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醒了?”带着慵懒和磁性的声音在头顶响起,傅安时的吻落在了许璟之太阳穴上。
他们竟然就这般堂而皇之地抱着睡了一夜!许璟之意识到这点时,羞得恨不得赶紧逃下床。这种同床共枕之事,本应只在夫妻之间。
“天色不早了,我要下床洗漱,今日不是还要去义庄吗?”抓着傅安时的手腕,想要将它拿开。
刚一松手,许璟之就麻溜地趴下了床,迅速穿戴整齐。反倒是躺在床上的傅安时慢条斯理地,半天也不着急。
“你为何还不更衣?”看着坐在床边,还穿着亵衣的傅安时,许璟之不解。
“我受伤了,不便更衣,璟之帮我吧,”说着他起身,张开双臂,等待着。
“你昨日不是说小伤不碍事?”他可没忘记,昨日傅安时还一副想要不顾一切把他活吞了的样子。
“过了一夜,似乎严重了些,”像是为了增加可信度,傅安时还微微蹙起了眉头,露出一副忍痛的可怜兮兮,道,“璟之,可愿帮我?”
看着对方这样子,许璟之有些无奈,但最后还是妥协,否则他怕是等到巳时已过都出不了这房门。
“你何时也开始这般耍赖了?”一边给傅安时穿衣,许璟之一边下意识地嘟囔。
留意到许璟之的用词,傅安时只是低笑,趁对方不注意,在他的唇上轻啄了一口,说道:“因为想与你多亲近些,否则你定然又要拒绝我。”
这话傅安时说得可怜巴巴的,虽然有故意煽情的嫌疑,但无疑也是事实。毕竟他都被许璟之拒绝了无数次了,若非他坚持,若非他固执,这到嘴的鸭子怕是早飞了。
“我……”想要反驳,但许璟之却发现自己竟然有些无力反驳,他好像的确一直在拒绝傅安时。不仅是傅安时,就连离晏也是如此。
“算了,走吧,夜云赫怕是早已不耐烦了,”想了想,许璟之也干脆不解释了,给傅安时整理完后就转身朝房门走去。
低笑着,傅安时三两步追上前,执意地牵起许璟之的手。感受到对方的挣扎,傅安时遂投去一个“你看,你又拒绝我”的眼神。
被看得有些不自在的许璟之只能妥协,任由他牵着自己走下楼去。
果然如许璟之所言,在楼下大厅等待的夜云赫脸上已是极度的不耐。毕竟他辰时一刻就起来了,从三刻下来用早膳开始,便一直等到现在,足足等了两个时辰!
最后等来的就是两人手牵手,卿卿我我地一同下楼来。若不是因为有任务在身,为了那株赤桂黄,他早就掀桌翻脸了。
條地起身,夜云赫转身欲走。
“你先行过去,我们用完早膳便到,”傅安时拉着许璟之在夜云赫那张桌旁坐下,根本就不打算此时出发。
“巳时都已过半,你们还要用早膳?”夜云赫一脸的难以置信,他到底是为何瞎了眼,竟然选择与他们同行?!可是让他一人前去那义庄看尸体,着实不愿,最后只得负气坐下。
按照许璟之的喜好选了几样小点和粿子,边吃傅安时还边给他介绍。一会儿夹点心,一会儿喂稀饭,一顿早点硬生生吃了半个多时辰。
旁边的夜云赫光是看着都觉得腻歪,就没见过众目睽睽下如此不要脸的。他下意识地摸了摸怀里,空空的,他有些怀念那只白毛团子了。
待一行人终于到达城郊的义庄时,已经是正午时分。这本该是一日当中阳气最盛之时,但这义庄外却仍蒙着日光穿不透的阴霾。
以这义庄为中心,方圆数十丈内都是这般阴寒萧瑟的景象。沿途白幡飞扬,落叶簌簌,明明只是个义庄,却硬是有了堪比乱葬岗的森冷。
这义庄并不大,只有一层,也就几丈见方,而且外观破旧不堪,明显日久失修。几棵古老的榕树在房子的两旁撑开巨大的枝叶屏障,把日光都遮蔽了。
树枝上挂满了已经发灰的白色布条,不少都断裂破损,没有几根是完好的。一阵风吹过,刮起几片枯黄的落叶,在半空打了两个转又落下。
刚走两步的许璟之不由感觉有些寒意,缩了缩脖子。这种地方许璟之来过,毕竟家里是开医馆的,总少不了跟这种地方打交道,但凉川的义庄可不会这般阴森可怕。
“不若你在此处等我,我进去看一眼便出来,”感受到许璟之心中的不安,傅安时提议。
“那我也在此等你,”不待许璟之开口,夜云赫也说道,他对里面的尸体可一点兴趣也没有。
