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光透过门缝照进来,床帐微微抖动，一条白皙纤细的手腕露出来。
慕栖翻了个身，懒洋洋的趴在被子上,他摸了摸旁边，早就没有一丝温度。
今日不是休沐吗？他迷迷糊糊想,随即想起，昨晚憬书说过要出去一趟，是他睡糊涂了。
“夫郎，可醒了吗？”门外小双听到动静,轻声问道。
慕栖连忙应道：“醒了，进来吧。”注意到手臂上点点痕迹,他赶紧裹好。
也不知道李憬书每天早出晚归,忙来忙去,哪来的那么多精力。
小双端着温水进来：“早饭备好了,我烧了温水,先洗漱一下吧。”将盆放在架子上，没有在往前走。
“放下来吧，辛苦你了。”慕栖边将长发竖起,边往外走：“天气热了，不用再准备热水了，冷水就好。”
门大大敞开着,小双应了声，想将一旁的布巾拿过来,却被一只修长的大手抢先。
他刚想说话,对方比了个禁声手势,示意他出去。
慕栖洗脸时，如果不擦干,眼睛会不舒服，旁边没有声音，他伸出手：“小双，麻烦把布给我。”
哥儿白皙的脸被热水沁润的微微泛红，纤长的睫毛湿漉漉的垂在眼帘上，因为没得到回应，开始有些不安。
很快，柔软的布轻轻在他脸上擦拭。
“不用，我可以自己来。”慕栖睁开眼睛，眼前出现的是李憬书那双温柔的眉眼。
“不要他，那我总可以吧。”他用布巾沾了沾夫郎额角被水打湿的发。
“事情办完了吗？”慕栖声音难掩喜悦，他好久没在白日里见到对方了。
李憬书在盆里洗了手：“办完了，今天休沐，总该回来陪陪夫郎。”
“哼，算你识相。”
修长手指蹭了蹭夫郎挺翘的鼻尖，他去柜子里拿了件外衣：“今天外面热，穿这件吧。”
慕栖点点头，非常自然的张开手臂等人伺候，突然心血来潮：“等在热一些，我想去游泳。”
“安定下来，我就带你去。”
他对自己是不是过于有求必应了：“是不是我要天上的月亮，你也会答应。”
浅绿色的衣裳让哥儿更显灵气，他眼眸明亮，看着人时有着动人的光。
李憬书给他系好腰带，大手圈住他纤细的腰身，顺势将人抱起来：“月亮不就在眼前吗？”
慕栖左右看了看：“还是大白天呢，骗小孩子呢？”
李憬书轻笑的抵住他的额头，声音缓缓且认真：“你不就是月亮吗？”
小夫郎就是独属于他的月亮。
慕栖低头在他薄唇上落下一吻：“好吧，你们读书人倒是很会说话。”
谁会拒绝喜欢的人对自己说情话呢。
“我买了糕点，吃完我们出去玩。”
“是城外那家吗？”他舔了舔嘴，显然很馋。
李憬书轻笑：“嗯。”
小夫郎高兴的甩了甩马尾，他性子本就闲不住，这段时间又很少出去，京城这么繁华，早就想跟憬书一起出去玩了。
万寿节的到来，京城迎来了最热闹的时候，李憬书换上官袍，在带领下进入宫内。
丝竹声伴随着酒香弥漫整个皇宫，张灯结彩，花香满地，从内到外，仅仅是奢靡二字不能形容的。
官员可以带家眷进来，但也只限于四品以上，李憬书坐的位置偏僻，但也有好处，没什么人打扰。
他不是好酒之人，但杯中的琼浆玉露确实滋味极好，慢慢的喝着酒，耳边是各位大臣的一句句吹捧。
“我们大周能有如今辉煌，完全是因为陛下这些年整理有方，百姓们得以安居乐业。”
“粮税减少，而国库充盈，由此可见，当下的治理完全可行。”
“今年霖州水患，陛下及时派兵前去，救百姓于水火之中，为了感谢陛下，他们在寺庙祈福，祈祷陛下万福金安，万岁万万岁。”
