迷迷糊糊中,慕栖做了一个梦,仿佛深陷泥潭,怎么都挣扎不出来,突然,伸出的那只手一痛。

  睁开眼一看,原来不知什么时候,先生已经走到他桌前,清冷的面容看不出丝毫表情,但他还是从中察觉出怒气。

  完了,他竟然在书院里最凶,最可怕也是最年轻的夫子眼皮下睡着了。

  摸了摸几乎不存在的口水,慕栖嘴角扬起,露出个大大的笑容,讨好道:“先生,我在思考问题呢,未曾睡觉。”

  李憬书皱眉看着这个自己还没问,就把罪行交代的学生,更别说少年那侧半张脸上的明显压痕,全都是证据。

  他将手中分量不轻的戒尺在桌沿敲了下。

  慕栖立即害怕了,眼睛睁的圆圆的左看右看,就是不敢看先生,还悄悄的将双手藏到身后。

  古板冷淡的教书先生眉头皱的更深了,浅薄的嘴唇难得说出课堂之外的话:“看着我。”

  慕栖眨了眨眼眸,心里害怕的紧,但还是硬着脑袋看过去,因为内心害怕挨打,双眼不自觉带上了几分可怜。

  “先生,能不能不要打,真的好疼。”从小到大没吃过苦的娇气小少爷祈求道。

  李憬书没说话,目光却一动不动的看着,像小鹿般受惊的小少年身上,从来都是规整守节的人,丝毫没意识到自己的视线过于炽热。

  处在这种紧张情况下,慕栖并没注意到这些,也没有听到先生的话,以为是拒绝自己,看来这顿打怕是免不了了。

  颤颤巍巍的伸出一只白皙的手,因为害怕,淡粉色的指甲微微蜷缩起来:“那…轻一点可不可以?”

  看着少年连手心都没有茧子的手上,古板的先生说出的话难得有了些温度,“不想受罚也可以,我有几份诗词没抄完,下课后跟我过来。”

  慕栖闻言立刻急了,什么?抄诗词,用他那丑不拉几的字迹抄那种东西,保不准还会挨两次戒尺。

  “先生,能不能换一个,我的字不好看。”委委屈屈说完,又像是想到什么,突然眼睛一亮,“您看您每天写这么多字,该多累啊,我可以帮您捏捏肩膀捶捶腿,您看怎么样?”

  少年自以为找了绝妙的办法,对着比自己几乎高出一个头的先生都不害怕了。

  李憬书握着戒尺的手微微松动一瞬,浅淡的嘴唇抿了抿,不知为何,对这调皮学生的话,竟然生不出半分怒意,只是那一个个您叫的他有些不舒服,虽然学生们都说他古板,可年轻的先生也才二十来岁,还未曾娶妻生子。

  以为先生同意自己的话,慕栖忍不住高兴的扬起俊秀的眉毛,因为开心,脸上泛着淡红,正要坐下来时,手背突然被敲了下,不是很疼,但从没受到过一点疼痛的小少爷当即愣住了。

  “结束后跟我过来。”

  其实,打了那下李憬书也后悔了,从小在村里长大的寒门夫子哪里知道,世上会有这般娇气的人,下手只有三分力度,却在少年细腻的手背留下一抹红痕。

  向来严厉的先生偏了下目光,避开少年委屈控诉的脸,走回讲堂。

  战战兢兢的熬完整堂课,小少爷拒绝几个好友邀约,乖乖跟在先生身后,往他书房走去。

  “李夫子。”刚走出门,一个学生拦住去路,恭敬的行了礼。

  李憬书停住脚步,腰板挺直的看向来人,没有多少情绪的眼神,看的对方抖了抖,吓得赶紧解释,“是这样的,院长交代等您这边结束后,去他那一趟。”

  李憬书正要说话,背后突然一热,伴随着一道惊呼,“突然停下来做什么……好痛。”

  意识到自己说出口的话不对,少年声音渐渐小了,李憬书对那位学生点点头,转身看着一脸委屈的人。

  俩人之间不过一手掌距离,他竟然没有丝毫不适,反而很想揉揉少年红红的鼻头。

  “知道我书房在哪吗?”他声音放缓几分。

  感受到几乎近在咫尺的距离,慕栖往后退了几步:“先生的书房在最里面。”

  “你自己先过去,东西都在桌子上,不用找,笔墨纸砚都可以使用,我一会儿就回去。”

