维特小说>耽美小说>夏日疯长【完结番外】>第55章 盛夏

  苏愈回到房间的时候顾离正闹着要出院。

  没错,他又开始闹了。

  可能是杨静刚才传递出来的信息让他过于兴奋,以至于肾上腺素疯狂分泌,整个人都感觉不到痛了。

  苏愈推开门的时候就看到他哥正身残志坚地一手拿着手机给刘小光打电话,交代对方来给他办出院手续,一手翻着衣柜已经开始自己整理行李。

  想也知道现在没人会同意顾离现在出院,只有顾离自己坚持认为自己能行。

  “这一点小伤你们别大惊小怪,我现在做俯卧撑都没问题,怎么就不能回家了?”面对助理的劝告,顾离执拗的样子像极了小区里明明头发花白颤颤巍巍却仍然不服老的倔老头。

  最后苏愈实在看不下去,在咨询医生和与周晴商量以后两人决定让顾离第三天出院。这个结果和顾离自己预想的相差有点多,当即脸色就变了,苏愈解释说这两天正好让刘小光和张陈趁他们不在的时候帮他搬家才堪堪安抚好他哥躁动的情绪。

  第二天杨静没来,承担送汤任务的人变成了杨朵朵。

  小姑娘进门的时候正赶上护士给顾离换药,尽管伤口被护理得很好,可在小姑娘看来仍是触目惊心的一条伤疤,杨朵朵倏然红了眼睛,带着哭腔问大哥疼不疼。

  结果下一秒看到两位哥哥同框,眼里的心疼瞬间烟消云散,眼里磕糖的光几乎具象成烟花一片一片炸开。

  这小妮子趁着好不容易得来的见面机会什么都敢说,将自己深入腐门的经验倾囊相授。

  什么XX牌子的TT又薄又安全啦。

  什么XX牌子的润////滑/////液饱受好评,你们一定要去试试啦。

  ……

  杨朵朵自己走火入魔也就算了,偏偏顾离还一副受教的样子,居然真的在手机备忘录上做笔记,看得苏愈一脑门黑线,忙不迭把碗里的汤一股脑灌进他哥肚子里,嘁哩喀喳收拾了东西就把没大没小的妹妹轰走了,顺带拉黑了她的微信。

  等到了第三天,顾离早早睁开了眼睛,甚至不顾死活地叫醒了起床气重症患者的弟弟。

  朦胧日光里,苏愈看到他哥趴在床头直勾勾地盯着自己,漂亮的凤眼里闪烁着兴奋和期待的碎光,像极了等待春游的小学生。

  苏愈合理怀疑他哥可能一宿都没怎么睡,顿时觉得又气又好笑。

  只有小朋友才会因为愿望得到满足露出这么单纯又直率的表情。

  接下来苏愈和顾离度过了一段没有任何负担的甜蜜时光。

  因为顾忌流淌在苏愈血液里的黑暗料理基因,顾离始终没同意让苏愈下厨,而是请了一位料理家务的阿姨。

  苏愈每天按照医嘱给顾离换药,陪他散步,晚上两个人窝在影音室里看顾离前几年拍摄的电影。

  当然,还有苏愈的那档真人秀节目。

  在顾离的授意下,薛亦楠的镜头一个没剪。于是观众在已知对方毫无创作能力的前提下,看薛亦楠在节目里对“自己的”作品夸夸其谈,愤怒的情绪被反复激起,弹幕输出得不亦乐乎。

