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 一道光闪烁三次后消弭,静谧漆黑的星际深处,通信设备咔啦响动后终于开始运作。

  “恩马座, 拉尼星系, 尔纬53°17′, 航线已肃清完毕。”

  “星球静默通知下发了吗?”

  “通知接受,静默要求已下发, 全城戒严。”

  “α队,肃清确认, α队, 肃清确认。”

  无线电波滋啦一声后信号连接,传来失真的话语:“报告, α队肃清确认,尔纬61°23′,肃清完毕。”

  航道肃清完毕, 拉尼星系内星球戒严静默。

  所有队伍在报告完毕后保持沉默, 通信设备全部关闭。

  暗色之中, 一支舰队缓缓现身, 为首的护卫舰通身漆黑, 两侧斜后方各有两艘配备武器的运输舰。

  庞然大物如同一只恶兽, 好不犹豫吞食面前的一切物质。

  拉尼星系为低等星系, 主星为低等星球拉尼星, 可索星也在该星系内。

  平日因秩序混乱常有军舰巡逻,但今夜的舰队显然与往日的巡逻舰并不相同。

  护卫舰悄无声息滑过规定航线, 舰身与漆黑的夜色几乎融为一体。主控室内, 左脸颊有一道长疤的军雌敲了敲操作台。

  “运输舰没有问题吧?”他粗噶地问了句, 身后士官身姿笔挺正色回答:“报告, 一切正常。”

  士官长了张娃娃脸,穿着肃杀的军装也掩盖不住一身的青涩,很显然是个刚进入军区工作没多久的年轻雌虫。

  带疤军雌斜看他一眼,拍了拍他的肩膀:“放轻松,不用那么紧张。”

  年轻的士官猛地吐出一口气,尴尬地笑了笑,抬手挠头,手指触碰的却是硬挺的军帽,只好局促地放下了手。

  “找个位置坐下来吧,站一夜可不好受。我们只是承担运输和回收任务,没有别的事,一项轻松简单的任务。”

  带疤军雌舒舒服服陷进操作椅中,从口袋里掏出一瓶茅金酒,给自己灌了一口。

  “汉萨中校,任务执行期间……还能喝酒啊。”年轻士官的眼神止不住往他手上的茅金酒飘,脸上写满担忧。

  茅金酒是帝国近期的热门酒水类型,入口辛辣,刺喉咙,却有回甘,喝完后刺激大脑,能精神不少。

  带疤军雌汉萨知道他在想些什么,翘着腿怡然自得:“就两口,醉不了。”他又灌了口酒,如他所说的两口之后就塞上酒瓶,将酒放回口袋。

  他偏过头看坐姿紧张局促的年轻士官,嗓音沙哑道:“你有问题?”娃娃脸上的困惑都快溢出来了。

  士官压低声问道:“中校,护卫舰底舱里,到底是什么?”

  他还太年轻,现下的场合又只有他与一位中校,好奇心居然敢压过军规,带着他问出了心心念念的疑惑。

  汉萨用力敲了敲他的脑袋,连声警告:“军规学到哪儿去了?都给异兽吃了是不是?敢问任务最高机密了!”

  “中校,我错了!”意识到触犯禁忌的年轻士官立马道歉,不敢再问。汉萨却是躺在操作椅上,收敛凶相慢悠悠道:“我也不知道那是什么。”

  年轻士官呆愣道:“啊?”

  “我接到的任务,护送这艘护卫舰,保证底舱的东西在到达可索星之前一直是安全沉睡状态。”汉萨晃晃腿说,“到达可索星,会有虫接手这艘护卫舰前往最终目的地,我们的任务也就随之结束。”

  “那为什么要用运输舰?明明出动巡逻舰才更好护送任务对象,不是吗?”年轻士官摆弄自己的军服,坐正身体问道。

  汉萨抬眼看他,也没计较他的冒失。实在是环境过分安静,死寂一样的任务执行氛围,让他也感觉到深切的孤独,愿意多说点话和小年轻聊天。

  “运输舰是为了压制底舱的东西才存在的,它们是保险装置。”

  年轻士官明显还想再问写什么,操作台上的通讯设备却响了两声。汉萨神色一变,冲他比了个沉默的手势,接通了视讯。

  一张清秀的脸在操作台前的光屏上显现,汉萨一扫陷进操作椅时的懒散懈怠。此刻的他凶相毕露,满面严肃。

  “曼斯菲尔德上校!”他对着光屏行军礼,年轻士官这才反应过来,急慌慌行礼。

  光屏之上的虫正是厉鸮。他温和道:“汉萨中校,一切还顺利吗?”

