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愈挂掉电话，回到餐厅的时候远远望见顾离正在和路风聊天，刚才陪制片人喝了酒此时顾离的眼角有些发红，领口的扣子也被解开了两颗，整个人沉稳中又透出一股恣意与不羁。
苏愈没见过应酬中的顾离，以前顾离在他心里一直是邻家哥哥的形象，没想到酒桌上的顾离褪去了青涩，举手投足都散发着成熟男人独有的魅力。
苏愈心里蓦然涌上一股酸涩，五年过去，他好像错过了很多。
一言不发地回到座位，还没等他有什么反应，便看到路风顶着一张大红脸笑嘻嘻地对他说：
“小朋友，有没有兴趣给咱们电影写首主题曲？”
苏愈第一反应是惊喜，他怎么也想不到路风精心打造用来评奖的电影会邀请他写主题曲，接着他的表情又变得疑惑，因为他看到路风起身朝着自己走来，那左摇右晃东倒西歪的样子实在很难让他对此刻的路风产生信服力。
路风历尽万难终于走到苏愈身边，看似将手随意搭在他肩膀上，实际半个身子都倚在苏愈身上。
“唔”，最近已经减到110多斤的苏愈有些不堪重负，但对方可是路风，他又不敢说。
“高兴傻了？还没回答我呢。”路风催促道，见苏愈垂着眸子小声嘟哝着什么，他又靠得更近了些，“你说什么？大点声！”
苏愈壮着胆子顶了句嘴，“你别叫我小朋友，我都二十三了！”
路风被气笑了，这小孩自从和顾离关系缓和之后对他越发大胆了，一时起了逗弄的心思，想跟他掰扯掰扯，“你知道我多大吗？我都三十七了，我比你哥还大十岁呢，我怎么就不能叫你小朋友？你哥在我面前都是小朋友！”
苏愈瞄了眼顾离，声音又小又倔强：“反正你不能。”
眼看着一大一小逐渐跑偏，顾离从旁边拽过来一把椅子，把路风按到上面，“你先坐下，说正经事”，自己则坐在路风旁边，两人齐齐看向苏愈。
“路导是说真的？”看到顾离也参与进来，苏愈开始相信路风不是在和自己开玩笑。
“当然是真的”，面对苏愈的质疑路风佯装不高兴，指着他跟顾离告状，“你看看现在的小孩，疑心怎么这么重。”
“可是路导并没有听过我的作品啊，就不怕我搞砸了？”
“谁说我没听——哎呦！”路风的表情突然变得痛苦，身体也跟着抽搐了一下，抖着嘴唇说，“我、我确实没听过，但是我相信你啊！你国外学的不就是作曲吗？难道是骗我的？”路风不动声色转移了话题。
苏愈连忙否认，“没有！我简历上写的百分百都是真的！”
路风露出得逞的笑容，“那你就放手干，赚了算咱们的，赔了……”路风顿了下，怨念地看了眼旁边的人，“赔了算你哥的！”
接下来路风没再给苏愈提问的机会，两个人就主题曲的风格和内容聊了很久。
等到他们聊完，餐厅里的人都走了大半。
路风的助理小唐和他们一起把喝得五迷三道的路风架了回去。
顾离的房间和路风在同一层，从路风那里出来，苏愈就紧跟在顾离后面，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怎么了？刚才就觉得你不太对劲。”
顾离敏锐察觉到苏愈情绪的波动，关切地看向他。
这人是怎么做到为他花了那么一大笔钱以后还能表现得如此若无其事？
苏愈怔怔望着顾离，想开口却发不出声音。
想起前两天自己单方面和顾离因为微信头像的事闹别扭，对方还耐着性子放低姿态来哄他，苏愈的心里就酸胀的厉害。
明明顾离可以直截了当地告诉他，他为自己花了三千万才保住自己男二的位置，而为了凑够这三千万他卖了市中心黄金地段即使房市低迷都在一直升值的房子，甚至有可能因此还欠下了债，以此让自己感恩涕零心甘情愿地追在他身后跑。
可他什么都没说，就像他高中打架那次一样，默默为他处理所有的隐患，对于自己的付出缄口不言。
苏愈本就灼热的眼眶此时烧得更加厉害。
“哥……”积蓄在胸腔的情感化作喉间深深的压迫感，沙哑的声音一出口便带着哭腔。
