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学长不用担心。”他的指尖被握住,明明是给他检查身体,路月沉看起来却比他还要紧张。

  路月沉看向医生,“怎么样?”

  “各项指标没有问题,除了昏迷之外还有没有其他症状。”医生问他。

  还有心情变得敏感抑郁,以及失去痛感。

  偶尔肌肉无力身体无法动弹。

  ……这些他都没说。

  林微寒眼皮子压着,冷淡开口,“没有了。”

  “如果只是晕倒……身体各项指标很正常,林先生可能只是体质特殊,睡眠时间会根据身体情况延长……暂时不排除其他可能性,需要进一步观察。”

  “……有什么特殊情况及时联系我。”医生说。

  “……我知道了,”路月沉开了口,那份检查报告反复地翻看,深褐色的眼珠印着密密麻麻的纸张。

  林微寒向后躺在床上,他看着路月沉认真地翻看着检查结果,在一旁开了口。

  “中环那边怎么说?有没有研制出病毒解决办法。”

  “暂时没有,他们现在应该在确认X型病毒……确认之后会发布公布。”

  那就是说目前一点办法都没有。

  路月沉反复地看着每一个字,微量元素镭元素超标,如果只是因为做-爱,这种元素和情绪没有任何关系。

  前几次晕倒……每一次情况都不同。

  “学长,”路月沉合上了检查结果,手腕被握住,青年唇线绷紧。

  “我不想让学长回去……明天我们去其他医院看看,行不行。”

  路月沉握着他的手腕,有些紧张,一瞬不眨地看着他。

  空气中安静了一会,这是要把他送走的意思吗……但是他明显在路月沉眼中看到的更多是期待。

  期待他答应下来。

  他稍稍移开眼,并不打算回去,半天应了一声。

  “……你打算让我戴着镣铐去吗。”他淡淡地问。

  路月沉因为他的回答好一会没有回神,片刻之后眼珠才稍动,里面情绪涌动,用力地握住了他的手腕。

  “学长,我没有听错吗。”

  “你……愿意留下来?”路月沉轻声问。

  “我也可以明天就走。”林微寒面无表情地说。

  然后他的腰肢就被搂住了,对方按住了他,脑袋撞上他的胸口,撞得麻酥酥的,他的心脏隔着衣襟也跳的缓下来。

  “已经答应下来了,不能反悔。”

  路月沉抱着他抬眼,他对上那双眼,有时候觉得对方深沉又晦涩,也有那么一些时候,会从那双眼里看到一些简单纯粹的东西。

  他手腕和脚踝处的镣铐打开。

  戴了快一个月,突然解开,手腕和脚掌瞬间变得轻盈,对面的青年一瞬不眨地盯着他看,背脊挺直,像是等待审判的罪犯一样。

  他下床,脚底刚沾到地,双腿失去控制,双眼也在这一刻变得漆黑,什么都看不见,他受不住地往前倾。

  视觉短暂的失明……肌肉无力失去身体控制权。

  “学长——”

  他没有摔倒,而是掉进了某人怀里,路月沉双臂结实地接住了他,见状唇线绷紧,以为他的被关久了不会走路了。

  “对不起,学长,抱歉,你慢一些。”

  林微寒倒在路月沉怀里,他眼前发黑,好一会才慢慢地能看见东西,他喘着气,按着路月沉的衣襟。

  对上那双深褐色的眼,对方眼中带着担忧和些许不安,充满了类似的自责情绪。

  “放我去床上。”林微寒说。

  路月沉扶着他重新坐回去,他一点点地挪动自己的身体,直到双腿和双手不再僵硬,他尝试重新下床,缓慢地走着。

  这个病会让人以为自己只是短暂的失去身体控制权……陷入了这样的错觉。

  如果再这么拖下去,结果一定是越来越严重,少次变成多次,后面变成经常发作,之后可能变成永久。

  一点点地蚕食他的身体。

  ……哈。

  林微寒从卧室走到客厅,没有手铐和脚拷,在短暂的肌肉无力之后,身体恢复了正常,现在和平常没什么区别。

  他尝试走路的时候路月沉在一旁看着,对方深褐色的眼珠一动不动,他往哪走路月沉看哪里。

  因为他在练习走路,对方不知道脑补了什么,用一种难以形容的眼神看着他。

  “学长。”他被路月沉从身后抱住,腰肢被紧紧地扣着,勒得他几乎不能呼吸,侧颈擦过热气,顺着耳尖往上蔓延。

  “……对不起,学长。”

  ……这蠢货不会以为他是因为被关的吧?

