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院里有多少农家子弟,院长大概知道，所以这次假期来得快，虽说只有三天,但对很多心里早就急得不行的人来说，如逢甘霖。
走出热闹的美食街,慕栖赶着牛车缓缓往家走，小黄牛应该是晒着了，蔫哒哒的没什么精神。
阿爹将他送来就回去了，中午就一个人收钱招待客人,相比之前晚了些。
想着阿爹一人在地里忙连个做饭送水的人都没有，慕栖心里也着急,摸摸自己没沾一点水的嗓子,声音有气无力叫着小黄牛快些。
走出县门口,托着腮有些无聊的哥儿突然感觉身边一重,紧接着头顶的草帽被掀开。
慕栖以为是什么登徒子,伸手要把人推下去，却撞进对方温和的眼眸中。
手里的鞭子被抽走，李憬书在牛背上一抽,黄牛顿时像是打了鸡血，速度飞快的往前跑。
“我不来，你是不是要等天黑才回家。”站在县门口,等了许久的人问道。
“哪里会这么久？”他将草帽戴好，疑惑问道：“现在还没到休沐吧,你怎么回来了？”
说完拍拍自己脑袋：“是不是书院给你们放假了。”他还记得之前憬书说过会有这个假期。
李憬书把他的手牵过来,另一只手赶着牛,看着前方点头应了声。
“什么时候买的牛？”他问夫郎。
说起这个慕栖顿时骄傲的扬起脑袋，笑道：“就前几天,你回来的倒是巧。”
李憬书看他泛红的小脸，把腰间的水袋拿出来，语气有些疼惜：“一个人忙不过来吧，下次这种情况就别出摊了。”
慕栖打开喝了好几口，等嗓子好了些才说话：“本来是不打算出摊的，但有几个熟客特别叮嘱要买果茶，小本生意不好拒绝。”
水袋里的水被他喝了大半，慕栖看了眼赶车的人，发现他额角也有细汗，把水袋伸过去，问道：“要不要也喝点？”
李憬书自然的贴上夫郎嘴唇触碰过的地方，顺着他的力道，喝了几口。
他放慢了牛车速度，让对方靠在自己身上：“那就少备些，以后在遇到这种情况直接说清楚，自己的身体最重要，你一个人中暑了怎么办？”
在对方轻声叮嘱中，慕栖逐渐闭上眼睛，安心的窝在他怀里。
弯曲不平的小路上，牛车速度缓慢，上面两个年轻的少年人，相互靠在一起，感受着这份宁静。
清凉的小风轻拂在脸上，李憬书偶尔低头看一眼睡着了也带着浅笑的夫郎。
他算着时间三天如何收完庄稼，殊不知，李凤已经找好了人帮忙。
把哥儿送去后，李凤回家拿了工具就去地里，一点都没耽误。
这处是最小的一块地，打算今天就给收割完。
炙热的阳光晒得他衣衫都湿透了，但村里人都是这样，便在恶劣的天气，这活也要干。
也不知过了多久，李凤听到有人在叫他，抬起僵硬的脖子看过去，原来是旁边田地主人，李四家的，来给请来的帮工送饭。
“哎，凤哥儿，咋不回去吃饭呢？我刚才来看你忙着干活，这饭点了还在，虽然庄稼重要，可这饭也得好好吃，不然哪有力气。”
他絮絮叨叨，好像有多关心一般，拿着手里的饭和水往另一边去。
李凤送完哥儿回来其实没干多少活，也不饿。
他跟李四家虽田地相邻，但住的并不近，非时长见到，但一个村里都相识，便回应道：“待会就回去。”
此人也是哥儿，看着年龄跟李凤差不多，实则小了好几岁，只是长得比较显老。
“你家儿子和哥儿，怎么不过来帮忙，咱田里东西才是命根，不管外头多大的事也得回来不是。”
李凤对他的话不置可否，淡淡回应，“家里没多少地，一个人干的过来，李四家的，你不是来送饭吗，都这个点了，还是赶紧让人吃饭，可别饿着人，耽误了收割。”
说罢，低头继续干活。
李四家脸上闪过不快，村里谁不知道李凤在县里出摊做生意，前段时间在家无事，他去县里买东西，远远瞧见李凤的摊子，那生意真是好得不得了，问了价格回来后，思来想去算着人家能挣多少钱，这一算可不得了，激动的他恨不得当晚就去李凤家问问怎么做。