  汉萨军姿笔挺:“报告上校,一切顺利,不必担心!”

  厉鸮点点头,很满意他的精神面貌。这个银发雌虫似乎只是随便看看任务进程,其他问题没问多少。

  最后叮嘱了一句:“本次任务执行最高保密法则,绝对不可泄露,泄露者杀。”

  “闯入航线范围,可采取最高处决权,将对方彻底驱逐。”厉鸮猛地捏紧了手中的棋子。

  “是!”汉萨应道。厉鸮并没有多说,叮嘱一番后结束了视讯。

  光屏变黑,他的脸消失,汉萨才猛地松了口气,跌坐回操作椅中,擦了把脸。

  年轻士官不明所以,小心翼翼问道:“中校,那位是……”

  汉萨瞥了他一眼:“奈尔·曼斯菲尔德上校,他的身份你不会想知道的。”他的脸上浮现一种恐惧与钦佩共存的表情。

  “你只需要恭恭敬敬面对上校就行了,不要问,不要说,不要多看。在帝国中,不被他记住才是最幸运的事。”已至中年的军雌叮嘱道。

  士官郑重应了声是,眼里的疑惑没逃开汉萨的眼睛:“被他记在心里的虫……大多都死了。”

  就像是一个诅咒。圣殿审判机关在这群老兵眼里一直是讳莫如深的存在,更别论审判长曼斯菲尔德。

  汉萨不愿多言,也是不希望年轻士官因为好奇丧命。

  说完这些后他便不再言语,沉默地注视窗外暗无天日的黑夜。良久后,低声感慨:“真漫长啊……”

  **

  “今天不会还要跳交谊舞吧?”若泽顶着一张惨白的脸,眼下挂着两个黑眼圈,灵魂仿佛被吸走,活像只有一层皮的幽灵。

  夏玄套上衬衫,动作迅速扣上了扣子,线条分明的腹肌掩藏在黑色的布料之后,腰带扎紧显出腰线。

  他取过挂在衣架上的西装,背对他说道:“交谊舞要跳到最后一天,他说我们得多练,一个个跳的和鬼一样。”

  若泽坐在床上,银发炸成鸡窝:“我们不包括你——昨晚和宁先生共舞快乐吗?”

  夏玄扣西装扣子的动作一顿,转过头神色不善地看着他:“你怎么知道的?”

  若泽摸索出床头的眼镜戴上:“昨晚落东西,想着回去拿,结果看到你一个虫跳的起劲,想了想就知道吹过的那缕风是宁先生。”

  夏玄瓷白的脸还是凶巴巴的模样,耳廓却红了一点。私底下的动作叫其他虫看到还是会让冷面成习惯的他产生羞怯的情绪。

  银发雌虫点到即止,绝不多说了。他爬下床,一瘸一拐去卫生间洗漱。

  可索星今日难得有个好天气,休息时间,军校生们三三两两走在学院内,全然没有训练时间的紧张肃杀。

  二十名校队成员穿着西装走向宴会厅上礼仪课,不出意外收到了注目礼。

  大多数眼神里写着幸灾乐祸与“祝你们好运”。对这些军校生而言,繁琐复杂的贵族礼仪是无比折磨的存在。

  折磨尽头是雄虫也不行,学习礼仪太痛苦了。

  学了这么多天,校队成员也已经习惯厉鸮的作风,进入宴会厅就自觉调整身姿,将自己塞进西装里,力求一个优雅端庄,决不能丢契索军事学院的脸。

  尽管在赛尔斯眼里,契索军事学院的脸早八百年前就丢光了。

  “今晚的交谊舞课程取消。”厉鸮站在讲台上挥了挥教鞭说。

  底下的军校生统一暗暗松了口气,连夏玄都不动声色放松绷紧的身体,眼里写满劫后余生的幸福。

  今天能称的上走运。

  早上的礼仪课厉鸮照常进行,但夏玄还是从他身上察觉到了一分急躁。他想到被取消的交谊舞课程,厉鸮今晚大概率要去回收那东西。

  他和若泽对视一眼以作确认,又怕引起厉鸮的注意,迅速转回头盯着面前的餐盘。

  厉鸮用教鞭轻敲了一下长桌,笑着道:“今晚建议各位早日回宿舍休息,校方应该也会下达静默通知。据说有一支军队要在可索星停留,穿越拉尼航线。”