“微臣也有话要说……”
就这样一句句恭维中，时间过得飞快，皇帝还就吃这套，高兴地合不拢嘴，有马屁拍的好的，直接就能封赏。
李憬书听着这些阿谀奉承，想到如今边外情况，眼前就好像一场掩耳盗铃的闹剧。
接下来是各国使臣觐见，呈上各种珍稀物品，绝色女子，以及千篇一律的好话。
一场下来，对他来说，唯一有用的，就是记住皇室里这些人物，以及其他国家使臣的外在特征。
“大人可还记得我？”
旁边传进一道带笑的声音，李憬书站起身，抬头看了眼对方，眼眸微垂，掩饰住其中不耐：“魏公子。”
魏琦用帕子遮住嘴角，表情羞怯：“大人记得我就好，方才见大人一人喝酒，怎么不叫宫女过来伺候？”
他往前走，想在靠近一点。
李憬书不着痕迹的退后几步。
“大人还在为之前的事生气？父亲他没有恶意，只是惜才，你一个在京城，如果有我们家的帮助，做什么事都会方便很多。”
李憬书掩下眼中的冷意，并不想跟魏家扯上什么关系：“不必了，我还有事，魏公子自便吧。”
“你别走，我还没说完呢？”他像花蝴蝶一样，想追过去，奈何人多，李憬书脚步有快，眨眼功夫没了人影。
游街那次，他对这位探花郎一见钟情，他一个朝廷官员的公子，再怎么说，都比他家里那个乡下夫郎好，可为什么对方却不看他一眼。
“琦哥儿，你还好吗？”跟魏琦交好的哥儿过来关心道。
魏琦正了正神色，不想让人看到自己脸上的难堪。
“这人虽长得好，但也太不识好歹了些，我看以后还是不要搭理了。”
魏琦不高兴的瞪了对方一眼：“你懂什么。”
好心被呛，说话之人也不乐意了：“人家再好也不会喜欢你，算了，不跟你说了。”
魏琦看着对方离开的方向，喃喃道：“只要他还在京城，我就不会放弃。”
本想找个安静的地方避避，但这里到处都是站岗盯梢的人，不管做什么都有人看着，只能借着方便的理由，稍微离开一会儿。
这片地区相对较为偏僻，花草和小山层层叠叠的形成一个个隐秘区域，李憬书本不想多待，可他耳力太好，即便不想听，也有话传进来。
“最近这段时间，江阁老一直劝父皇派兵救援边境的百姓，以他的性子最迟年后就会有所行动。”先说话的是个年轻的男声。
“看来他还是舍不得放出兵权，等到那时候，别说能活下来的百姓又有多少，边境怕都要让出去。”
跟他对话的也是个男子，只是说话口音重，不像大周人。
“这就不用你担心了，按照我们之前说的，到时候可一定要帮我。”
“那是自然，我们合作这么多次了，你还不相信我。”
说完俩人笑了起来，显然是达成了什么交易。
李憬书神色不变，就要离开这是非之地时，谁知，后方一个太监急匆匆走来，丝毫没有放轻声音，不用想，小山后的人一定能听到。
若是现在转头离开，难免会被怀疑，后面脚步声越走越近，他看着旁边的小山，身形轻巧的跳上去。
“谁在哪里？”果然，刚走近，小太监就被发现。
被一双审视又骇人的眼睛盯着，小太监打了个哆嗦，颤巍巍道：“殿下，是奴才，我去玉酿阁通知送酒，不知殿下在此，惊扰了您。”
“你什么时候来的，听到有人说话吗？”年轻的皇子紧盯着对方，不放过一点表情。
“奴才刚走到此处，没有听到什么说话声。”小太监吓得快要哭出来。
皇子想了想，也觉得不可能，倘若听到，躲都来不及，怎么会走过来，他松了口，挥了挥手道：“快滚，以后注意点。”
小太监擦了擦冷汗：“多谢殿下，奴才这就滚。”
