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栖最近都在府里,李憬书不限制他出门，但他不能长时间走路，不过每次周明他们从外面回来,神色都不对，外面似乎发生了什么事。
问了才知道,原来前段时间，边境又开始打仗，不少难民一路逃过来，涌进洛州。
影响洛州的百姓不说,街道上也开始不太平，偷抢的事层出不囧。
其实最简单的办法就是跟其他地方一样,将这些人赶出去。
慕栖知道这是最快的解决办法,但他今天出门,看到那些瘦骨嶙峋,衣不裹体的孩子,着实于心不忍。
离开洛州再往后走都是干旱之地，也更为穷苦，这些人怕是很难活下来。
知州府外还算好的,每天都有人站岗，慕栖过得依旧很清静。
只是近来胃口差了很多，很难吃下东西。
眼看着饭菜快要凉了,林双着急道：“夫郎，再用一点吧,您今早都没有吃多少。”
慕栖压下胃里不适,随意吃了几口清淡的。
随着肚子越来越大,他能清楚的感受到里面的小生命，开心是自然,但大多时候就跟过山车一样，有时正开心，可能下一秒就莫名难过。
李憬书陪在他身边的时间很长，但每次对方只要一离开，心中就很难受，矫情的不想像自己。
或许应该出去看看。
“家里还有多少米？”慕栖屏去脑海中的杂念，询问道。
“还有很多呢，之前夫郎的亲人还送来过。”林双不知何意。
不久前李明磊来过一趟，他知道这边种不出水稻，将家里的大米运过来，生怕他跟憬书吃不到。
“明磊送来的那些米留着，扛一袋其他的出来煮粥，下午我们出去。”慕栖对周明道。
“是要去施粥吗？”林双问。
慕栖轻笑：“嗯。”
知州府衙外一般是没人多少人敢停留的，光是守在外面的那些持刀衙役就能吓退不少人，更何况一路躲躲藏藏的难民。
但免费米粥的消息一传出，谁还在意这些，吃饱肚子才是第一位。
下午，府衙外排起了长队，即便落在末尾的人，都能闻到米粥的香气。
皮肤黝黑的大汉将手里的米粥分给自己的妻儿，自己只留下半碗。
慕栖多给他加了半勺，难得看到这么好的男人，刚才有的人红了眼，直接抢自己孩子的，慕栖也不客气，直接让衙差将其赶走。
“洛河在招工，如果你有力气可以去试试，待遇还不错。”见他们要走，慕栖多说了几句。
男人一听，黯淡的眼睛瞬间亮了起来：“我有力气的，也知道洛河，多谢夫郎，我这就带妻儿过去问问。”
有那耳尖的听到，也动了心思，想凑近来问，被萧五他们挡在外面。
得知他在外施粥，李憬书让他们过来保护自己，几人持刀守在旁边，即便这些难民中什么样的人都有，也没有敢闹事的。
他知道肯定有不少人动了心思，但那活不是这些饿的饥肠辘辘的人干得了的。
后面几天又有不少难民进城，眼看人越来越多，长此以往肯定会出事，必须尽快想办法解决。
洛州地广人稀，能耕种的土地可比沉阳县多，完全可以像之前那样，推行种植红薯等抗旱的粮食，只要肯劳动，养活一家没问题。
慕栖将想法告诉李憬书，他不是圣母心泛滥，只是在能力范围内，帮一把而已，其实想想，他们也只是受到战争波及的苦命人。
至于那些作奸犯科的，直接赶出去便是。
本以为会跟之前一样，会被赶出的难民，却听到知州府衙张贴了关于他们的告示。
有那识字的上前解释。
知府大人同意他们留下，而且还会按人口给他们土地耕种，下放粮种，只不过这种租借需要比普通百姓多收取一层粮税，粮种也需来年归还。
