杰森.陶德从来没有想过自己可以在一个夜间，就体验到如此戏剧化的人生经历。
或许在大约一小时前，当那缕微风吹过衣梢、自己痛的龇牙咧嘴去歪头揉着肩膀处一块新增的淤青，所以无意间把视线转移向了这个深渊的小巷时……
看见那隐藏在昏暗小巷无人看管、那线条流畅完美到不可思议的蝙蝠车时，理智就开始像毒藤女满地乱爬的植物一样不受控制。
杰森一直以为自己是个小心谨慎的人，在哥谭街头像他这样的流浪儿太多了，但全都是些鬣豺一样愚蠢、贪得无厌的家伙，只要能够弄到一点钱去嗑-药、劣质酒精、或者到街对面那花里胡哨的夜场里去放浪一晚上，他们什么事情都做得出来。
倒不是他自诩清高，只不过是因为记忆中依稀还有一段正常而美好童年回忆，就像一颗随时可能会断裂开的细绳、阻止他彻底划向那一眼就烂到底的人生……
这也是为什么杰森尤其厌恶自己的赌鬼父亲，憎恨那种明明早已经输到倾家荡产，仍然红着眼把家里微薄的钱财一次又一次的全都换成筹码，不切实际的幻想着试图有朝一日能够重新捞回本。
……可笑至极。
哥谭是个幸运女神从来不光顾的深渊。
男孩一直以为在经历了这么些年独自流浪和在街头艰难求生的经历，意志已经足够坚定的磨成了一块钢石。
但从今天发生的一切看来……或许，自己生父赌博的陋习还是在一定程度上还是影响了他。
那种已经感受到了这里有些不对劲和可能是个圈套，比起明智的放弃一切及时止损，自己咬着牙还是妄想着再多赌一把，说不定就能捞到那令人眼红的利益呢……
他随意的用手背蹭了蹭弄到脸上的机油，带着些诡异的兴奋正全神贯注准备换个姿势扭螺丝时，不经意间余光瞟到地上的水洼，清晰的映照出不知什么时候就已经站在那里的蝙蝠侠。
杰森呼吸一窒，差点给这背后灵一样的黑影吓死。
他在惊慌失措的情况下，做出了一个愚蠢而不自量力的举动。
“铛——”
沉闷的金属撞击声荡开，如鬼魅般出现的黑暗骑士身形纹丝不动，甚至仿佛还疑惑的歪了歪头。
反倒是男孩的右臂瞬间因为巨大的反震力而失去知觉，手里的扳手也随之哐当一声清脆的落在地上。
杰森看着对方胸口那个张扬的蝙蝠标志，还有自己全力一击却仿佛连披风角都没能撼动一下，就知道这把是自己赌输了。
这个瘦得有些形销骨立的男孩，看见这个全哥谭梦魇伸手缓缓摸向自己腰带像是准备掏武器，有些绝望的闭上了眼睛。
“……要吃汉堡吗？”
微微停顿了几秒，那个低沉又嘶哑的嗓音缓缓响起。
然后，自己又赌了些什么来着？
哦对，他恍恍惚惚的想着自己既然都已经落到蝙蝠侠手上了，起码得吃饱了再上路吧；再然后，当蝙蝠侠问自己要不要跟他走时，他想着反正这个烂透了的人生就这样了，就算跟着哥谭梦魇走起码也不会再差到哪里去了吧……
于是乎，男孩就被使唤着把刚刚费老大劲才撬下来的右前轮给重新安回去。
杰森：“？”
“……装好后我允许你坐蝙蝠车。”蝙蝠侠看着这个才到自己腰的小男孩满脸震惊的谴责，才勉为其难的补充上了一句。
“副驾驶，不是车顶的那种。”
……你还想过让我坐车顶？！
小男孩的反应有点类似于某种体表被毛的哺乳动物，看起来这会脖子处的毛都要炸开了。
打一大棒再给个甜枣也不过如此。杰森暗暗地磨了磨后牙槽，但是下一秒，眼睛又开始不争气的总想往那简直漂亮到不可思议的流线型车身上飘。
……但，那可是蝙蝠车唉。
三分钟后，这个发育严重不良、以至于看起来顶多八岁的男孩，开始吭哧吭哧的推着轮胎，重新捡起自己的扳手在车盘底下钻进钻出。
在此期间，蝙蝠侠全程只是抱着手默默站在一旁，安静的像一尊资本家雕像。
那双白色镜片遮住的眼睛里，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最后，蝙蝠侠如约带着这个脏兮兮一身油污的小男孩坐了一次蝙蝠车副驾驶，路过便利店时还顺手给他钱去买个火腿三明治。
“……你就不怕我拿着钱跑了吗？”杰森看着对方递过来的那张买两位数个三明治也绰绰有余的钞票，目光谨慎的没有去接。
蝙蝠侠没说话，只是定定的看了他一秒。
……要我说，这看起来就像是个什么良心大考验之类的赌盘游戏。
杰森拉起兜帽走进便利店时心里冷哼一声，想着自己可不是那种什么诚实善良的乖小孩。
好孩子在哥谭是活不长的。
所以他当然没有拿钱去买火腿三明治。
他去买了一个最贵的双层牛肉汉堡，还有一杯冰可乐。
并且零钱没有还回去。
