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类与元寿俱是抬起头，看向裴月明。
他们也很想知道为什么。
这下，裴月明倒有些沉默不语了。
游迴道：“你把所有事情都交代到这份上了，还有什么事情是不能说的？”
裴月明抬眸看游迴，游迴目光清明而坚定，他垂下眼帘，似是呢喃般道：“确实…没什么不能说的。”
裴月明交代道：“是，我是故意把曲光的血抹到他身上。”
游迴：“为什么？”
裴月明：“因为贺家没有一个人是好东西。”
白类眉心一蹙，他低眸似乎在思索什么。
游迴没明白裴月明的意思：“什么？”
裴月明道：“游队长，只要你继续调查下去，总有一天，你会找到真相，到时候你就会明白……我没时间调查下去了，我能为寒星做的事情我都做完了。”
他忽然别头，隐忍地咳了几声，顿时，他洁白的衬衫上立即出现了一大滩血。
“你怎么了？”游迴脸色忽变，他想走过去，但是裴月明呵住他：“别过来！”
他脸色苍白如雪，一边扶着冰棺，一边喘气道：“我活不了多久了，你们还有什么问题，赶紧问。”
游迴坚持道：“我们先带你去医院，案件还有很多问题，需要慢慢审理……”
“游队长。”裴月明毫不犹豫地打断他，他说：“三年前，你不是在寻找你妹妹遇害的真相吗？我知道一些关于你妹妹的事情。”
游迴脸色微白，他不自觉地攥紧拳头：“你说…什么？”
裴月明从怀里拿出一个U盘，他说：“这是我查到的资料，你可以拿回去看看……我觉得你妹妹的死，跟曲光的那个项目脱不了关系。”
游迴呼吸一颤，“什么意思？”
裴月明又断断续续咳了几声，他的喘气声越来越重：“那片……山谷里的尸体，你们都看到了，你妹妹当初若是答应了那群人，下场应、应该跟那些尸骨差不多。”
游迴声音颤抖：“你还知道什么？”
裴月明把U盘放在圆形玻璃桌上，他说：“我所知道的，都、咳咳……都整理在里面了……”
他忽然转过身去，剧烈的咳嗽起来，越来越多的血从他嘴里涌出来，怎么擦都擦不掉。
大抵是知道自己很快就能去陪许寒星了，裴月明的脸上忽然露出一丝释怀的笑容。
“我还有问题。”游迴很想叫救护车，但是他看裴月明这个样子，知道他给自己下了猛药，就算送去医院，情况也未必能好。
“是关于韩升泰的，饶是你杀的这四个人里面，曲光与钟肃以及张毅中都做了不可原谅的事情，但你说你是因为韩升泰把许寒星的消息透露给曲光他们才下毒手，显然不合理。
约瑟夫门格勒是一个拿人体做实验的恶魔医生，你拿这个名字注册外卖员，是在隐喻韩升泰吧？他年纪虽小，但恐怕他的作用在曲光团队里并不小……他到底对许寒星做了什么？”
裴月明重重地喘出一口气，他擦擦嘴角的血，说：“游队长不愧是刑侦队长，不错，韩升泰是年纪小，我也是事后才发现他对寒星做的那些事。
咳咳咳……那场手术，寒星跟他肚里的孩子都死了，我当时只在意寒星，跟曲明、把……咳咳、把寒星的尸体带出来后，让学医的朋友检查寒星的遗体，因为我要把他放在冰棺里。
没想到一检查就发现，寒星的生殖腔有被动过的痕迹，我朋友说，他的生殖腔很有可能是移植的。
咳咳……寒星的身体很弱，他对青霉素过敏，一过敏症状就非常严重……他身上有一些没消下去的红点，所以我怀疑寒星在此之前还遭过其他罪。
我不甘心，就去查，查不到我就黑进他们系统，找哪怕一丝的蛛丝马迹。”
“果然还真被我找到了……寒星是Beta转O，不同于天生的Omega，他的生殖腔是萎缩的，虽然二次分化成Omega，但想要成功受孕，必须咳咳咳……必须经过手术。
我在他们常用的系统里查到了寒星的手术记录，他前前后后总共进行了八次手术，都是跟生殖腔有关的手术，手术主刀就是韩升泰。
他一个辅修医学的学生，还没做过手术，就拿寒星练手，你说这口气我能忍得住吗？”
裴月明说到激动处，脸色更白了，他咳得身体颤抖，语气仍旧是充满憎恨。
“他们一开始不知道寒星的过敏体质，导致他过敏喉头水肿，差点窒息而死。