这点算得了什么，能有一个容身之地，又有土地耕种，对他们来说，已经算是天大的好事。
但也不是照单全收，有那前车之鉴或者心术不正的，禁止进去洛州城。
家里的米有限，一连几日施粥基本都没了，李明磊送来的他想留着自家吃，所以后面就将米粥换成了面汤，里面放点简单的蔬菜，做起来也不算麻烦。
洛州已经没有难民进来，排队的人也逐渐在减少，很多有了活计，余下的都是些老弱小。
手腕突然被握住，慕栖抬眸就看到官袍还没换下的人，他忍不住嘴角轻扬：“你怎么来了？”
李憬书拿过他手里的勺子，给排在前面的人盛饭，他眉眼轻柔，青色官服衬的整个人挺拔清俊。
端着饭碗的小女孩哪里见过这么好看的人，饭食都到手了，还呆呆的站在原地，手里的面汤撒了都不知。
不止是她，不少洛州的百姓也愣在原地，知府大人来了后，为洛州做了很多事，很受百姓喜欢，却也清冷孤傲，平时见一面都难，没想到大人还会亲手为难民盛饭，不禁羡慕的看向小女孩。
春日的傍晚已经不冷了，淡淡的光辉印在夫郎白皙的脸颊上，李憬书将勺子给周明，轻声道：“自然是早点过来接你回家。”
慕栖也才发觉手腕酸麻，原来不知不觉，时间过得这么快。
大夫说可以适当运动，所以他这几日在外待得时间长了点，该说不说，确实精神好了很多。
“那我们回去吧。”说完凑到他耳边小声道：“再待下去，我们的知州大人不知道要迷倒多少女子哥儿。”
李憬书无奈笑了笑，小心的扶着他，他其实不赞成小栖出来的，但相处这么多年，很清楚对方性子，真要是逼急了，怕是不理自己。
“宝宝今天有没有闹你？”俩人走在最前面，李憬书出声问。
慕栖闻言，牵着他的手放在肚子上：“他现在就很闹腾。”
李憬书动作轻柔，神色却冷了下来：“等他出生，一定要好好教训一顿。”
慕栖好笑道：“他还没出身你就开始吓唬他，小心他记仇。”
从李憬书出现，小家伙就开始不安生，看来很喜欢自己这个冷脸父亲。
李憬书放慢脚步，凑到夫郎面前，神色间带了些少年气：“不管他，你喜欢我就够了。”
夕阳拉长的他们的身影，人来人往的街路上，他们像是独有自己的一处天地。
六月的洛州已经热起来，他这副身体不仅怕冷，更怕热，早早地就在房里放了冰。
李憬书陪在夫郎身边的时间更长，去府衙也只是走了过长，那些人虽心里不满，但见识过他的手段后，也不敢说什么。
月亮被云层遮住，今日是每月一次的审查，他去了洛河一趟，所以回来的晚了些。
房门外静悄悄的，这个时间点应该还没休息，心里叹了口气，小栖定是生他的气了。
慕栖靠坐在软榻上，默默数着天上的繁星，他在猜测，要到多少颗，对方才能回来，明明昨晚答应过，会带他出去的，结果今早一醒来，人就不见了。
李憬书小心推开门，一眼就看到坐在窗口的人。
七月份天气不冷，但慕栖现在的身体禁不起一点寒，夜晚的风还有带着凉意，他看着完全敞开的窗户，默不作声的走过去将其关上。
慕栖心里正生着气，故意低下头不去看他，结果等了半晌，对方关了窗后，一句话都不说，人就走了。
他有点不敢置信，气的握紧拳头，这人莫不是嫌弃他了，他照过镜子，知道自己现在的样子不好看，他也不想这样的。
李憬书换了身干净的衣裳，一走进就听到低低的哭泣声。
脸色的顿时一变，几步跑过来，紧张道：“怎么了小栖？”
来不及管还没擦干的手，将裹成一团的人抱起来，就看到一双红彤彤的眼睛。
