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时候的他们都是弱小的人◎
几个人排排队进了厨房, 该洗手的洗手，该拿碗筷的拿碗筷。
周洋叽叽喳喳和向夕说游戏的进度, 再三保证一定给他打出完整剧情。
向夕笑笑没说话, 周洋和陆昭玩的进度还不如他和谢暮玩的快呢，有的等了。
等酒店的工作人员把所有东西都摆好离开，周洋便迫不及待把自己带来的下酒菜拆了装好盘, 摆在精致料理旁，他左右看了看，比对了一番, 默默地往自己面前扒拉了一下，刘逝川一掌又给他推了回去。
难得周洋有了一点羞耻心，怎么能这么快让他散了？
周洋鼓着脸瞪刘逝川，架势有了，就是没什么威慑力。
吃过饭, 周洋又一头扎进了游戏, 没打到结局, 他实在不甘心。
这次和他一起的人换成了晋楠, 本来他想找刘逝川一起，但刘逝川和元晨景聊的正起劲，没空理他, 谢暮能玩游戏，但对和周洋一起玩没什么兴趣。
周洋只能找唯一对游戏有点兴趣，还愿意和周洋搭伙的晋楠。
晋楠不会游戏, 周洋却很享受这种带徒弟的感觉, 出乎意料地没有和陆昭一起玩那么鸡飞狗跳。
谢暮坐在阳台的沙发椅上, 透过玻璃看着城市灯火通明。
“他睡着了？”察觉到有人过来, 他问
陆昭点点头, 把手上两杯水其中一杯递给谢暮，坐在另外一张沙发椅上：“很久没见他这么开心了。”
谢暮没说话。
“你不讨厌他们吧？”陆昭突然问。
谢暮知道陆昭说的‘他们’是谁，他摇摇头：“你们都是很好的人。”
‘好人’这称呼，陆昭自己无所谓：“他们也很喜欢你。”
两个人如果不是互怼，只能沉默无言。
过了一会儿，陆昭又问：“还有可能想起来吗？”
“不知道。”谢暮觉得希望渺茫，毕竟过了这么多年都没苗头。
就算想起来了，隔了这么多年，穿插了那么多其他记忆，又会有什么改变呢。
“我没有其他意思，只是觉得，也许有了记忆你会更完整一些。”至少不会和他们那么生分，陆昭无所谓谢暮对他是什么态度，只是谢暮和他们在一起，向夕会很开心，他和晨景也安心不少。
以前他们四个人是一个整圆，有一天，这个圆缺了一块，另外三块再怎么伸展都弥补不了这个空缺，就算努力填补起来，也不伦不类。
“我也这么认为。”这样他就不会不知道自己从哪里来，要往哪里去：“你见过我父亲吗？你们都见过吧？”
之前陆昭不愿意和谢暮聊以前的话题，因为对方什么都不知道，他一个人说过去，真的很没意思，只会越说越觉得悲哀。
但此刻谢暮问起，他却没有了之前那种感觉：“谢叔叔是很和蔼的人，一点也不介意我们经常跑去你家吃吃喝喝玩闹。”
他们在谢暮宽阔的小房间里，用凳子把薄被支撑起来搭建‘秘密基地’，他和谢暮把玩具分成两等份组成自己的‘兵团’，两个人联手使坏，拿着‘兵团’里的恐龙怪兽去推倒向夕和元晨景用积木块搭建的‘高楼大厦’、‘城堡’。
惹的向夕泪眼汪汪。
谢暮的母亲也是很温柔的人，会给他们拿点心吃，倒饮料喝。
还会温柔的哄向夕。
谢暮拥有的一切，对于他们三个来说都是稀奇的，闻所未闻的。
还有幸福和睦的家庭，他们渴望却难以触及。
谢暮拧眉回想了一下，照片上笑意盈盈的男人，应当是和蔼可亲的......这个形象仅仅只维持了一瞬，就被满脑子的‘钢琴的荣光’打破。
“他是的钢琴是不是很厉害？”谢暮想了想，只有得出了这么一个问题。
陆昭那时候年龄也不大，他也想不起来具体的情况：“他是我们小学的音乐老师，应该是很厉害的，那时候太小，我们也欣赏不来什么古典，谢叔叔会弹一些我们耳熟能详的儿歌给我们听，那时候就觉得他是世界第一厉害的。”
“看你弹钢琴的时候，夕夕偷偷和我们说，你像小王子一样。”
“我们都很羡慕你。”
和蔼的父亲，温柔的母亲，优渥的家境。
哪一样都让他们艳羡不已。
“后来谢叔叔也开始教夕夕弹钢琴。”
“向夕家和你们家又是邻居，他和你在一起的时间比我们多的多。”
“现在想起来，那段时间真的......本来是我们三个人和你谢暮，变成了我和晨景，你和向夕。就是从那时候我才经常针对你，觉得你要抢走我们的朋友，明明我们三个才是最开始在一起的三个人。”