可惜刚走出几步，后颈一痛，他睁大眼睛回头，就看到之前万寿宴上老老实实的使臣，满脸杀意的看着他，张了张嘴，一句话都没说出来就倒下了。
见对方一脸淡漠的取下暗器，皇子蹙眉极为不满：“你怎么把他杀了？”
“以绝后患，谁知道他有没有听见，怎么，杀你大周一个太监都不行？”将暗器藏在袖口，笑着问道。
“不行不是，被发现会有麻烦的，算了还是赶紧离开吧。”
临走时，使臣还不忘将太监丢进池塘，这样一来即便被发现，也找不到他这里来。
如此美丽的后花园却上演着肮脏事，仅仅只是见到的，暗处不知又有多少。
安静几许后，李憬书才从小山上下来，没有一丝停留，迅速离开。
调离文书是在一个月后下来的，只是调离之处跟他所想不同。
沉阳县，兜兜转转下来，没想到他们最终会去那里。
慕栖心里还是很开心的，那里虽偏僻了些，但距离兴安县不算太远，有时间还可以回去，再者，当初他就想过怎么帮吴夫郎他们，如今一看，就好像是注定的。
“本以为有了官职就能让你过上好日子，可如今，还是回到原地。”
沉阳县连兴安县都不如，他们定居在那，衣食住行方面，肯定会差很多。
今晚的月亮又圆又亮，微凉的风吹散夏日里的热气，慕栖靠在他怀里，看着那颗最亮的星星道：“沉阳县挺好，离京城远，皇帝管不着，可以慢慢建立自己的势力，到时候有了实绩想调回来，也不会像现在这般孤立无援。”
他分析目前的情况，也在安慰对方，从正七品探花郎到县令，李憬书心里肯定也不好受。
“你总是在为我着想。”李憬书叹息。
“谁说的，明明是你一直照顾我，我也应该多为你考虑不是？”他扣住对方温热的大手，放在胸口，自己能为对方做的真的很少。
“你是我的夫郎，这些事是我必须要做的，我只求以后能跟你安定下来，不去过这种提心吊胆的日子。”
京城这段时间，他无时无刻不是悬着心，他自己怎么样都行，但夫郎和家人绝对不能受到牵连。
“我也是，相比于现在的李憬书，以前那个意气奋发的更吸引人。”
听到这话的人有点不高兴：“现在的李憬书更爱你，你可以多喜欢他一点。”
“那好吧，谁让我心软呢？”月色下，小夫郎笑容明媚，就像一只无时无刻都在撩动人心的小狐狸。
小双走过来打算添一点艾草进去，外面舒服是舒服，就是虫蚊太多，慕栖皮肤敏感，被蚊子咬一口几天都好不了。
慕栖出声阻止道：“不用加了，我们马上就回去，你也早点休息，今天辛苦了。”
“夫郎客气了，我把盆收拾走。”小双走到俩人身前，这段时间下来，他对李憬书不是那么害怕，但他更喜欢和和气气的慕夫郎。
等人走远，李憬书才抱起夫郎，在他脖子里蹭了蹭，表达心里不满：“等到了沉阳县，我们住在县衙，在也不必早出晚归，想你也能随时回去。”
“怎么还是这么粘人。”慕栖被蹭的有点痒，笑的推拒，反而被咬了口脖子。
俩人笑闹声逐渐远处，月亮像也像被咬了口，变得弯弯的。
离开几日前，在翰林院交接时，再次见到江阁老，并非偶遇，对方是特意过来的。
对比之前，江阁老又多了些白发，眼中也尽显苍老。
“什么时候离开？”一坐下来他便问。
李憬书对这位老人是有感激之情的，这次能顺利调任，其中定然少不了对方的帮忙。
“回大人，两日后便启程。”
“这么早？可都准备妥当吗？”江阁老指了指旁边的位置，示意他坐下。
李憬书行了礼，坐下来：“多谢阁老关心，这边已经交接完，家里夫郎也都打理好。”