“……”蝙蝠侠只是把视线重新移回道路中间，一脚油门下去，引擎发出震震轰鸣。
这让杰森悄悄地松了一口气。
无论这次他赌没赌赢，总之未来一周的伙食费都有着落了。
谁能想到，他昨天下午才被几个比他更壮的不良混混堵着干了一架，虽然对面也没落到多少好处、但还是挡不住失去了身上最近两天的饭钱，而今天就已经成功进阶到了一个不可思议的高度……
我，杰森陶德，现在坐在蝙蝠车里吃垃圾食品！
再怎么经历世态炎凉的早熟也不过才十二岁大的男孩，他突然间有一种已经站在了哥谭巅峰、自己是世界之王的恍恍惚惚。
杰森原本以为事情发展到这，就已经是今晚这出戏的高潮，而且考虑到今晚四处纷飞的流言说蝙蝠侠暴躁得像个失去了真爱之血的吸血鬼。
他在来的路上甚至已经想好了一个最坏的可能清单，头条就是被抓去强制放血。
黑暗骑士和哥谭王子之间的那点子事全哥谭人都知道，尤其前者这种孤注生的阴暗动物气质恐怕也只有那位有脸有身材就来者不拒的轻浮公子哥会接受，但最近，布鲁西宝贝却突然摆出了一副浪子回头追求真爱的架势，和隔壁大都会的外星人不清不楚甚至私奔到外星……
当男孩带着十足的戒备跳下车，谨慎的四处环顾这个阴暗而潮湿非常穴居动物画风的石洞，开始下意识思考这里是不是蝙蝠侠每晚进行吸血仪式的地方……
然后就看见蝙蝠侠摘下了头盔。
里面露出了一张布鲁斯.韦恩的脸。
杰森：“……”
杰森：“？？？”
布鲁斯没理会小男孩那个大惊失色到瞳孔地震，一时间仿佛世界观都开始动摇的表情，打算让他先在自己蝙蝠轮胎边上冷静会。
“……老爷？”
管家恰到时候的端来了毛巾和热牛奶，看着这个新出现的陌生男孩没有多大反应，只不过声音里还是带上了些微不可查的疑惑情绪。
他向来不会质疑自家主人的任何一个决定，只是在蝙蝠洞里围观了整件事的全过程，让这位生性严谨的英国退休特工不得不有些疑惑。
蝙蝠车装载的子系统是有远程操控和监视功能的，但无论是60毫米口径炮-弹还是绞盘发射，都不适合对着一个孩子下手。
……哪怕他正在撬自家车的轮胎。
“这事我有分寸。”布鲁斯给了阿福一个稍安勿躁的眼神，就很快又重新转过身去。
果不其然，那个机敏到像流浪猫一样、几乎只比蝙蝠车后视镜稍微高出一点，正暗戳戳观察这边的小孩，一瞬间身形僵硬起来。
“我打算收养你，”布鲁斯有乐高管家侠的加持，即使今晚揍了一整夜的壮汉到现在依然还神采奕奕。相信今夜过后，应该能让隐隐有些躁动的哥谭稍微收敛上一周……
不过这会，他拿出了比任何时刻都要认真的态度，看向这个穿着明显宽大又不合身衣服的街头流浪小孩，那双钢蓝色眼睛里丝毫没有任何糊弄情绪。
“一切走正规收养法律程序，我会送你继续去原来的学校读书，你以后就住在韦恩庄园里、当然也可以选择寄宿学校……”布鲁斯慢条斯理的说着，把所有的条件一项一项说出来。
杰森紧绷着小脸，手指深深的扣着宽大的衣袖，听着这一串简直是从天而降的馅饼、没有任何人可以拒绝的条件，比起心动同意反而是突然间先冷静了下来。
蝙蝠侠没有给自己任何退路。
他非常清楚的知道这一点。
在对方摘下自己面具的那一刻，不管面具之下是谁，都意味着如果没和他达成一致协议或者说没谈拢，是没法轻而易举再次走出阴暗的蝙蝠洞穴的。
然而这个时候，蝙蝠侠在明明自己任何一点都完全处于可以控制的绝对弱势情况下，居然还给出这么多利好条件，那这糖衣炮弹后面一定还隐藏着危险的陷阱……
“不过，我只有一个条件……”
来了！
男孩心头一紧，然后准备聚精会神的听着这个很有可能是什么苛刻到极致、甚至违背人类道德伦理，毕竟考虑到提出的人是一个富有到足以买下整个哥谭市却大半夜不睡觉穿着蝙蝠戏服到处揍人的怪胎……
“你不能够用蝙蝠电脑打太多游戏，”布鲁斯说话间仿佛也有些犹豫，像是觉得自己的要求好像有点苛刻还飞快的补充了一句。
“可以偶尔周末玩，但不可以天天沉迷。”
屏息凝神、绷紧浑身肌肉的杰森：“……？”
不知为何，眼前这个男人身上那种蝙蝠侠所独有的夜行生物恐怖而肃杀的气息开始飞速消退。
恍惚间，他又重新看到了一点被全哥谭媒体评价为没有长脑子的柔弱阔佬的影子。
杰森：“？”
阿福：“？”
布鲁西：你们以为我在负一层，实际上这波我在大气层（骄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