  对比之下,苏愈父子档显得格外温馨和才华横溢。

  更有细心的粉丝翻出苏晋唯前几年的专辑,在角落里居然找到了苏愈的名字。这事毫无疑问又上了热搜,一时间苏愈的知名度节节攀升。

  苏愈自己意识到这一点的时候是在一个半月后。

  那天他带顾离去医院复查,因为养护得当,再加上病人心情愉悦,顾离恢复得很好。两个人商量着晚上做一顿番茄火锅,于是一起去了小区附近的超市。

  顾离已经习惯了出门乔装,但苏愈还没有。结果就在顾离去卫生间的功夫,苏愈被人认了出来,几个小姑娘围着他又是签名又是合影,弄得超市里的其他人也纷纷侧目。

  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烦,苏愈很没有义气的扔下他哥自己先跑回了家。

  就为了这事,当天晚上苏愈吃脐橙吃得很辛苦。

  期间顾离带苏愈去见了顾友泽。

  当初顾离出柜出得突然又干脆,顾友泽原本憋了一肚子火。结果一看到自己儿子领来的人竟然是苏愈,指责的话到了嘴边又被生生咽了回去。

  顾离从小在杨静家长大,深受对方照顾,现在又把人家儿子拐了来,于情于理他都是理亏的那一方,让他怎么好意思开这个口。

  况且苏愈长得白白嫩嫩又学有所长,怎么看都是自己儿子占了便宜,老先生只能深深叹口气接受了现实。

  随着顾离的伤愈,苏愈的工作也渐渐恢复。真人秀节目给苏愈彻底打开了歌手市场,除了一系列代言、剧本和综艺节目找上门外,公司计划趁热帮他推出第一张个人专辑。

  于是苏愈和顾离两个人的节奏仿佛进行了对调,苏愈忙得三天两头不着家,顾离却在家闲得只能靠养花练字打发时间。

  就这么又过了一个多月,某天晚上苏愈回家早,吃过晚饭后就被顾离拉到了影音室。

  苏愈本以为还是看一些经典老片,没成想是路风送过来的《盛夏》粗剪版本。

  影音室一片漆黑,当屏幕开始亮起的时候苏愈的手心早已经泛起潮意。

  顾离好像知道他在想什么,伸手拉住了他,温热的掌心仿佛带着某种安定的力量,让苏愈躁乱的心一下子平静下来。

  影片开场是全黑的画面,两秒后出现了两行白色楷体字——

  【水生木者,因水润而能生,故水生木也

  水弱逢土,必为淤塞】

  这两句五行里水与土的相生相克,恰好对应了卫浩洋和沈棠的名字,也从影片一开始就预示了结局。

  接着画面渐渐淡化,一座小城出现在眼前。

  镜头定格在一家毫不起眼的小面馆,一尘不染的玻璃墙隔绝的厨房里站着一个忙碌的身影。一名身姿挺拔眉目俊逸的中年男人站在操作台前伸长手臂用力地揉着面团。

  面馆很普通,男人的穿着也很普通。只是他肌肉线条流畅的双臂上交错着大大小小的伤疤似乎昭示着男人曾经有一段非比寻常的过去。

  正值盛夏天气,虽是早晨温度也并不宜人,呼吸之间能清晰感受到空气里潮湿的水汽,男人时不时地抽出纸巾擦掉额角的汗水。和伤疤同样与周围环境格格不入的,还有他耳朵上那只一眼便能看出价格不菲音质卓越的蓝牙耳机。

  但这并不是什么卧底接头的场合。

  “嗡嗡”,手机上推送了一条最新消息:惊人!钢琴大师沈棠荣获国际大奖后首场国内演奏会门票30分钟售罄!

  男人转眸瞥了一眼,然后继续揉捏摔打起面团,神色仍是淡淡的,只是片刻后唇角缓缓勾起一个不易察觉的弧度。

  “叮咚。”

  一名看上去和男人差不多大的男子推门走进面馆,直接坐在座位上点了一碗红烧牛肉面打包。

  这位客人身量挺拔,衣着讲究,怎么看都不能将他与这其貌不扬的小面馆联系起来,但对方又偏偏对这里熟悉的很。

  甚至还知道趴在角落里的老黄狗叫什么名字。

  煮面的汤锅很快沸腾了起来,一片白色氤氲的水汽中画面切换到了十二年前。

  这一段是顾离单独拍摄的,从时间线上看是卫浩洋与沈棠分开很久以后。一开始苏愈看得糊涂,直到他想起了小面馆里的那位客人。

  对方和他也有一场对手戏。

  分神间沈棠已经被卫浩洋捡回了家,看到卫浩洋眉头紧锁将一条破旧短裤扔到自己身上,苏愈凑近他哥小声抱怨:

