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暮一直在想, 如果没有横着一个过去的谢暮,他们重新认识, 向夕最初遇到他, 对他一定不是那个态度,他可能连认识向夕的资格都没有。

  他之前说过,无论他们会走向怎么样的结果他都接受。

  但此时此刻, 他后悔了,他受不了。

  他不能忍受向夕隐瞒他,每每想到他对向夕一无所知的时候, 就恨不得把对方剖开看看,对方心里面是不是有他的存在,有此时此刻这个谢暮的存在,还是一直只有遥远过去虚幻的泡影。

  因为过去的影子,他接受了现在的谢暮。

  相处之后发现两者相差太大, 他又开始拒绝现在的谢暮。

  如果是这样的原因, 谢暮嫉妒了。

  就算那是他的一部分, 他也接受不了了。

  他这也想过就这样吧, 只要还能时时看到,一起生活,这就够了。

  但见到向夕这一刻, 因为忙碌而压抑的情感自己就迸发了出来,什么‘就这样’,全都见鬼去吧。

  他要这个人, 不能失好去他。

  向夕脆弱的模样印在他眼里, 复杂的情绪将其烧毁, 压制不住, 他自己也分不清是怒火还是爱意。

  谢暮低头咬住向夕的耳朵, 极力控制着轻重,让对方会感觉疼痛,却又不会受到伤害。

  如果会失去。

  他想撕碎这个人,嵌入自己的血肉。

  灼热的气息喷洒在耳蜗,向夕杂乱混沌的大脑突然停摆。

  静静听着对方近段时间里存储的不满和情绪。

  他早就反省过自己,不能因为自己比他们多活数十年就以长者的姿态审视他们。

  迄今为止他付出的感情是真的,他对他们说过的所有话也是真的。

  只是有些事情他想了许久,依然没有想好怎么告诉他们。

  介入了他们的人生,自以为还能毫无顾虑全身而退。

  让他们情感上不依赖自己的同时,他自己却舍不得那份温暖,一直以为自己是那个人间清醒,到头来跟演出了一场狗血闹剧一样,谁也没落到好。

  ——

  谢暮十分挫败,无论自己对他做什么,锯了嘴的葫芦都回以平静无波的柔软目光,这一点从再次相遇至此从未改变。

  想恶狠狠地对待他,舌尖舔舐到血腥味时又开始后悔:“没有我的时候你也生活的很好,是不是从一开始就不需要我。”

  向夕的人生就算没有在音乐室遇到谢暮,也不会出现任问题,也许还会少去很多烦恼。

  谢暮身边所有人都说他太照顾向夕,好像离了他,向夕的人生就不能自理。

  为什么要对一个人做到这个地步。

  有没有可能。

  是那个人生前路模糊无妄的谢暮离不开这世界上除开刘逝川和周洋唯二对他释放善意并且为他付出一切的向夕呢?

  两段不同的人生在脑海里交织,模糊了界限,分不清过去和现在。

  最终得出结论。

  怎么会,没有谢暮出现的人生,他们每个人都没落到什么好下场。

  ‘失去’这个词,太难看了,难看到让人想流眼泪,他受够了,也习惯了,他可以接受自己失去,却不愿意让其他人经历那种苦楚。

  趁着他们还能接受的时候失去,总比很多年以后用情至深时失去,痛苦来的轻快。

  他想不出什么好词汇去归纳发生在自己身上的一切,那是无法用言语叙述,让他们能接受的内容。

  他好自私啊。

  ——

  时间一晃而过。

  向夕毕业的那天,他早就说了,不过是拿个毕业证书,拍个照,他自己可以,但陆昭和元晨景还是早早就空出档期,刘逝川和周洋也来凑了热闹。

  周洋举着相机给向夕拍照:“看这里,茄子,芝士,比个‘耶’!”

  向夕拒绝快抵到自己脑门的镜头,周洋拍的照片没一张能看,连他自己开到十级美颜的自拍都让人不敢恭维。

  刘逝川按住镜头:“你自己看看前面拍的内容,你自己说好看吗?”

  去年元晨景他们毕业,周洋耍赖非说自己也毕业了,非要刘逝川送他毕业礼物,隔了一年依然新宠的相机,连去工作都举着相机拍拍拍。

  粉丝拍他,他拍粉丝,拍的巨丑还好意思发出去,这波骚操作还让他上了一波热搜,许多粉丝热衷于从周洋的镜头里寻找自己,有周洋的话题一如既往的热闹。

  “挺好的啊。”周洋没觉得哪儿有问题。

  陆昭看不下去,站出来说句公道话:“一米八被你拍成一米五八,你觉得好看?”