  他虽然是契索请来的礼仪老师,对校方的消息还是很灵通的。

  静默通知还放在校领导的案头,他已经做好通知工作了。

  好奇宝宝赛尔斯这次并没有提出任何问题,对厉鸮的话保持了沉默。

  反倒是夏玄,选择了开口问话:“老师,要静默多久?”

  他很少提问题,在队伍里话都少得可怜,今天难得发问,着实把所有虫吓了一跳,纷纷转过头看他。

  厉鸮还是那副不变的微笑,四平八稳的语气:“大概静默到明天上午六点吧。”

  见他们的心思有涣散的迹象,他的微笑带出点威慑的意味:“不要以为今晚交谊舞课取消就自由了,静默期间在宿舍里要录扎非尔克第三乐章的练习舞。”

  自由的气息还没洋溢多久,啪的一下被冷水浇灭了。

  宴会厅内登时唉声叹气,夏玄却是打定主意晚上和宁丹臣跟踪厉鸮。

  “能让宁先生在录像上造个假吗?”若泽磨磨蹭蹭挪到夏玄耳边,用气声问道。

  夏玄缓缓看向他,没说一句话,但若泽就是从他脸上感受到他骂的很脏,于是悻悻挪回原位,不说话了。

  被两只虫惦记帮忙的宁丹臣还在上课,托着脸百无聊赖看投屏上大串数据,大脑放空自由自在走神。

  张思逸坐在他旁边,水笔一点一点本子,眼睛盯着黑板眨都不眨,仔细看就能发现他也在灵魂出窍,出窍的宁丹臣还过分。

  两个灵魂出窍的男大学生熬过了早八,下课铃声响起时灵魂才归位,齐齐拿上课本走人。

  一踏出教室就碰上了同样上早八的周若明。

  宁丹臣伸了个懒腰,问道:“你中午吃什么?”

  周若明脸色奇差,声音发虚:“别说了,我现在只想吐。”刚说出口,就忍不住干呕了一下。

  他这一声直接把宁丹臣吓清醒了:“你是不是吃坏东西了?”

  状态活像是要把灵魂一起吐出去。

  周若明摇摇头,虚弱道:“我上次找完你之后回学校就一直不舒服,去医院看,医生也查不出什么问题,给我开了点肠胃药。今天更难受了。”

  他的脸色透出不自然的灰白,像是上了一层腻子,厚重生硬,轻轻一敲都能落灰。

  宁丹臣神情严肃道:“你请个假休息一段时间吧,状态太不对了。”

  镜源种的替换进程又开始推进了。周若明脸上浮现诡异的黑色纹路,似乎在暗示他本人意识的逐渐消亡。

  宁丹臣并没有和周若明说明这些,只是劝他好好休息。

  “游戏助手,若明还有多少时间?”他问道,机械虫的声音从他的精神识海传来,有些模糊:“时间无法预估,但最长不会超过二十天。”

  时间无法预估,意味着周若明有可能在今天就彻底被替换,也有可能在第二十天的时候被替换,随机性极强。

  他扶着周若明回宿舍,脑子里却在询问解决方案。

  连慕青不愿意说,游戏助手总会知道,就算不清楚,也能通过搜索信息略知一二。

  “他的灵魂与替换的镜源种正在争夺精神的掌控权。镜源种在精神力掌控上天生就有优势,他的失败是必然。”游戏助手道。

  前情提要讲了大概后,它终于走进正题:“玩家能够解决问题的方法少之又少,修复漏洞是最困难,但却是一劳永逸的办法,可以直接切断连接通道,将替换者驱逐。”

  “第二种,催化进程,提前完成转化,将玩家好友的意识保留在游戏之中,替换的镜源种则用精神力镇压,破坏精神识海。驱逐完全后,将意识送回现实。”