“你必须跟我进去,”傅安时怎么可能让他与许璟之独处。
“我也去,”许璟之用力拽着傅安时的手,肯定的说,“我可以。”
“你不必勉强自己,”这一世的许璟之虽然过得并不如意,但始终不曾接触过这等残忍血腥之事,傅安时还是有些在意。
“若实在受不了,我会出来的。”
看着两人你一言我一句,旁若无人地说着,夜云赫双手环胸不禁开始翻白眼。他最厌恶这般磨磨唧唧,不耐烦地催促:“你们若再这般,天都要黑了。”
“走吧,”傅安时也懒得理会夜云赫,低头对许璟之说完,拉起他的手一同往门口走去。
后面的夜云赫迈开步子正要跟上,就听见傅安时说了一句:“你竟然不想去,便留在外面吧。”
“……”脚步顿了一瞬,夜云赫还是踏了下去,咬牙道,“我现在又想去了。”
门是敞开的,走进了就能闻到从里面传来的腐败气味,夹杂着血液独有的腥臭,让人几欲作呕。许璟之用手捂住了口鼻,大气不敢喘。
“把这个含在口中,”傅安时递给许璟之一颗散发着清香气息的玉白丹药。
没有多问,许璟之乖乖照做。丹药入口的瞬间,一股清新之气直冲脑门,把之前鼻腔中那些令人厌恶的气味统统驱散。
“可有好些?”傅安时问。
“嗯,好多了。”
此时跟在身后的夜云赫也走上前来,朝傅安时伸出手,意思再明显不过。
想了想,傅安时还是取出一颗丹药放在了夜云赫手心。不过这颗丹药与之前给许璟之的有些不同,是灰色的。
“这颜色为何不一样?”夜云赫多了些警惕,把丹药放在鼻子下嗅了嗅,倒是没有什么奇怪的味道。
“世上本没有完全相同的两颗丹药,”傅安时摆出一副你爱要不要的神情,转身就带着许璟之往里走去。
心有疑虑的夜云赫没有即时将丹药放入口中,而是捏在手中以备不时之需。但当他跨过门槛的时候,那扑面而来的腐烂气味让他禁不住直接将丹药丢人了口中。
背对着夜云赫的傅安时察觉到了身后人的动作,嘴角轻扬。
因为是白天,义庄内没有点灯。蒙上了一层厚厚落灰的窗户根本透不进多少光线,加上外面树冠的遮挡,室内一片阴暗。只能依稀看见摆放的几口棺材,和木板桌上平躺的几个人形轮廓。
还不等几人走近查看,其中一张木桌忽地“吱呀”一声,上面的尸体似乎动了一下。紧接着是木头之间摩擦的咯吱咯吱声,原本平躺着的人缓缓坐了起来。
许璟之被吓得大气不敢喘,下意识地抓住傅安时的手臂,眼睛直直地盯着,不知那是人是鬼。
原本背对着的人條地回头,布满了层叠褶皱的脸庞干枯蜡黄。眼白发黄瞳仁混浊,眼珠子瞪得有铜铃大,仿佛下一刻就要掉落下来。他一瞬不瞬地看着许璟之,看得后者心中发毛。
不自觉地后退了一步,许璟之往傅安时的身边再靠近些。
“别怕,那是人,”傅安时一边开口安抚,一边直接把人拉进怀里。
“你们是什么人,为何来此?”一个嘶哑的声音响起,就像是在砾石上剐蹭般让人难受。
“我们是城主府请来收妖的,过来查看一下尸体,”傅安时回答。
“哦,”那人哦了一声,点点头,颤颤巍巍从桌上蹒跚而下,走到一旁点了灯,昏暗的空间瞬间亮堂了不少。
老人枯黄干瘪的手往某个角落一指,那边也摆放了几张木桌,上面一堆堆地摞着什么。
目光顺着望去,许璟之蹙眉,因为根本看不真切。他放出神识,角落的一切通过神识被清晰展现在脑海中。
一个破烂木桌上乱七八糟地堆砌着的是人体的各种部位,四肢、脑袋、胸腔、下腹,许多都已经腐烂得不成形状。不少部位还有白色的蛆虫在蠕动啃食,还有不少苍蝇蚊虫围绕着。黑红色的液体浸没了桌面,沿着边缘滴落在地板上。
从没看见过这等景象,许璟之瞬间觉得胃部一阵翻江倒海,忍不住弯腰作呕。
“璟之?”连忙扶住许璟之弯下的身子,傅安时轻拍背脊,“我们先出去。”
“可是……”也许是丹药的缘故,许璟之虽然胃里极度不适,却也没有真正吐出什么来。他稍微直起身子,想要再坚持,毕竟来都来了。
“我已经查看完了,”知道许璟之在顾虑什么,傅安时说道,“再待下去也没什么意义,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