  林微寒简直无语,他掰了掰身后青年的手腕,“愧疚就找个楼跳。”

  “不可以,我还要照顾学长。”他耳尖传来柔软的触感,对方用嘴唇蹭在上面。

  嗓音温吞像是浸了蜜糖。

  “而且……就算死了我也要缠着学长。”

  神经病。

  林微寒懒得搭理人,他摸了把自己的耳朵,注意到窗口的小蘑菇重新长了出来,在土里刚刚冒了个头。

  他正准备伸手,身旁的青年紧紧盯着他的手指。

  林微寒手指在土里扒了扒,最后没有碰刚出来的小蘑菇。

  他双手解放,换衣服的时候依旧是路月沉帮他换的,有小奴才伺候他为什么要自己动手。

  路月沉帮他换好外出的衣服,给他戴上了口罩,出门的时候牵着他,回头好几次反复确认。

  “学长……真的没有在骗我吗。”路月沉问。

  戴上口罩有些闷,只露出来一双眼睛,他冷冷地扫过去,“你到底走不走。”

  路月沉不讲话了,牵着他出门,从楼下到小区超市,路上没什么人,天空灰蒙蒙的,整座城市笼罩着一层病殃殃的阴影。

  超市只有两三个工作人员,对方仍然戴着口罩,出示了检查证明,证明自己没有任何感染症状。

  知道自己的情况,林微寒在进门的时候停住了。

  “你去吧……我要喝奶油蘑菇汤……附近有书店的话再买几本书。”他开口。

  路月沉依旧紧紧地握着他的手指,“学长不和我一起进去吗?”

  情绪太过明显,像是即将被抛弃,着急要挽留他。

  “……我不走,只是有点累,你买快点。”林微寒有点不耐烦。

  他在门口的长椅坐着等人,这才意识到已经开始入冬了,时间过得很快,银杏树叶往下飘落,地上多了一层落叶,没有及时清理干净。

  起风了。

  树叶随之飘起来,风吹过他的面颊,他侧脸,在超市门口看到了某道熟悉的人影。

  他一共坐下来还没到五分钟。

  林微寒皱起眉,见到他,路月沉才稍稍地放下心,对方扭头看着超市里,似乎只是和人说了要哪些东西。

  “……学长。”

  他在对方眼里看到了类似于星星一样明亮的东西,闪烁发光,在见到他时熠熠生辉。

  黑沉苦涩,晦暗明尘。

  林微寒按住了自己的太阳穴,头一次感到头疼。

  “好了,我们回去吧。”

  他在站起来的那一刻感到头昏眼花,双腿再次僵硬下来,他保持着同一个动作没有动。

  “学长……怎么了。”路月沉把东西放下来,“对不起,我担心一出来就再也见不到学长。”

  “……没事。”林微寒在同自己的身体做斗争。

  然而任他怎么控制,都没办法移动半分,甚至维持着站姿已经花了他全部的力气。

  他脸色变得苍白下来,额头上冒出来冷汗,他对路月沉说,“……你背我回去。”

  闻言路月沉稍稍停顿,随即俯身,他能看到对方艳丽的侧脸,以及稍红的耳廓。

  ……真是蠢死了。

  林微寒趴在路月沉背上,好歹一米八五的大个子,背起他来不怎么费力,他提着买回来的食材,双手抱着人的脖颈。

  “……很久以前做过这个梦。”路月沉开了口,他们回去的时候天黑了,月光拉长了人影,路过玻璃倒影,看起来青涩又幸福。

  双腿还是没知觉,林微寒目光稍稍地停顿,在路月沉泛红的耳根处停留。

  ……红的像是被人揪过一样。

  他对路月沉的梦分毫不感兴趣,少年人的梦能梦到什么,想想就能猜出来,自己成为了某人年少的性启蒙对象。

  除此之外还能有什么。

  回到家里,他坐在沙发上,路月沉在检查买回来的菜,自己没有亲自去选,买到的一部分菜不太好。

  他拿了一本关于X型病毒的书。

  他曾经有一段时间对这方面很感兴趣,当时看了很多科研论文,甚至他的那副《弦》正是因为某篇有关的科研论文画出来的。

  书上的文字晦涩难懂。

  他眼皮子越来越沉重,耳边的声音依旧清晰,路月沉在和他讲话。

  “学长,买的萝卜有些不能用,可不可以换成玉米?”

  不可以。

  他嘴巴张不开,耳边嗡嗡作响,眼前陷入了黑暗之中,手里的书掉落在地。

  “……学长。”

  空气随之静止了。

  这次晕倒的感觉更加清晰,他难得陷入了迷茫之中,大脑一片空白,耳边只剩下青年发颤的声音。

  原来人在面对疾病的时候这么无力……真是令人不爽。

  如果他的生命在此刻戛然而止,那么可能会留下天才画家英年早逝的美名,这样似乎也不错……但是还是不太甘心。

  还有很多事情没做。

  “……学长。”

  “……学长。”

  “……学长。”

  他耳边不停地传来路月沉的声音,在昏迷时没有时间概念,耳边时不时地传来对方的呼唤,仿佛从异世界的另一端传来。

  有人仍然在呼唤他。

  “……对不起。”

  世界上会有这么一种蠢货,被他耍得团团转,现在还在和他道歉。

  明明是他故意想要传染给对方,如果路月沉因为他而感染,到时候还会不会这么缠着他?

  ……他隐隐已经有了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