韩升泰年纪虽小，但他心思最毒，是他提议要摘除寒星的生殖腔，移植一个新的，所以我不可能会放过他！”
众人沉默着，一时之间只有裴月明沉重的喘息声。
游迴默了许久，遂道：“他们为什么……非要许寒星受孕？是想验证他们研究出来的分化药物，二次分化成Omega的，也可以生儿育女？”
裴月明道：“一开始……我也是这么想的，但我后来发现并不是，咳咳，从苏柯榕、陈风，再到寒星，存活下来的人都怀了孕。
我并不认为是他们是想验证自己分化药的成效，但他们做这些是为了什么，我还没查出来，游队长，你要想知道，得自己去查。”
到这个份上，裴月明已经做得够多了。
要不是为了许寒星，恐怕他坚持不了那么久。
现在他想达到的效果已经达到了，至少警方注意到了这个研究团体，还把游迴牵扯进来，他当初筹划一切的目的，已经达到了。
“好，这件事情我们了解了，我现在打电话，叫救护车过来。”游迴看向旁边的段良，叮嘱他拨打120。
“游队长。”裴月明身体支撑不住，已经单膝跪在地上了。
他靠在冰棺上，越来越多的血从他嘴里涌出来，他的呼吸越来越困难，脸色也愈发难看。
游迴走过去扶住他，他说：“虽然你是6.17案的凶手，作为警官，我必须把你抓到，但是作为游迴，我希望你活着。”
裴月明笑了笑，“谢谢……但是不需要，活着对我来说是一件痛苦的事情。”
他闭上眼睛，说：“寒星都不在了，我活着还有什么意思。”
游迴低垂着眼看他，道：“现在想来，在你方才说的这些人里面，我们目前已知的，怀了孕的，苏柯榕、陈风，乃至是许寒星，好像只有陈风的孩子活了下来。”
裴月明：“是这样……没错。”
游迴突然说：“你知道陈风遇害的事情吗？”
裴月明的呼吸越来越困难了，他难受地卷起手指，眉心紧蹙。“咳咳咳……我、我知道。”
游迴说：“他被人分尸了。”
裴月明闭上眼睛，声音有一丝颤抖：“我清楚。”
游迴又继续道：“分尸的人模仿了你杀害曲光的作案手法，企图想要嫁祸给你，要不是果果说你跟陈风认识很久了，恐怕我们都要被误导了。”
裴月明大喘气，没有说话。
游迴问：“陈风最后的通话是打给你的，你们在电话里说了什么？”
裴月明嘴里涌出更多的血，染红了地面和游迴的袖子。
游迴感觉到裴月明的气息越来越弱了，他不由得蹙眉：“裴月明！你回答我！”
“是…是我害了他……”裴月明说得断断续续，他伸手拉住游迴的袖子，进气多出气少，“我、我想…想把他……接过来，找、找地方藏起来，保、保护他……但我、我没想到…咳咳咳、咳咳咳，没想到他会被害……”
游迴忍不住擦他嘴角的血，但是越擦越多，他急切道：“你坚持一下，救护车很快就到了！”
段良在一旁看着，他面色也有些焦急，但是忽然想到什么，对游迴说：“游探长，BLP，咱们还没问他，BLP到底是什么意思？”
游迴的袖子被紧紧地拉了一下，裴月明的嘴巴一张一合，他断断续续道：“是，Best Laid…Plans……”
裴月明说完这句话，手忽然垂下来，再也没有气息了。
游迴看着他的尸体，双手捏成了拳头。
……
游迴靠在墙上发呆，白类突然出现，在他肩膀上轻轻打了一拳。
“案情汇报的细节补充，我这两天就给你。”
游迴回过神来，他双手叉胸，道：“什么时候走？”
白类叹了口气，说：“明天，本来还想等过几天司文回来再走的，但是我爸那边的死命令……”
他摇摇头，又重重地叹了口气，拍拍游迴的肩膀。
“你放心，我回了澧城后，会找时间继续查案子的。”
游迴抬头望天，“6.17案虽然破了，但是还是有很多我们不了解的事情，曲光的那两项研究具体是什么？除了他，裴月明说的其他头目是谁，叫什么，这些我们都还不知道。”
白类道：“这个案子，肯定会碰到某些人的蛋糕。”
他看游迴，问：“你不怕吗？”
游迴道：“怕？我怕什么？你觉得我还能有什么牵挂的，我妹妹死了，我现在唯一的心愿，就是找出杀害我妹妹的凶手，把他绳之以法。”
