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是那间拥挤的小屋,橘黄色的灯光映在饭桌一摞洗净的碗碟和两双筷子上,小黄翻着肚皮在小窝里睡得很香,电风扇朝着床的方向吱扭吱扭地努力工作。
一切都还是原来的样子,什么都没变,却又好像什么都变了。
卫浩洋和沈棠在床上侧身相拥。
尽管盛夏炎热,但他们肌肤相亲。
沈棠买的那只金鸡吊坠被穿在一根红绳上挂在卫浩洋颈间,亮闪闪发着璀璨的光泽。
和大多数情侣一样,两人享受着事后与爱人温存的甜蜜时刻。
接吻、爱抚、私语。
房间里缠绵又温馨,像一副色彩艳丽的油画。
这一镜是没有台词的,后期会把这段剪辑在卫浩洋的回忆中,演员说什么做什么路风没有具体的限制,只要把气氛渲染到位即可。
“小宝……”顾离轻声呢喃着苏愈的名字,托住他的后脑勺亲了上来。
昏暗灯光下,顾离的眼神浸在一片浓到化不开的眷恋里。
在顾离以往的艺术作品里从来不乏爱情戏码。
但苏愈第一次看到顾离流露出这样的眼神,甜腻得像融化在手心里的巧克力。
一吻结束,苏愈整个人都被顾离抱起来,趴在对方身上,流畅的线条顺着脊背一直蜿蜒向下,直至没入搭在苏愈臀部的被单里,形成一条让人浮想联翩的曲线。
“这是什么?”苏愈突然指着顾离左胸上一道五厘米的疤问。虽然顾离为了卫浩洋的角色将肤色调整的黑了几度,但肌理上哪怕再细微的变化仍没能逃过苏愈的眼睛。话音刚落他就看到顾离的瞳孔收缩,眼中闪过一丝慌乱。
一种不详的预感油然而生。
苏愈像是知道顾离会用什么说辞搪塞自己,直接伸手去确认是不是特效妆。
当那道狰狞的凸起带着熟悉的体温将与皮肤一致的触感传递回手部神经,苏愈的心一下子沉到了谷底。
苏愈怔怔望着那处,距离心脏竟然只有半掌的距离……
顾离捉住胸前颤抖的小手,放在唇边亲了一下,安抚道:“没什么,就是被钢筋扎了一下而已。你看,已经长好了。”
“什么时候的事?”苏愈想让自己表现得镇静一点,但一开口就带上了哭腔。
顾离用拇指描摹着苏愈的眉眼,那里现在通红一片,浸润在迷蒙的水光中。
“小哭包。”顾离眨了下眼睛,语气无奈又宠溺。
他的弟弟,无论过了多久,好似都是小时候那个单纯又可爱的爱哭鬼。
苏愈没心思和顾离调情,急得锤了对方一拳:“你说啊——唔!”
顾离一个翻身将苏愈压在了身下,低头吻掉他挂在睫毛上的泪珠,轻声道:“小东西,幸好这镜没有特写,再问下去路导要吃人了。”
说罢不再给苏愈开口的机会,含住了他的唇瓣……
天气炎热,为了保证收音质量片场是不能开空调的,这一镜下来两个人身上都出了不少汗。
卸完妆已经凌晨两点多,苏愈本想在回酒店的路上把刚才没问清的事问清楚,结果顾离的商务车上莫名多了个人——
路风这次总算是抓到了坐顺风车的机会,也没问人家意见,乐呵呵地就跟在顾离后面上了车。
车厢里两个助理迷迷瞪瞪,另外两个在片场黏糊了一天的人坐在后面也安静如鸡。
“你们怎么都不说话?”路风不禁好奇。
顾离闭着眼睛,语气平淡得像个机器人:“路导,麻烦你看看现在几点了,这时候不困才不正常吧。”
封闭的车厢内还飘着淡淡的食物香气,每逢顾离夜戏刘小光总要提前准备好养胃餐食以确保拍摄工作不会因为顾离那个一不舒服就罢工的胃而中断。
路风自知这两天没少折腾人,便也没再说什么,调整好椅子角度将帽子倒扣在脸上小憩起来。
碍于有位不请自来的蹭车人,苏愈不好再问,只是偷偷将自己的手塞进顾离的手里,对方像是知道他在想什么,安慰似的拍了拍,然后和他十指相扣。
一路无话。
顾离像往常一样回到房间洗澡、看剧本。目光定格在第二天的通告单上,眼中蓦地漫上一股忧伤。因为前几天雷雨,剧组的进度一下子又慢了下来,让他几乎都要忘了苏愈即将杀青离组这件事,确定关系的喜悦倏然被面临分离的局面降温。
顾离其实对苏愈有着非常重的分离焦虑。
苏愈三岁上幼儿园的那天,顾离翘了自己的开学典礼硬是挤上了杨静和杨开骋的汽车。
一路上紧绷着小脸拉着弟弟的手不放,小小年纪却一副心事很重的样子。
直到苏愈被老师领进班级,杨静和杨开骋将目光转向顾离才发现小孩刚才一直故作坚强,嘴唇绷成一条直线,眼睛死死盯着弟弟消失的方向,眼眶里蓄满了泪水。
两个大人面面相觑,他们谁也没有想到,对于苏愈上学这件事,他们家产生“分离焦虑”的不是父母,而是顾离。
杨静好不容易安抚好顾离的情绪,没成想杨开骋前脚把顾离送到学校,赶了个早高峰一路堵到单位,后脚开完晨会连口水都没喝上就接到了顾离班主任的电话,说顾离发烧了,建议带孩子去医院看一下。
结果杨静带顾离到医院什么都没查出来,开了点防治秋季流感的药就回家了。
可这一场连医生都查不出来的病让顾离在家足足躺了三天才痊愈。
顾离曾经看过一句话,所谓父女母子一场,只不过意味着,你和他的缘分就是今生今世不断地在目送他的背影渐行渐远。
这句话以他和苏愈的关系来看可能并不那么恰当,但事实上却又无比贴切。
情愫发生的毫无征兆,当顾离自己意识到的时候他已经默默地站在苏愈背后目送了很多年。
那个背影本该沿着自己的人生轨迹与他渐行渐远,如大多数人一样毕业、工作、娶妻、生子,安稳地沐浴在阳光下,享受着尘世的幸福。
可世界永远不会按照人们预想的那般,猝不及防的意外考验着每个人。
从那个关于“初吻”的夏日午后起,一切便脱离了轨道,向着未知的方向而去。
苏愈房间。
苏愈拿着一叠还泛着油墨香气的A4纸神情愕然地看向对面的人,“路导……我明天杀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