慕栖随意抹了把眼泪，一把将人推开，抱着自己肚子坐着，就像只受了委屈的小鹿。
养了这么久，也没有长多少肉，在极为明显的肚子衬托下，整个人更显得瘦小，哭起来可怜兮兮。
李憬书心里一痛，叹息道：“那边出了点麻烦，本来可以早点回来带你出门的，对不起小栖。”他轻柔的拭去夫郎眼角的泪痕。
这次慕栖没有躲开，他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甚至有些无理取闹。
“我现在是不是很丑？”
李憬书心疼不已，他的小栖，一直以来都是自信开朗的。
他没说话，俯下身的含住那抹柔软，用行动表达自己的心意，感受着彼此的气息。
慕栖喜欢这种温柔的亲吻，也喜欢他床笫间的急切。
一吻过后，俩人都有些受不住，李憬书握住解他衣带的手，哑声道：“没洗澡，等晚上再帮你。”
慕栖此时也不害羞了，这段时间他身体越发敏感，李憬书像是回到成亲前，怎么撩拨都不碰他，光是亲亲舔舔哪里够。
他红着脸道：“大夫说可以了，只要轻些就没事。”
说完补充道：“就现可以吗？”
被喜欢的人用这样撩拨，圣人也忍不住，李憬书轻叹一声，声音带着克制。
七月，洛州的天气越发炙热，出门一会儿浑身都能湿透。
只要他去的地方，从早到晚，都放上几盆冰块，即便是这样，也难受不已，只能趁李憬书出门，偷偷吃一点冰解暑。
为此，他跟林双保证过不知多少次，就是怕他去告状。
月底最后一天，慕栖一早就感觉不对劲，李憬书比他还要着急，抱着人就要去医馆，慕栖提醒他接生的人就在府里住着。
一大早，府宅就开始忙碌起来。
好在所有的东西早就准备好，一直到晚上，一阵响亮的啼哭声，让整个府里的人都放下心。
“恭喜大人，是个小哥儿。”接生的中年哥儿走出来，看着外面的知州大人，心里很是忐忑。
小哥儿是最不受喜欢的，他帮很多大户人家女子哥儿接生过，能真正喜欢的很少。
李憬书没看他，让身后的周明招待，快步走去房里。
林双抱过来，有点同情怀里这个没被看一眼的孩子。
接生的哥儿也叹了口气，心想，果然又是不被喜欢的，可怜这么漂亮的娃娃。
正想着，就听旁边管事道：“这是给你的银子，待会儿还要一顿晚宴，你可以留下来吃完再走。”
手里沉甸甸的，打开一看，瞬间瞪大眼睛，他还没遇到过这么大方的主家，不枉他精心伺候这么久，或许知府大人是喜欢这个哥儿的。
小哥儿叫李倾慕，这是之前就想好的名字，慕栖还给他起了个小名叫团团。
此时，团团正窝在阿爹怀里，一双乌溜溜的大眼睛跟慕栖有八分相似，正好奇的看着头顶的胖鱼娃娃。
各种汤药养了这几日，他恢复的很快，一有时间就过来跟儿子玩。
慕栖坐在小床边，手指戳了戳团团白嫩嫩的脸蛋，有点不敢相信，这是他生出来，宝宝这么可爱，让他莫名有种成就感。
小团团抓住阿爹的手指，高兴的小身子都晃起来。
腰突然被揽住，慕栖没回头，继续逗着儿子，问身后人：“今天这么早？”
李憬书埋在夫郎颈窝，深深吸了口，像是弥补这一天的空缺，孩子出生后，小栖就没有以前那么粘着他了。
心里稍微抱怨一下，面上却佯装可怜：“说好的一起出去吃好吃的，要是回来晚了，你就不带我了。”
慕栖知道他在说前几天，自己跟林双出去的事，谁让他那次失约的。
“好了，别装可怜了，团团就是跟你学的，刚才不给他玩具，他就是你这幅表情。”
李憬书终于将目光放在儿子身上，团团除了眼睛像慕栖，其他地方长得跟自己极像，他对缩小版的自己没什么感情，但对上那双眼睛时，心里还是软了下来。