  “好。”听到他说这么多话,慕栖有些愣愣的回答。

  不情不愿走进对方独自的书房,一推门一股淡淡的墨香的进入鼻中,让人心情都好了许多。

  目光在这极为简单的书房扫了扫,一向作风奢侈的小少爷撇撇嘴,走到书桌前。

  如先生所说那般,所有东西都一目了然,需要自己抄录的诗词安静的摆着。

  慕栖却好似没看见,毫不客气的坐在属于先生的位置上,回想平日里对方一板一眼的正经样,轻轻咳了咳,也照葫芦画瓢的学着画。

  他板着一张俊秀精致的脸,在干净的纸在上假模假样的写起来,只是当看清纸上是什么时,只觉得让人眼前一黑。

  这不听话的坏学生竟然画起自己夫子来。

  看着纸上有着三分相像,七分被丑化的人像,慕栖忍不住噗嗤笑了出来,假正经也装不下去了,漂亮的眼睛转了转,在画的旁边写下李憬书三个字,又坏心眼的将学生们私下取的称谓加上去。

  书房的门没有关,李憬书手里还拿着书本戒尺,他脚步缓慢,进来几乎没有多少声音,更别提还沉浸在做坏事的人,根本没听见。

  直到握笔的手背被敲了下,慕栖才被惊得抬起头,对方淡漠的眼中明显带了怒意。

  完蛋,被当事人逮个正着。

  “先、先生,您听我说,这并不是您,这是我老爹,对,是我老爹,别人都这么称呼他。”

  李憬书放下戒尺,目光在那三个字上顿了顿,“你爹叫李憬书。”

  “嗯?不是先生,您占我便宜。”见名字被看到,他也不遮挡了,拿笔将其涂黑。

  价格不菲的毛笔被这么糟蹋,李憬书眼睛都没眨一下,找了椅子坐下说道:“知道随意给夫子画肖想,起不雅名称,书院是怎么惩罚的吗?”

  “怎么惩罚,没听过啊。”他装傻,反正他不知道,不知者无罪不是吗。

  李憬书给自己倒了杯水,语气淡淡道:“轻者面壁记过,重者吗…”

  咽下清甜的茶水,年轻的夫子目光带了几分严厉,“直接退学!”

  慕栖被吓得腾地一下站起来,要命了,他老爹有多在乎自己学业他是知道,真被退学,回去肯定要被揍一顿。

  “先生,我就是开了玩笑,没有恶意,求您不要给我退学。”他抹着眼泪,可怜道。

  看着真要急哭了的少年,李憬书终是收起那份严厉,倒了杯茶水给他,“先喝点。”

  慕栖哪有心思喝,着急的甚至忘了礼仪,拉住先生的大手,祈求道:“不要退学,我会好好听讲,再也不打瞌睡了。”

  手上一片温热,李憬书僵硬一瞬,竟然鬼使神差的没有拉开,任由人讨好的蹲在自己膝前。

  慕栖抹了把眼泪,想到被退学后的种种斥责,再也忍不住哭出了声。

  李憬书家里没有弟弟妹妹,以前只见过村里其他孩子这样哭,那时只觉得烦躁,而如今看着年纪早已不是孩童的少年哭泣,竟然升不出丝毫不耐,温热的大手轻轻抚了抚他的头顶,放低声音哄道:“好了,别哭了,我不会说的。”

  哭声戛然而止,他不确定的问:“真的?”

  李憬书点头,却是道:“但还是要有惩罚,毕竟你把我书房弄成这样是事实。

  “怎么处罚,可不可以不打手心。”末了补充道:“手背也不可以。”

  李憬书觉得好笑,哪有犯人这样讲条件。

  不过,意识到心底逐渐升起的悸动,从来冷心冷清的人难得有这样反应,何不把我机会呢,他从来都不认为自己是什么好人,既然掩不住心里叫嚣,压不住那份渴望,就将其放出来就是,李憬书从未后悔过自己所有决策。

  从怀中取出一条发带,系在眼睛红红的少年眼前,牵着他的手往前走。

  “先生,你要做什么,我害怕。”慕栖紧张的攥紧身旁人,有种未知的恐惧。

  “别怕,我不会伤害你。”

  “会打手心吗?”

  “不会。”

  不知走了多久,也许只有几步远,他顺着身旁人的力道坐在一个柔软的东西上。

  “趴下来。”先生的语气轻柔道:“别怕,是软塌。”

  摸着柔软的布毯,慕栖轻轻嗯了声,乖顺的趴在对方平时休息的地方,鼻息间都是冷淡的香味。

  可还没等他猜出这是哪种香料,某处突然被打了下,惊得他差点从塌上跳起来。

  “先生,怎么又打,不是说不打了吗?”他可怜巴巴的问。

  “只是说不打手心,没有说不打其他地方,难道你想手疼吗?”

  慕栖听不出先生声音里的压抑,将手和那里比较一番,最后咬咬牙决定,“好吧,先生您快点,要轻一点。”

  李憬书闭了闭眼,少年轻颤柔软的声音,听得他快忍不住,握着戒尺的手紧了紧,声音低哑:“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