最后，问是问了，可被这人一口拒绝，明明是一个村的沾亲带故，这点东西还守着不说。
不仅如此，几日后他想着买一份看看怎么做，李凤根本不念同村情分，直接原价卖给他。
咽下心里不痛快，李四家从泛黄的布巾里取出一碗米饭，给坐在石头上，用布巾擦汗的老汉。
李凤无意看到看到那碗饭，村里人只要请人干活，不说什么荤腥，但也有白米或馒头和青菜，可李四家拿来的哪里算的上白米饭，里面杂粮混在一起，一碗递过去甚至都没有菜，
刘老汉身后已经割了一亩多地，想必从早干到现在，李四家却给人吃这个。
暗暗摇了摇头，李凤没多管闲事。
刚弯下腰，刘老汉突然道：“凤哥儿可需要人帮忙，别的不说，我力气大，干活算是一把好手。”
李凤闻言，停下手里的活，只是没等他开口，李四家的先说道：“呦，刘老头，你还是省省吧，人家在外挣那么多钱都不想着村里人，还能让你去赚他的钱。”
李凤懒得跟他一般见识，对刘老汉说：“那刘叔什么时候干完手里头的？”
刘老汉黑黝黝的脸上露出笑来，“今晚差不多就成，我今个多干些，可能天不黑就完了。”
李四家的听了心里不乐意，“刘老汉，你可是收了一半钱的，这活要是不干好，剩下来我可不会给。”
刘老汉笑容一僵，赶紧赔笑，“不会的，不会的，你放心吧。”
李凤看那哥儿得意的神情，就挺莫名其妙，但村里什么样都有：“那等刘叔忙完便过来，我家虽然不是大富大贵，但白米馒头都是管饱的。”
说着意有所指看了眼那杂粮饭。
“好好好，我明早就去。”
有钱拿又能管饱，这种事真的不好找。
李四家哥儿狠狠瞪了眼李凤，旁边田里都有人在，大村民虽干着活，但时不时飘过来的视线，可不就是看热闹。
太阳晒得人汗流浃背，有村民实在热得不行，找个林荫下乘凉，逮个空闲也不消停，几人凑一起说着方才的事。
“李四家的真不厚道，请人干活哪有给吃糟糠饭，我要是刘老汉，才不给他干活呢。”
“他抠门又不是一两天了，逮着老实人欺负呗。”
“说起来还是李凤好，上回帮了忙，人家隔几日就买我家的菜，给的价钱公道，不用我背着送县里还担心卖不掉。”
说起这个，一些人忍不住羡慕起来，只恨当时没有跟过去帮忙。
太阳正烈，李凤没给自己找罪受，拿着东西回家了。
路上他想了想，相比于自己收割，请人帮忙其实算不得花多少钱。
李四家早端着碗回去了，刘老汉也不敢歇，顶着黑瘦的身子干活，一把老骨头不要命的卖力气，看的一些人暗自摇头。
院子里静悄悄的，慕栖想着这时候阿爹会在家，结果门紧紧锁着。
下了牛车，李憬书去开门，把小黄栓进明显刚搭好的牛棚。
看夫郎蹬着腿打算跳下来，走过去轻松的将人抱下来。
“不知道阿爹中午吃饭没，这么热怎么不回家。”慕栖站稳后，忍不住担忧道。
李憬书拿了些草料过来，随后将身上的布袋给夫郎：“我去地里看看，帮我把东西放书房里可以吗？”
“我跟你一起去。”慕栖不听他的，眼睛一转，有点可怜道：“要是我不去，别人看到肯定会说我偷懒，以后出去都被人说闲话。”
李憬书把打湿的帕子放在他晒红的脸上，语气无奈道：“嗯，把草帽戴好。”
堂屋里有凉茶，他找出阿爹用的水袋灌好，可两人刚走出来，院门便被推开，李凤回来了。
李凤身上满是汗水，衣裳都有些贴身，看到院门没锁以为是哥儿回来了，结果走进来一看，儿子也在。
“怎么这时候回来？你们书院放了农忙假？”
李憬书点头道：“嗯，三天，加把劲应该能把地里庄稼收完。”
李凤不置可否，没把他的话放心上，看见哥儿端着茶水过来，方察觉到嗓子干渴。
“阿爹，先喝点水，中午怎么不回家吃饭？我看灶房的门都没动过。”
