释了一句：
“不是我告密的。我上来的时候没注意到，对不起。”
说完，她从口袋里拿出一部小巧的折叠手机，递给叶迷藏：“你要打电话吗？我还有一部手机，这个借给你吧。”
“谢谢。”
叶迷藏犹豫了一下，接了过来。
“还有件事……”
“什么事？”
“《对望》这首歌，我其实也挺喜欢，等会儿可以和你一组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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