  “第三种,直接封印玩家好友的精神识海,让两方都陷入沉睡,玩家前去修复漏洞。”

  三个方法归根结底都要完成修复漏洞这一项,是宁丹臣逃不开的任务。

  “后面两个方法的风险。”他说,每个方法都没提及风险程度,宁丹臣没法做出选择。

  游戏助手严肃道:“第二种意识保存不得当,他会死在游戏里,同时镜源种会有提前清醒的风险。第三种,双方提前苏醒争夺意识掌控权,对他的身体是一种负担。”

  宁丹臣架着周若明,从他羽绒服口袋里摸出宿舍钥匙,把人送到床上,神色有些难看:“后面两种方法有区别吗?说白了就是镇压,还弄出三种说法。”

  机械虫尴尬地说:“玩家如果要是使用精神力,还要承受使用非现实能力的痛苦……”

  宁丹臣了然点点头:“懂了,我倒大霉。”

  游戏助手:“……”

  “先镇压一会儿吧。”宁丹臣叹了口气,先将替代的镜源种镇压,能封印一会儿是一会儿,之后再慢慢解决。

  游戏助手自从将最高权限给他后,就不怎么阻拦他,这种场合下也只是乖乖教授宁丹臣在现实里使用精神力,能减少一点痛苦的方法。

  周若明的宿舍里没有人,很方便宁丹臣进行治疗工作。

  他的封印比游戏助手提供的方法还要更加困难。

  机械虫口中的方法都逃不过全部镇压。但他想让周若明的意识保持清醒,而镜源种陷入沉睡。

  这需要他付出更大的代价与精力。

  现实世界里,普通人都有精神识海还是很令宁丹臣稀奇的。

  他的精神力强制性突破周若明的精神识海防线,进入了一片废墟之中。

  战火连天的地狱景象,他忍不住猜测究竟是周若明自己的手笔,还是镜源种故意折腾成这样。

  但首要任务是镇压。宁丹臣拿着精神力构筑的光刀,四下打量起来,终于在万千精神力链接点中,找到了异常。

  镇压异常的过程并不顺利,到最后,他整个人像是从水里出来,全身都是冷汗,半边身子都麻了。

  周若明躺在床上,被催眠陷入昏迷,紧紧蹙起的眉头终于放松了。

  宁丹臣拉过椅子坐下,放弃研究坐姿,痛苦地捂住头。

  他从周若明桌上的笔筒里抽出一支笔,在他空白的草稿本上写下留言,呼吸恢复正常后就自己回宿舍了。

  除了一个周若明,还有个谢之桃。

  两人出现置换反应的时间相近,周若明变严重了,谢之桃的进程也不会晚。

  他想了想,还是直接给谢之桃打了电话。

  “喂,学长你是有什么事吗?”

  电话那头的声音精力充沛,发音咬字也没有令宁丹臣陌生的感觉。

  “你和若明前段时间不是一起不舒服吗?他这几天一直不舒服,想问问你还好不好。”

  谢之桃道:“我还好,这几天也没有幻听了,也不会做噩梦。周学长身体很不好吗?”

  宁丹臣不自觉地轻敲手机外壳,温声道:“那就好。若明估计要休养一段时间了,你也注意身体。”

  “好,学长也是。”

  通话到此结束,疑虑却不自觉环绕宁丹臣的心头。他反复在脑海中复盘和谢之桃的对话,还让旁听的游戏助手记录。

  “我没见到她真人,没办法判断她的状态。”宁丹臣冷着脸说。

  游戏助手在他的精神识海里晃了晃,安慰他:“气息上来讲,她暂时没有被替换,但之后就不清楚了。玩家还是尽快修复漏洞吧。”

  游戏与现实间的漏洞是所有问题的开端,只有将这个根本原因处理完毕,才能够解决它带来的负面影响。

  宁丹臣心里清楚,也明白修复漏洞这件事急不得。

  漏洞的具体坐标还在查探当中,最好的方法是他亲自进入游戏查找。

  但进入游戏的时间并不是固定的,游戏助手尽可能加速了流程,预估联合训练结束就有机会进入游戏。

  宁丹臣在等待那个时机。

  作者有话说:

  我恨期末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