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璟之独自在树下等待，他知道离晏既然回来了，今夜就必定会来寻自己。
“夜里风凉，夫人应多添衣才是，”温柔如水的声音自身后响起。
一个白色披风落在许璟之的肩膀上，被夜风吹得有些冷意的身子也瞬间暖和了起来。许璟之下意识地伸手紧了紧身上的披风，却没有回头。
“夫人可是在此欣赏月色？”见许璟之没有回应，离晏在他身旁坐下，继续问道。
“看星空，”他仰着头，眼里也落入了繁星璀璨，“月亮总会在，但是那些星辰，也许不知何时就化作流星陨落了，”许璟之的语气里多了一分哀伤。
“无论是生灵，亦或是星辰，都自有天命在，”伸手揽过许璟之的肩膀，离晏在他的发间落下一吻。
“那我的天命呢？”许璟之回头，看看离晏问道。
“自然是与本尊相守一生，白头偕老，”他的回答如此天经地义，不假思索，许璟之差点就信了。
只是，能与离晏相守的到底是他，还是这具身躯日后融入的另一个灵魂？
“你怕是没有白头之时，”许璟之苦笑摇头，毕竟此时都是一千多岁的老头子了，头发仍旧乌黑亮丽如最好的锦缎。
“若夫人有一日容颜老去，我定然也与你一样，”离晏回望着许璟之，为他拨开被风吹乱的额发，笑得额外温柔。
他说的话，这就像是个承诺，最郑重的誓言。让许璟之的心头百感交集，至少在这一刻，他想把它们都当作是真实的。
“离晏，陪我喝杯酒吧，”这还是许璟之第一次主动要求喝酒。因为只有借助酒意，他才有跨出那一步的勇气。
“好，”离晏没有拒绝，尽管过往的每一次，许璟之的酒品都不太好。但是今夜，他能够明显感觉到怀中人的情绪低落，似乎藏了什么心事。
从树下起身，把许璟之带到石桌旁坐下，离晏从储物空间中取出一只翠玉酒瓶和两只玉杯。
酒液倾注的瞬间，酒香四溢，一股如雪域高原的凌冽气息弥漫在空气中，只是轻轻嗅上一嗅，就已有些醉人。
这酒与之前在望山城时离晏拿出的果酿不同，少了份花果甜香，多了些清冷透彻，倒也更适合现在的许璟之。
面前的酒杯刚满，许璟之就迫不及待地拿过杯子，仰头一饮而尽。待杯子重新落于桌面时，里面已经空空如也。
离晏什么也没多说，默默地又为他满上。
“这半个多月，你去了哪里？”没有再喝，许璟之的目光落在杯子上，里面的酒液还在荡着涟漪，映照的月色也是破碎的。
“去寻一样东西，”离晏也为自己满了一杯酒，举杯，轻轻碰了一下许璟之面前的酒杯，然后也同样饮尽。
“是用来解开最后那道封印的吗？”
“嗯。”
“那找到了吗？”
“找到了。”
“何时？”
“待你筑基之后。”
“现在不行吗？”
“怕你身子承受不了，”说这话的时候，离晏大概万万没想过，许璟之此时是如何解读的。
“是吗？”许璟之觉得自己的心好像被一只无形的手死死捏着，有些透不过气来，“那就等筑基之后吧，也没多久了。”
此时的他已经炼气八重，离筑基最多也不过几月的时间，确实没有多久了。
再次将面前的酒一饮而尽，这次不等离晏动手，许璟之自己抓过酒壶满上，便欲再次举杯。但手腕被适时抓住。
“你可是怪本尊，这半月不让你离开玄玥阁？”离晏拉住他的手腕，问道。
他能看出许璟之的心情不好，却不知道这是为何。他唯一能想到的便是自己没收了御兽手镯，把他禁足在了玄玥阁。
“没有，你不过是希望我快些筑基罢了，”许璟之抬头，努力扯出一个笑容，却比哭好不了多少。
“这只是其一，”离晏已经感觉到了周围的暗潮涌动，所以才希望能够尽快将许璟之体内的封印解决。这一次，他不能再允许有任何意外发生。
“怎样都好，我没有怪你的意思，”打断了离晏还想要出口的解释，许璟之再次仰头，灌下第三杯酒。此时的他，眼中有了些醉意的迷蒙。
“别喝了，”离晏在许璟之伸手前把酒壶收走了，“我送你回房休息吧。”
本以为许璟之会拒绝，然后耍赖着要继续喝酒，但他却出奇地乖巧配合。
“好，”点点头，许璟之甚至主动站了起来。
只是离晏这凛冽的酒后劲有点大，虽然仅喝了三杯，但许璟之的脚步已经有些虚浮。