“你不许我这样，那也不能惯着他。”他的手依旧放在夫郎腰间，眼睛看着儿子，像是在宣誓主权。
慕栖握住儿子乱抓的小手，又惹得小家伙笑起来，看的他心里一软，也跟着乐呵呵。
半天没得到回应，夫郎光顾着跟儿子玩，李憬书不满的用了点力气，将人转过来面向自己。
俊气的眉眼完全舒展开，漆黑的眸子带着不满，倒是生动的很。
慕栖难得看到这样的李憬书，以前十七八岁时喜欢装老成，现在倒是多了几分少年气。
他圈住高大男人的脖子，踮起脚在他唇角快速亲了一下，轻笑道：“李憬书，你好幼稚。”
团团沉浸在抓胖鱼娃娃的乐趣中，没去关注秀恩爱的父亲跟阿爹。
洛州开始大面积种植红薯跟其他扛旱庄稼后，百姓们的生活显然好过了不少，最起码都能吃饱肚子。
有次慕栖特别想吃现代的酸辣粉，自己琢磨着，倒是给做了出来，因为是纯红薯，味道比他学校里卖的还要好，要不是团团还需要照顾，他都想开家店。
水利也在建设中，洛河周边的村落有的已经能用上水，地里的庄稼长势旺盛，看的不少百姓眼热不已，也期待能早日修到自家村子。
一切都在往好的地方发展。
时间过得很快，一年后，今年初夏的洛州没有那么热，慕栖想着趁这几天，去沉阳县看看江源他们，当初那边的铺子还是他们一起开的，而自己却当了甩手掌柜，全都交给江源一个人干，这几年着实辛苦他了。
“慕夫郎。”孟追眼尖的看到走来的一大一小，几步迎上去。
“他还在忙吗？”慕栖抱着儿子，俩人睁着极为相似的眼睛，一起看着眼前的少年。
一年多时间，当初的小乞丐也长成了挺拔的少年郎。
“大人还在正堂，我先带你们去书房休息，那里备好了茶水点心。”
慕栖也知道来的不是时候，谁让他不同意自己去的，再等等天热起来，肯定更去不得。
将怀里的胖娃娃塞给孟追，小崽崽也不知道怎么长的，胖乎乎的他都快抱不动了。
孟追动作娴熟的抱着，显然不是第一次这样了，团团一到他怀里就裂开嘴，笑呵呵道：“追追…哥哥…”
孟追眉眼瞬间柔和，小心的抱着他。
看到这一幕，慕栖就想到小崽子第一次说话，叫的不是他跟憬书，也不是天天跟在后头的林双，反而是眼前这个没见过几次面的少年，也不知是什么缘分。
像是早就知道他会来，书房里不仅放着软塌，还摆着他喜欢的点心和茶水，就连书本都放在最近处。
慕栖也不客气，随意找了本靠坐在榻上看，嘴巴也不忘吃着东西，时不时能听到外面孟追小声说话声，跟团团的笑声，也不知道他们语言都不痛，怎么交流的。
知道夫郎一定会过来，忙完后，李憬书直接往书房这边走。
萧五刚想问，就看到孟追手上抱着的娃娃，心里顿时明了。
团团看到父亲，象征性的伸手，其实小身子还窝在孟追怀里。
李憬书也没管他，直接进了书房。
听到声音，慕栖头也不抬，吃下最后一口糖糕，直接道：“明天天气还不错，我想出门走走。”
他不是让对方同不同意，只是过来通知的。
李憬书关上房门，拿走夫郎手中的茶杯，一口气喝下，又将其续满放在一旁，这才缓慢道：“忙活这几日就是想跟你一起去，没想到你这么快就决定好了，看来又要被抛下了。”
慕栖坐起身：“你答应了。”
李憬书指尖点了下他挺巧的鼻尖，无奈道：“能不答应吗。”
“所以，能带我一起回去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