维特小说>都市情感>从南到北>第24章 其木蓁蓁(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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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为什么?”

  关上两道破旧的铁门,断绝屋外的冷风,屋内才缓和几分,陈楚安翻了翻四周,找出一个干净的杯子接了杯热水,递给林肆,他一边随意的问,一边握了我林肆冰冷的手。

  林肆有些昏昏欲睡,陈楚安沾湿帕子给他擦脸也毫无知觉,听见陈楚安没头没尾的一句话也搞不清情况,所幸陈楚安也没再问。

  把林肆带进卧室的时候,陈楚安才发现这人回来之后一直没睡床,侧过的地板被刷过铺上了厚厚的毯子--林肆除了第一天,其余都是在地板上睡的。

  他放下醉鬼并把被子盖好,才打量起今天中午便看见的木雕。如他所想,是多年前他送的那一个,粗糙简陋的刀法,甚至看不出是一个神像,因为主人的擦拭在灯下发出淡淡的光泽。

  正如林肆不明白陈楚安为什么会记得他这么多年,他也无数次夜里辗转,抹不去林肆那张冷淡的面孔--这个人神情冷漠,气场不可接近,无趣无聊,十分寡淡,他为什么就记了这么多年?刚开始的时候,他闭眼就能看见林肆那双眼睛,冷冷淡淡的朝他笑;后来,他总是在一些时刻记起,去超市买水,总是记得林肆在一边嘱托他别喝生水,一个人做作业,总是想起林肆在一边辅导他,不高兴的皱着眉,“这你也会错?”一个人走在街上,总是记起林肆在一边,让他走右边小心车,或者挑眉问他是不是放学了,带他去吃冰淇淋--每每这个时候他才做完兼职,有时是一身的灰,有时是满手的泥,有时是脏乱的头发,狼狈的让人想避开,却笑着朝他,“小安,跟哥走。”

  有的人,离开之后才会用漫长的时间来怀念和眷念,离开以后才发现,原来世界是那么残忍和无味,只是因为之前有这么一个人挡在你身前,才有色彩和光环,等那个人消失,世界原本的面貌才显现出来。

  他受过王少军几次堵门,刚开始总是想,林肆会不会和以前一样冲出来,拿着块石头或是板砖,朝王少军扬头,“嘿,你活腻歪了?”

  后来一次次,他和王少军都发现这个人真的走了,完完全全的消失了,林肆给屈瑶和陈熊留了信,屈奶奶也有,唯独没有他。学校没有人理会他,他独来独往,后来王少军告诉他,林肆过去的时候也和他一样,除了打群架,几乎是透明人,陈楚安才发现自己潜意识里在向那个人靠近,一样的生活方式,拒绝别人的交流,独来独往,不可接近。

  刚开始,他笃信林肆一定会回来,后来,他不知道林肆会不会回来,再后来,他认为林肆一定不会再回来。他想,他不会回来,那我就去找他。于是有了那些未践行的车票--原因很简单,他不知道去哪里。

  现在在昏黄的灯光下,陈楚安第一次真真切切的意识到林肆真的回来了,就在自己眼前,活生生,还在和自己说话,他又捏了捏林肆的手,证实不是自己的臆想。

  他和林肆,一个色厉内茬,一个执着不放,天生注定就是纠缠不休的。

  他摸了摸林肆的脸,轻声道:“哥,北城真的那么好吗?”

  人们总是难以遏制的对真正想要亲近和爱护的人凶狠,声势浩大的怒声和责斥非他本心,他这么多年,夜里难眠,白日思念,颠来倒去,却真正想问的话只有这么一句。真的那么好吗?如果真的那么好,我很开心。你可以过上那么好的生活,摆脱南宛的一切,我很开心。

  他曾经看着林肆阴沟里挣扎,污泥里来回。如果你真的走出去,我很开心,虽然没有我的存在。

  看了一会,陈楚安才再一次躺在了铁丝网床上,这么多年他也经常躺回这里,却总是心中难平,这是除了他十岁第一次到南宛的那一夜,第二个躺在林肆家的最安心的夜晚。

  灯光熄灭,他也不在乎林肆听不听得见,“哥,晚安。”