  “你那会儿真的很凶。”

  顾离捏了捏手掌中不甚老实的指尖,低声说:

  “通常表面上的声势浩大其实是在掩藏内心的胆怯。”

  苏愈回想起为了拍那场戏两人还吵了一架,顿时觉得他哥这句解释得有点犀利。

  电影之后是将卫浩洋与沈棠的感情线穿插在卫浩洋追求真相的过程中。

  卫浩洋一边在强权不断施压中执着忠于自己的职业信仰,另一边在狭窄阴暗的小屋里却迎来了自己的春心初萌。

  紧张压抑的剧情里突然出现温馨的爱情桥段,不仅不让人觉得突兀,反而莫名生出几分矛盾的美感,充分展现出故事的张力。

  两人的第一场吻戏是卫浩洋趁沈棠熟睡时的偷吻,只有非常短暂的一瞬,但苏愈还是发现了一件有趣的事。

  “哥,你那时候耳根好红。”他故意趴到顾离耳边说。

  温热的气息直直扑在耳廓上,影片的声音清晰环绕在周围,时间仿佛在这一瞬倒退回数月前的那个夜里。

  这次他们之间没有隐瞒没有顾忌没有口是心非。

  顾离完成拍摄,想要起身却被苏愈拉住打趣,于是那层薄红从耳根向脸颊一点点漫开,顾离将头埋进弟弟的肩窝,将心底埋藏多年的话直抒胸臆:

  “小宝,我真的好想你。”

  随着所长的施压和师父的退出,卫浩洋在查案的路上变得独木难支,这一切让他疲惫不堪,只有回到家后面对一派纯真的沈棠他才觉得堪堪找到人性的本源。

  两个人的感情突飞猛进。

  那段床戏在镜头与光影运用下被拍摄的非常唯美,配上一段悠扬的背景音乐,将气氛烘托得性感又浪漫。

  当屏幕上出现自己那段全裸背影的时候苏愈已经羞耻地将脑袋深深埋进膝间,只露出两只烧红的耳朵。

  顾离捏了捏弟弟后颈的软肉,语气波澜不惊地提醒道:

  “后面还有我全裸的镜头。”

  苏愈的脑袋立刻抬了起来,顶着一对红透的耳朵,眼神发亮,像极了一只在草原上觅食的兔子。

  卫浩洋和沈棠进入了一段短暂的蜜月期。

  直到沈棠带回那张有着犯罪集团明显记号的假币。

  卫浩洋那一方无忧的天地倏然崩塌。他从衣柜深处翻出那张被他藏了许久的寻人启事,照片上的男孩眉眼精致笑起来露出两颗俏皮的小虎牙,俨然就是沈棠。

  天地之大,容不下卫浩洋眼里的一粒沙,也容不下他在这场突如其来的相遇里那一点点私心。

  沈惟来接沈棠的那场戏是苏愈的杀青大戏。

  其实那天他哭得很凶,因为剧情里的永别,也因为现实里刚刚和好就到来的分别。

  也许是时过境迁,现在苏愈再看到这一段心情竟是平静了许多,甚至还大言不惭的跟他哥自夸,“我哭戏原来这么好。”