白类看在忙的这些警员，抬起下巴示意不远处的元寿，“这些人，你都不牵挂？”
游迴低下头，好一会都没说话。
白类对他的反应倒没什么意外，只是鼻子里哼了一声，手搭在游迴肩膀上，说：
“说实在的，我以前挺看不上你的。”
游迴看他，推开他的手，眼神嫌弃：“你现在也看不上我，你最好别看上我，我对你这种类型，不感兴趣。”
“哎游迴你……”
游迴躲了一下，扬起笑脸：“开个玩笑开个玩笑。”
白类白他一眼，“你还有心思开玩笑？6.17案虽然告破了，但是你们手头还有两起大案子，陈风案还有乔星河案，不到两个月就是三城联合会了，命案最重要，司文不会让你们把命案积压到那天。”
游迴叹气，惆怅道：“我知道。”
两人同时望着天，很久都没说话。
过了很久，还是白类打破寂静：“说真的，我以前很讨厌你，甚至恨不得你去死，现在我也还有这种想法，但是我又不得不承认，你的办案能力确实是挺出色的。”
游迴回了一句：“你也挺不错，能放着富家大少爷不做，跑来干这种天天出现场出外勤的工作。”
白类皱眉：“你踏马就不能夸一下我的业务能力？我们好歹是同一所学校毕业的，我跟你的成绩是不相上下好不好？”
“得了吧，你就回一趟家，怎么跟我有这么多屁话说，整得你现在不说以后都说不着了似的。”游迴丢给他一个白眼。
白类眼底的光立即暗淡下来，他喃喃道：“那可不一定。”
游迴看他一眼，突然站直从他身边经过，还故意撞了他一下。
“有事给我打电话，好歹认识那么多年，还是有点朋友情份的，只要你不是让我做劫狱这种事情。”
白类勾唇一笑，那笑意很快暗淡下来，他冲游迴的背影说：“别以为你这么说我就会对你好脸色，我告诉你，司文只能是我！”
游迴漫不经心道：“你跟他的事关我什么事，我又不喜欢他，对他又不感兴趣。”
他走到元寿身边，瞥见元寿屁股兜那里有一颗糖，伸手拿过来。
元寿一摸，赶紧抢回来：“灰儿，那是我的糖！”
游迴把糖举高不让他拿，“你什么时候吃糖了？这一看就是小孩子吃的。”
元寿抢回来，他嘿嘿说：“这可是我闺女给我的。”
游迴了然，他倚靠在车身上，说：“你闺女给你糖是为了让你戒烟吧？”
元寿有些奇怪：“也就这几天，有点心烦吸了点，她就嫌我身上臭……嘶不是，你咋知道我吸烟了？”
游迴抬起下巴示意他的手：“出门没来得及洗手吧？手上有吸烟的痕迹。”
元寿嘀咕一声：“真是火眼金睛。”
游迴说：“裴月明死了，乔星河的死跟他没关系，又变成一起新案件。”
元寿把糖揣回兜里，他看向游迴，突然想到什么，说：“灰儿，回头我就向司长申请，让你继续做我们的顾问，咱这案子，没你可不行。”
游迴倒是想起来，司文请他来做顾问，是为了6.17案，现在案子破了，他顾问的身份自然也就没了。
他说：“就算不是顾问，我也会继续查下去的，对了，司文有跟你们说他什么时候回来吗？”
元寿拿出手机，看了看说：“快了吧好像，我记得，应该不差，就这几天。”
游迴点点头，他把手搭在元寿的肩膀上，说：“回去把裴月明给的那些东西看一遍，然后整理出一份完整的案件资料出来，你们家司长回来，指定要看的。”
“这我知道，但是陈风案跟乔星河那案子，你打算怎么查？有头绪吗？”
游迴摇首：“目前还没有，得看看裴月明给的这些东西能不能提供什么有用的线索。”
正说着，游迴的手机突然响起来。
他拿起一看，是贺胜寒打过来的。
“你在哪？”电话一接通，贺胜寒焦急的声音就传过来。
游迴说：“在外面查案呢，怎么了？”
“那你去接果果了？”
游迴奇怪道：“没有啊，我没时间，一般不都是你去接吗？”
贺胜寒的声音更焦急了：“果果不在幼儿园！”
“怎么会？”游迴皱眉。“你问阿姨了吗？是不是阿姨去接了？”
“我问了，阿姨没有接果果，她今天跟我说要去医院看病，所以我记着到放学时间就过来接果果了，但是现在果果不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