江阁老笑了笑，眼中有恢复之前的神采：“家中倒是有了好夫郎。”
李憬书轻笑着点点头，桌子上有温热的茶水，他倒好放过去。
“此次前去，一定要好好做事，恪守本心，当下黎民百姓生活不易，我们首当其冲的是让他们吃饱饭，过上好日子，沉阳县是个能展开拳脚的地方，希望几年后，能看到你的成绩。”
李憬书起身：“多谢大人教诲，下官定不负所望。”
茶水泛着点点清香，江阁老轻抿一口，看着眼前的青年，他恍惚想起当年的自己，同样没什么背景，却有一番雄心壮志，但他幸运结识了年少的皇帝，才能一步步走到如今。
还有一点他没说，原本皇帝想将李憬书调到边境，他不想让眼前难得的人才被毁掉，像以往那些新上任的毛头小子，有着一腔热血，却被永远留在那里。
江阁老离开后，李憬书没有再待下去，这里已经没有他的位置，也没有需要告别的人。
翰林院阁内，魏闲重重一拍桌子，气的吹胡子瞪眼，他都准备好了怎么对付这小子，谁知调任来的这么突然，更别说家里还有一个时不时闹腾的哥儿，他按住眉心，怎么都咽不下这口气。
周围做事的官员眼观鼻鼻观心，小心翼翼，生怕被拿来撒气。
李憬书走到门口，停住脚步，回头看了眼气势辉煌的翰林院，当初一次来时，也想过好好做下去，可惜这里不适合他。
“那种鸟不拉屎的地方还能比得上这里，你这么做，无疑是自毁前程。”魏闲站在门槛内，脸上尽是不屑一顾。
“谢大人关心，布劳您挂心，前程如何还要看以后，当下可说不准。”
“好，我倒要看看，你能做出个什么来。”魏闲气的胸口起伏不定，他就不明白，自己三番五次的示好，这个连背景都没有的小子竟然看不上，可惜他那哥儿对此人一往情深，真是不识好歹。
李憬书身形挺拔，墨色长发微扬，看着这位高高在上的魏大人，突然笑了笑：“那便拭目以待。”
午后的烈阳像要将人燃烧，周明将马车赶过来，让自家大人少受罪。
“以后不必再过来了。”李憬书声音淡淡，似在低喃。
“大人是在跟我说话吗？”周明试探性问。
他没回应，想到那本已经呈上去的史册，嘴角溢出一抹浅笑，魏闲，希望留下来的礼物你会喜欢。
院子里，树叶遮住了阳光，慕栖清洗在之前去铁匠铺子做的烧烤架，快要走了，这东西还是第一次拿出来用，又不能带走，真是浪费。
小双在处理鱼虾，小河里长得个头都不大，不过味道特别好，无不管是煮汤还是做菜，都是一道佳肴。
除此外，还准备了羊肉和一些蔬菜，打算在家做一顿烧烤。
慕栖摆弄着木炭，一会儿工夫，额头就出了汗，小双见状，赶紧过来接手：“还我来吧，夫郎进去歇会儿，待会儿日头就没这么大了。”
慕栖用衣袖沾了沾汗水，往回走：“不用，已经弄好了，我们先进去准备调料，今天的羊肉特备新鲜，少腌制一会儿也可以。”
小双搬着小板凳跟在后面：“夫郎可以告诉我怎么做吗？等以后您要是想吃，我自己做就行。”
慕栖对他笑了笑：“当然可以，不过这东西麻烦，太折腾人。”
小双可不管这些，现在的生活对他来说就像是做梦一样美好，他希望能永远跟着对方。
没有空调的地方，清凉的井水是夏天最好的消暑利器，慕栖将布巾打湿敷在额头，这个时候，李憬书差不多该回来了。
正想着，院门被推开，清风吹起进来之人的衣摆，他连忙放下手里东西迎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