  顾离不忍心打击他,鼓励似的在他耳边印下一吻。

  之后的剧情全部围绕卫浩洋破案举证展开。他在搜集犯罪集团与上级勾结的关键证据时出了车祸,从医院醒来后恰逢省监察委督导工作,卫浩洋作为重要证人被保护起来。

  卫浩洋用半条命换来的证据有力确凿,得到了上级高度重视,整个案件侦办得非常迅速,一系列相关人员均被抓捕审判。

  灵水镇沉闷了许久的天终于晴朗起来,警察局换了新的领导,所里又来了两名实习小警察,人们像往常一样行走在热闹喧嚣的大街上,好像有什么变了,又好像什么都没变。

  卫浩洋辞去了警察的工作,用抚恤金开了一家小面馆。

  面馆生意还算不错,邻里街坊都很捧场,甚至还有慕名远道而来的客人。

  每逢八月中旬,都有一名衣着讲究身量挺拔的男人来店里打包一份红烧牛肉面。

  他的车就停在面馆对面的街边,卫浩洋只要一抬眼就能看到——那是一辆看起来就价格不菲的商务车,通体都是黑色,包括后排那几扇密不透风的玻璃。

  转眼十二年过去,又是一年盛夏,男人如期而至。

  卫浩洋干脆利落做好了这份外卖,可是他在系包装袋的时候手却莫名颤抖。

  男人交完钱就拎着袋子离开了。

  镜头转向街边停靠的商务车。

  伴随着后车门的打开,夏日明亮的阳光将车内的景象照得一览无余。男人将手中打包的牛肉面递给坐在中排商务座上另一个西装革履的男人。

  镜头始终没有给到男人的正脸,却从不同角度连续给对方的手部三个特写——白皙修长骨节匀称,养护得非常漂亮的一双手。

  这样的一双手在影片里只属于那一个人。

  男人放下小桌板,和往年一样打开包装袋,却在看到浮在面上的三个鸡蛋时突然顿住了动作。

  影片到这里倏然一黑,就这么猝不及防地结束了,却留给观众无限遐想的空间。

  顾离打开灯的时候就看到苏愈怔然坐在沙发上,好似还没从剧情里抽离出来,随后他的视线一点点移动,最终聚焦在顾离身上,然后眼眶慢慢红起来。

  “哥,他们会在一起吗?”苏愈哑着嗓子问。

  最后在车上打开外卖这一段是苏愈刚进组时和顾离分开拍摄的,那时候苏愈整天忙碌于如何在顾离干扰下迅速入戏,在反复做心理建设和背台词揣摩剧情中消磨时光,对这样的小插曲根本没什么印象。他手里的剧本本就没有结局,就更不可能了解这段在整部影片中的作用。

  “从艺术处理的角度上,这是一个开放式结局,结果也是见仁见智。但从我个人的角度来看,既然前十二年两个人都心照不宣,后面也没有必要打破这种状态。无论是家世、社会地位还是世俗观念,每一条都是立在他们之间坚不可摧的高山。可能这种互不打扰就是属于他们最好的归宿了吧。”顾离回答说。

  苏愈一头扑进顾离怀里,本就低哑的声音在听完他哥的话后更加滞闷,隐隐带着哭腔:

  “你怎么这么坏,你明知道我想听什么。”

  顾离揽住他,手掌在弟弟后背轻轻拍着,“小宝,该出戏了。你不是沈棠,我也不是卫浩洋,他们有他们的人生,我们也有属于我们的人生。相反你应该庆幸,我们因他们而重逢,却不会像他们那样迫于现实不得不背叛自己的感情。”

  “小宝,我爱你。”

  “终我一生爱你。”

  “终我一生都可以爱你。”

  顾离将苏愈抱进卧室的时候窗外忽然下起了雪,一团一团白色在月光下纷纷扬扬落在窗子上,再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融化掉,在透明玻璃上凝结成一个个水珠。

  日月更迭季节变换从未停止,如同温暖房间里抵死缠绵的两个人,他们对彼此的爱意也从未停歇。

  他们曾在盛夏仓皇结束自己朦胧短暂的初恋,在地球两端度过五年孤独伶仃的时光。可爱情的种子并未死在那场滂沱的大雨中,反而被时光雕琢得愈发坚毅,在相思中深深扎根任谁都无法撼动。

  终于在又一个盛夏时节属于他们的爱情在勇气的浇灌下破土而出,参天而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