顾离的眼神柔和起来，他忍住将弟弟拉进怀里的冲动先警惕地看了眼楼道，趁四下无人带着苏愈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说吧，怎么了？”顾离一路把人带到沙发上，从小吧台上拿了瓶矿泉水放在苏愈面前，自己则坐到了苏愈的对面。
苏愈心里有些打鼓，不知道怎么开口，也对顾离的做法越来越迷惑。
他只知道他和顾离的关系不应该是这样，明明一开始他只是想给自己一个解脱，尝试放下以前的是是非非。顾离只需要维持原来的样子就好，不，是只需要分给他一点点关注就好。
可事情的走向却越来越出乎他的意料，越来越不受他的控制，压抑多年的情感频频在心底翻涌仿佛即将爆发的火山——
他要忍不住了。
可他抬眼发现时间已然过了凌晨，顾离虽然强撑着精神也难掩倦色，当下并不是他厘清乱麻的好时机，苏愈只能捡重点的说，“投资的事，我知道了。”
顾离神情出现一瞬的凝滞，然后迅速恢复了正常，他只是靠在沙发背上喉结上下一滚：“嗯。”像在说一件没什么了不得的事。
苏愈直直看着顾离，不想错过对方脸上的任何一个表情。因为他突然发现顾离太会骗人了，今天的事如果不是杨振打电话告诉他，他坚信自己会被一直蒙在鼓里，直到电影杀青结束他们诡异又短暂的重逢，然后一切都会悄无声息地被掩埋在没有人再触碰的记忆里。
“为什么？”
为什么宁可卖房子欠债也要保住他这个毫无经验的新人男二号？
顾离走到落地窗前，拉开窗帘看到楼下小镇里还有零星的几处灯火在夜色中顽强地发着光，长叹了一口气，喃喃道：“拍电影这种事，瞒不住的。”
像在说给苏愈听，又像是在说给自己听。
苏愈不太明白顾离这句话和他的问题有什么联系，“嗯？”
不知道为什么，苏愈突然觉得顾离说这话的样子有些沧桑，他甚至通过玻璃上顾离的倒影能清楚看到对方惆怅感慨的神色，酒店房间橘黄色的光线铺在顾离高大的背影上没有显得温暖反而愈加落寞。
他从没在顾离身上看到过这种对生活的无力感，是在他出国的这几年，发生了什么他不知道的事情吗？
顾离又站了一会，等他再次转回身体的时候已然收拾好了情绪，对苏愈淡淡开口：“你就……当是我对你的歉意吧。”
苏愈脸色骤变一下子站起来，表情开始变得愤怒，大声质问道：“什么歉意？顾离，你不要给我说这是五年前你劈腿的歉意！你觉得我会需要？！你眼里我就是这样的人？！3000万买我一个月的青春，我是该说自己太值钱还是顾影帝太慷慨？”
没错，从高考后那个吻他们开始确认关系，到顾离亲口承认劈腿只有短短的一个月，他们纠缠了这么久，实际上的交往时间只有一个月，而这其中多一半时间顾离还都在剧组。
苏愈一席话说得激动，大口喘着粗气，胸口剧烈起伏着，他猜了那么多可能，唯独没想到顾离会说这个！
顾离淡漠的眼底倏然掀起一抹惊慌，大声否认道：“不是！”
苏愈追问：“那究竟是为什么和我道歉？”
顾离朝他走了几步，停在伸手就能拥抱他的位置，缓缓开口道：“为了这几年……没能陪你过生日，这是我的遗憾。”
苏愈的瞳孔瞬间震动起来，他倏然想起白天在拍卫浩洋给沈棠过生日的戏份时顾离表现出的反常。心脏的一角好像突然被什么击碎了，疼痛顺着神经密密麻麻地传到浑身各处。
从顾离住进他家开始，他4岁到18岁的生日顾离从未缺席，心里有一个难以置信的猜想不受控制地冒了出来。
苏愈颤着嗓子问：“只是因为这个？”
顾离的眼睫微微抖动一下，神情冷静，“嗯。”
苏愈深深看了对方一眼，紧咬着后槽牙点了点头，然后头也不回地向门口走去。
顾离站在原地痛苦地闭上了眼睛，却在下一刻感到一阵劲风向自己袭来，紧接着失而复返的人重重扑到他的怀里，带着浓重的鼻音恶狠狠地说：
“顾离，说一句想我有这么难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