无奈地摇头，离晏绕过桌子，直接弯腰将人抱起，往屋内走去。
许璟之今夜很安静，没有像以往那般挣扎着要离晏将他放下，反而是伸手圈住了离晏的脖子，将头靠在了他的肩膀上。
离晏弯腰将人放在床上，他正欲起身，却发现许璟之不仅没有松手的意思，反而用力把他往下拉了半寸。
红云染双颊，酒醉迷人眼，微醺的许璟之似乎胆子也变大了，他稍微仰起头，主动贴上离晏的嘴角。
明显感觉到离晏身子一僵，得逞的许璟之笑了，甚至使坏般伸出舌头故意舔了舔。
“夫人喝醉了，”深吸了口气，离晏伸手想要将固执缠着自己脖子的手扒下来。他发现自己在许璟之面前的自制力越来越差，就怕一时把持不住。
“离晏，我们双修吧，”许璟之凑到离晏的耳边，这次轮到他用气息撩拨对方。
嘴唇贴着离晏的耳垂处，一点点，呵气如兰。看着那白皙的肌肤渐渐染上一层红晕，许璟之笑得额外灿烂。
“夫人这是在玩火，”将那个不安分的人按回床上，离晏双手撑在两旁，低头看着眼中含笑的人。
“那便玩一次火吧，”许璟之圈着离晏脖子的手稍微用力，离晏的唇便顺势压了下来。
这一夜，许璟之是想着不顾一切的，不管最后会变成怎样，他想以许璟之的身份，把自己交给离晏。
只是事情常常无法尽如人愿，特别是当事情发生在许璟之身上时，总有那么多的意外与无奈。
一吻过后，许璟之微微喘着气，眯起眸子，双手开始不安分地滑过他的衣襟。寻了个突破口，想要探入时，却又被阻止了。
“现在还不行，”离晏的声音也已经沙哑，明明心中情感早已激荡难耐，但他还是选择了阻止许璟之。
“为何？”这一刻，许璟之的心揪痛了，放在离晏胸前的手不由自主地紧了紧。
“你的封印还未完全解开，”离晏耐住性子解释。
“可是上次我们不是已经……”许璟之一直以为在郁山灵池的那一次便是双修了。
“已经什么？”
看离晏这反应，许璟之便什么都懂了。那次是自己误会了，他们并没有真正走到那一步。
“等你筑基以后，我们再举行双修大典，”离晏心里在意的，由始至终都是许璟之体内的那个封印，他不想冒丝毫的风险，所以才会一直极力忍耐。
但这话在许璟之听来，只意味着一点。离晏想要的从来都是落羽辰，而不是他许璟之。
所以不管是双修也好，举行双修大典也罢，他都想要等到筑基以后，或者说，等到这个身体内的灵魂变成离晏真正所爱之人以后。
忽然，许璟之觉得自己有些可悲。因为他发现经过这几个月的相处，他好像真的有些喜欢上眼前这个美丽得过分的仙尊。
而这样的喜欢却又注定了不会得到回应。老道说得那句“永远无法和相爱之人携手到老”，竟是如此地残酷。
伸手抚上离晏的脸庞，指尖从眉骨开始细细描绘，沿着脸颊一直落到唇边。
这张巧夺天工的脸庞实在太美，每一处都赏心悦目，让人依依不舍，越看便越无法自拔。
“可我不想等了，”许久，许璟之才哑然开口。
再等下去那人便不是他了。
“你喝醉了，听话，休息吧，”把许璟之抱在怀里，离晏轻声安抚着。
许璟之蜷缩在离晏的怀抱里，那里明明很温暖，他却莫名感到冷得发颤。双手紧抓着离晏的衣襟，把头埋在胸前，连同所有的悲伤一起掩埋起来。
下唇被他咬得发白，只为不让眼中的泪水夺眶而出，沾湿了另一人的衣襟。
他想说他没有醉，也不想休息，可是张开口，声音却哽在喉咙里，再也说不出半个字。
以前许璟之从未真正喜欢过一个人，所以当初与杨鼎天和离，即便也曾绝望，但心中却未曾如现在这般难受。
当时的他气愤于杨鼎天对承诺的背叛与欺骗，而此刻，他却是心疼自己的爱而不得。明明是离晏先招惹的自己，为什么最后受伤的还是他？
被离晏抱在怀里哄着，许璟之甚至会想，如果主动告诉离晏自己愿意为对方献出这具躯体，他会不会因此而多看自己一眼？
若他没能逃掉，日后被落羽辰夺舍，离晏还会不会想起曾经还有个叫许璟之的人？
越是这般想着，许璟之就觉得越是呼吸困难，仿佛被绝望的漩涡吞噬，再也抓不住一丝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