  林肆是被食物的香味惊醒的,宿醉的头晕沉沉的,只记得昨天晚上答应带陈楚安去北城后就喝了一些酒,然后晕乎乎的睡着了,他茫然的揉了揉太阳穴,闻见空气里的饭菜香气,有一瞬间他以为林淑华诈尸了,这个无厘头的念头把他惊醒的坐起,拿起手机一看,才发现已经上午十点了。

  头还是很晕,他也不论桌边的水是不是隔夜水,草草喝了清醒几分,才起身到厨房一看,居然是陈楚安在做饭。

  “小安?”

  “醒了?去洗个脸吧,马上吃饭了。”

  林肆顿了顿,消化了一下陈楚安会做饭这个事实,才慢慢问道:“昨天晚上我喝多了,没做什么吧?”

  话是这么问,林肆酒桌里混迹多年,也知道自己那点酒品,喝多了就喜欢一声不吭坐着,按老裘的话来说就是:“嘴跟锯嘴葫芦似的扒不开,陌生人一概不认识,除了几个熟悉的,基本没人拉得动,跟个坐化佛祖样的。”

  “没什么,昨天晚上我没喝,送你回来的,别说了先去洗漱。”

  林肆这才放心的去洗手间,牙刷完脸洗到一半才清醒完全,总觉得陈楚安今天有些过于温和,明明昨天这小子还翅膀硬了恨不得指天誓日骂他个够,今天怎么三句话都没带刺的?

  他只当少年人一天一个心情,也没再管,因为昨天答应带陈楚安去北城,那边就得计划着让老裘看看有没有适合陈楚安的兼职或者旅行培训一类的,他这样想的,一边吃饭就问了问陈楚安。

  “兼职吧,旅行和培训我都不需要。工资也不需要很高,离你工作的地方近点就行。”

  林肆自己穷惯了,自懂事起就忙着操心各种钱,听见陈楚安的回答有些诧异,“小安,你上大学完全不用担心,我还有存款,但是···”

  “不用你的钱。”

  “啊···啊?”

  陈楚安无奈的抬起头,“屈奶奶走前给了我不少,姑母也会定期给我钱,加上这些年兼职和奖学金,钱不用你操心。”

  林肆脑子里没个概念,想了想还是想劝:“那也···”

  “一百万,还不够吗?”

  林肆差点喷出一口水,好不容易咽下去后便咳了个没完,看得一旁的陈楚安只好给他拍拍背顺气。

  等他兵荒马乱完,才平复心情,一脸复杂的看着陈楚安,他北城这么多年也没攒一百万,这小子怎么这么多钱?不公道啊--当然,他全然已经忘记自己砸了多少钱给林淑华治病的事。

  “行行行,你想干什么都行。”他真是,干什么不好,偏要操心钱的事。

  陈楚安笑了笑,“哥,你眼睛都冒光了,没关系,我的钱就是你的钱,反正屈奶奶给我的钱也有你的一份。”

  “不行,你的就是你的,你还要上大学各种费用,而且不管怎样,你没钱就找哥。”

  “好,那我们什么时候去北城?”

  林肆喝完碗里的粥,含糊问道:“你不是说开春去?我年假最多休到过完年,就必须得走。”

  “我想了想,姑姑要和陈熊哥在过年前去沪城,南宛也没什么了,不如我们也去北城过年吧?”他自然不会说是看着林肆改变了主意。

  林肆自然答应,他笑了笑,“行,带你去北城见你裘···嗯叔叔。不过屈瑶和陈熊怎么昨天晚上没告诉我过年前走的事?这不是快年关了?”

  陈楚安把碗收进厨房,林肆也起身站在一边和他一起洗碗,陈楚安才一边道:“早上打的电话,说是提前了,你在睡觉,我接的电话。”

  “什么时候走?”

  “今天下午三点。”

  林肆手里的动作一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