  “这个镜头下的你们才是真实的,不要被手机美颜迷了双眼。”周洋反驳。

  陆昭啧啧点评:“你要是跟别人玩,不知道会挨多少打。”

  幸好他们几个都是正直向上、心地和善的好青年。

  周洋不想接对自己不利的话题,转身把镜头对准离他们有些距离的谢暮:“大爷求你给个好脸色行吗?你可是我们仨从南音唯一毕业的希望啊!让我给你留个最后的纪念,很多年以后才有回味的凭据。”

  谢暮懒得理周洋,一直跟手机另一边的晋楠对接工作问题,这一年来,他似乎在生命这条道路上站稳了脚跟,人生按部就班,有条不紊地翻着新页。

  向夕改变了他们的人生,为迷茫的他们指引了方向,一个可以在这个世界独自生存下去的方向,事业,朋友一切都是那么美好,他们站立的泥沼开出繁花,抽出绿芽,欣欣向荣。

  谢暮一直以为能轻松的活下去,有自己愿意为之努力的事业,他的人生就不会那么无所谓。

  只是当这一切都尽数成为现实后,好像并没有他想象中的那么充实。

  谢暮眯起眼,六月的阳光刺的他眼睛发疼,看着围绕周洋对他的拍摄作品指指点点的几人,他心想,人真是贪心不足的生物。

  等向夕拿了毕业证书,拂开所有事情的几人忙碌了一下午,在谢暮的主刀下办了一桌大餐,美美地庆祝了一顿。

  周洋吃的肚滚瓜圆:“幸好楠哥太忙不在,总算吃了一顿饱饭。”

  周洋这话一时引来所有人的注目。

  刘逝川咳嗽了一声,喝水掩饰自己的无语。

  陆昭一直都跟周洋不对付:“你翻翻你自己的社交账号,摸摸自己的良心,楠哥容易吗?刘逝川都替你尴尬。”

  “哼!”吃饱的周洋战斗力大幅下降,怕说多了吃下去的食物会飞出去。

  向夕昏昏欲睡看看这个看看那个,他也不知道自己想铭记住什么,就是想看看。

  “昭昭后天上午有工作,我和他订了明天下午的机票,你们......”元晨景话语顿了顿:“夕夕要不要跟我们一起去北城?”

  元晨景的话得到了周洋的拥护:“对对对,反正你现在也不用上课考试,你到了北城,我们一起玩就方便了,之前几次找这几个人,不是在飞南城的路上,就是在从南城回北城的路上,跑死他们了。”

  向夕清醒了几分:“我考虑。”

  “......这有什么好考虑的!我跟你......”

  桌子底下周洋挨了刘逝川一脚,顿时止住了话头,一脸小媳妇委屈,完全不知道自己说错了什么。

  一时间其乐融融的氛围突然微妙起来。

  周洋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还是不明所以,干脆和刘逝川一起跟着元晨景收拾餐桌去了厨房。

  陆昭唉声叹气,想了一会儿也不知道说什么:“困了就去休息吧。”

  向夕打了个呵欠,慢吞吞往房间走去。

  向夕一离开,陆昭对从头到尾都当隐形人的谢暮很不客气:“你在搞什么?他的性格你又不是不知道,有天大的矛盾,也不该这么冷战,你难道指望他先把事情说清楚?”

  陆昭不认为是谢暮做了什么伤天害理不可原谅的事,无论是过去还是现在,谢暮都不是那种人,他对向夕的态度,这么多年他们也看在眼里,他和元晨景也对向夕很好,可以说无微不至,但比起谢暮,他们俩加起来都自愧不如。

  两个人闹到谁也不理谁的地步,他和元晨景揣测,肯定是小情侣之间那档子事,之前他们太忙,一直没有发现,等察觉到的时候就变成了现在这个样子。

  “你迁就他也不是一回两回,多一次又怎么了?如果真的是他不好,先解决眼下的事,后面再慢慢谈可以吗?我和晨景就盼着他毕业后跟我们在一起,我们没有觉得飞来飞去辛苦,只是家人嘛,就应该扎堆在一起。”陆昭和元晨景没作他想,无论其他人会去到哪里,会变成什么样子,全都无所谓,只有他们四个,是肯定不会分开的。

  向夕并不是离了人就会成为生活残废,只是他们一直不放心,这已然成为一种习惯,之前他们能那么放心向夕一个人在南城,是因为还有谢暮,没想到闹起矛盾来还真能不管不顾,这让他们怎么放心。

  谢暮仰起头,往昔锐利的双目放空无神。

  “我跟你说话呢。”陆昭攀了一下谢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