谢暮能想象陆昭口中说的那些是什么样子的，有点讽刺，之前的谢暮什么多都有，现在的他一无所有，连那些美好的记忆都不剩。
“那后来呢？”谢暮相了解更多。
“后来因为一些事，我对你稍稍有所改观。”陆昭没说具体是因为什么事，只是说起这句话的声音有淡淡的悲伤。
说到这里，陆昭就不愿意继续说过去的事了，他转移话题：“阿姨这些年还好吗？”
谢暮迟疑了片刻，点点头，她认为她是好的就够了。
陆昭似乎察觉到了什么，也没继续问下去：“那就好。”
“约好要在南都见面的时候，他可开心了，每天你们在群聊里都有说不完的话。”这也确实是一个很大胆的计划，对于他们那个年龄，以及在小县城的成长和阅历来说，要一个人去很远的地方，真的是很惊心动魄的决定。
他们唯一能想到的准备就是搞钱，只要给向夕带很多钱，就不怕在外面没住没吃了。
谢暮也能想象那种场景，他们一定做了充分的规划和准备，他自己肯定也是：“他很勇敢。”
在南都没等到谢暮，居然敢一个人买机票飞北城，两千公里，四千里的距离。
没找到人也不回去，就在那么冷的十月北城徘徊。
那个小向夕，短短几天，做的所有事情和一系列决定，大概用尽了自己一生的勇气，迎头的却是万念俱灰。
这个话题陆昭也不想说下去，他怕自己忍不住迁怒，他拿出手机，兴致勃勃地说：“我给你看以前你们在群里的聊天记录。”
谢暮也来精神了，目不转睛地盯着陆昭翻手机。
他看到另一个时候的谢暮。
“吃饭了吗？先吃饭，兼职再忙也不能不吃饭。”
“我经常去的琴行，老板让我帮他带一带初学者，会给我报酬。”
“你们钱够用吗？没有了跟我说。”
“北城很热，还是我们那边四季分明，又不会很热很冷。”
“夕夕，要吃正餐。”
“晨景，你要活泼一点儿，这样兼职的时候小朋友才喜欢你。”
“昭昭，你要看好他们啊。”
他看到那个谢暮说了很多次，我们那个地方，说他会回去的。
他们说要努力学习，以后都考南都的大学，哪所学校都好，在一起就行了。
那个谢暮告诉他们，他们能活下去的，还会好好活下去。
他说他会赚钱给向夕开个大大的琴房，向夕是老板，另外两个人自告奋勇给向夕做员工，管吃管喝管住就行了。
在一起了，就永远不分开。
很天真很单纯的畅想，也很美好。
那时候的他们都是弱小的人，弱小的一个人很难独自存活下去，也许突然有一天就会被生活压垮，失去活下去的勇气。
只有群聚在一起，互相支撑，互相鼓励，才能活着。
从那些只字片语，谢暮自己也能感受到以前的谢暮能被他们喜欢、依赖的原因，他不计付出，只希望自己在意的人都好好的，他对生命充满了热情和炙爱。
结合他自己隐藏的那些朋友圈，那个谢暮把自己所有的困苦和疲惫都压在心底留给了自己。
给到向夕和陆昭还有元晨景三人的，永远是积极向上的一面。
三个人跟随着那样的谢暮，在现在的他看来那么糟糕的生活和心累压力，在他们那里都不是事。
生活费，学费，种种一切。
对于去年刚上大学，脱离母亲的谢暮，他自己都觉得手足无措，多次想过拿不出来就直接摆烂，任听命运安排。
十几岁的小孩他们却毫不在意，他们相信那个谢暮说的，只要他们在一起，慢慢努力，一切都会好的。
谢暮不知道什么样的家庭需要小孩子自己养活自己，自己给自己找学费。
现在的他肯定受不了，他更不知道过去的自己到底怀着怎样的心情，说出那些话的，在现在的他看来，过去的自己有点沙比，像个救世主一样的姿态，自认为自己能拯救世界，背负起三个人加上他自己的一生。
那个也是他，现在的也是他自己，为什么相差会这么大？
是人长大后心灵都不再那么纯粹了吗？
他认为过去的谢暮是虚伪的。
但和向夕几人接触后，哪怕过了这么多年，那个谢暮在他们心里地位依旧很高，就算陆昭时不时怼他，说起过去的谢暮，语气和态度也是温和亲昵的。
这不是虚伪的人该受到的喜爱。
他们四个人是缺了一个角，也不需要现在这样的谢暮去填补。
过去的谢暮是真实的，是他自己不配和过去的那个人相提并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