李凤一口气喝完，摆摆手道：“没觉得饿，你那边如何，可遇到什么麻烦？”
他回来后，唯一担心的就是留在县里独自出摊的哥儿，虽然近来安然无事，但难保他一走有人找麻烦。
慕栖摇头，又给阿爹倒了碗凉茶：“没有，挺顺利的，跟那些熟客也说了，明日不出摊，咱家地里忙。”
看人一副跃跃欲试不怕苦累的模样，李凤将请人的事说了。
李憬书像早知道一样：“也好，有人帮忙，加上我跟阿爹，两天时间差不多就能全收完，栖哥儿？”他看向慕栖，轻笑道：“也不用想着跟过去干活，在家帮我们做饭就行了。”
李凤也没想过让他去干这份活，自家哥儿有多少力气他还是了解的，再说家里的活也不轻松。
夜晚，寂静的农家小院里，除了后院的鸡时不时咕咕叫几声，就只有牛睡觉时偶尔呼噜声。
天还没亮，外面就有说话和走动声，慕栖翻了身，把盖在身上的薄被踢开，没等他再次睡过去，院子里传来轻微的声音。
看了看微亮的天色，应该还不到五点，强忍住身体上的困意，爬起来穿衣裳。
李憬书刚洗漱好，他的动作很轻，尽量不去打扰夫郎休息，谁知刚转过身，强撑着身子，一脸倦意的夫郎慢吞吞朝他走来。
“起这么早做什么？”赶紧走过去把人扶稳，看他迷迷瞪瞪模样，无奈又好笑。
慕栖打了个哈欠，晨起的嗓音说起话来软软的：“我起来给你们做饭。”
“不用，早上不热，我们简单吃点就过去，你再去睡会儿。”
慕栖摇摇头，狠狠掐了自己一下，小脸疼的都皱起来，看的李憬书直皱眉，不敢再说他，只好打了水，让他梳洗。
灶房里，锅里的油烧的正热，慕栖走过去接手阿爹的活，打算赶着时间，摊了几张饼。
李凤没说什么，把活交给他，开始专心烧火。
煮粥太费时间，李凤在里锅烧了一大锅水。
摊饼子快，十分钟左右就好了。
软嫩的饼子上布满细碎的葱花，面糊里打了有十个鸡蛋，闻起来格外鲜香。
趁着阿爹憬书吃饭，他将俩人的水袋装满，又拿了些糕点糖果。
吃过饭，李凤一刻没停，拿着哥儿准备的东西，临走时特意叮嘱他在家好好休息，家里的鸡和牛都喂过了。
李憬书带上草帽，他穿着单薄又利索，等到阿爹交代完走远，才对夫郎轻声道：“我说的不听，阿爹说的该听了吧。”说完，走过去摸了摸他有些凌乱的头发：“好好休息，中午我想吃干槐花炒鸡蛋，可以吗？”
慕栖自然答应他，也明白对方那点心思。
即便这么早起来，过去时，地里刘老汉已经割了好一会儿。
这几天他赶着时间想多挣点钱，自然趁着清早凉爽赶紧干活。
“刘叔，早饭吃了吗？”李凤客气的打了招呼。
听到声音，刘老汉抬起有些浑浊的眼睛看过去，此时天色已经大亮，但第一时间没认出来李凤旁边的是谁。
少年穿的是暗色旧衣裳，但他身姿挺拔，个子高，穿在身上倒是反将衣裳衬的好看几分。
刘老汉挤出一抹笑，对李凤道：“吃过了。”
想来应该是李凤的儿子，只是太久没见了，刘老汉感慨道：“凤哥儿，你家小书真是越长越俊了，个头都快赶上你了，刚才都没认出来。”
听到有人夸自家孩子，李凤也开心：“男孩子这时候长得快，你家虎子也长高了不少。”
说到自己孙子，刘老汉笑容灿烂几分，“虎子光长个了，哪有小书看着挺拔。”
李凤笑了笑，没顺着说下去。
一番招呼后，三人默不作声的埋头干活。
接近午时，李凤看这块地还剩一半多，赶赶时间今天应该能结束，东头那块地一样大，想来也能一天收完。
他对远处的李憬书道：“你回家一趟，把午饭带过来，我们不回去了。”
话音一落，那边很快应了声。
草帽下，李憬书的脸热的发红，他直起身取下帽子，用袖子随意擦了擦脸上的汗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