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院不时传来热闹的说笑声,而他却被困在这里,以这种羞窘的姿势,要是被看到不知被说成什么。

  “先放开我,我就告诉你。”

  李憬书没有多想,收回双手,然而下一刻,怀里的夫郎就像兔子一样逃出去。

  边跑边说道:“现在还不想说,等我想清楚就告诉你,但你要是在欺负我,我就不给你做夫郎了。”

  说完,慕栖自己都松懈下来,在缓和几日,如果能想通接受这样的人他就留下来,反之就离开这里,天大地大,总有他容身之处。

  李憬书看着人越走越远,却没有任何动作,对方反抗时又怎没机会留住,但怕伤了夫郎。

  夜晚,他出来喝水,发现堂屋的门打开着,有月光照射进来,听到有动静,因为阿爹他们都在家,倒也不怕,小声叫问:“是阿爹吗?”

  片刻安静,就在他以为莫不是家里进贼了,低沉沙哑的声音传来,“是我。”

  慕栖放下心,只是李憬书声音怎么回事?

  拿着油灯走进去时,对方刚喝完水,慕栖站在,因为白天的事,被对方这样直勾勾看着,他感觉很不自在,想把自己藏起来,但手里的灯明确暴露全部。

  灯光映照下夫郎的脸好似打了层光晕,李憬书不言不语,看他没有走过来的打算,放下水杯走开了。

  听到房门关上声,慕栖才走过去,水壶里还有水,倒出来拿到手里才发现竟然是凉的。

  其实现在天气喝点凉茶也无事,可方才憬书的嗓音,应该是白天酒喝多了,晚饭也没吃多少,喉咙不舒服。

  也不知是不是喝了凉茶原因,一点困意都没有,旁边房间里暗了下来,想必已经躺下了,既如此,他又担心什么。

  回到自己屋,慕栖躺下来,油灯将窗外树枝映照在墙上,恍惚中闭上眼睛。

  不知过了多久,迷迷糊糊被外面动静吵醒,声音从旁边传来,他腾地一下坐起来。

  悄悄打开一点门缝,堂屋里一盏油灯孤零零晾在那,好像被人抛弃了。

  以为对方忘记拿走,走过去打算将其吹灭,却发现不远处放了碗冒着热气的茶水。

  对方房间里不仅没有光亮,连一丝动静也没,明明刚才故意发出动静将他吵醒。

  捧着这碗温度正好的热水,低眸看了半响,旋即一口气喝完,将碗放下时故意弄出些动静,吹灭油灯才缓步离开。

  天气转热,席面上剩下的饭菜放不住,上过桌的那些李凤倒不心疼,可以给村里散养的猫狗,余下的他就舍不得扔了。

  家里三个人两三天吃不完,李凤送了些给关系不错邻居周佟。

  俩家住的近,平日里有什么都会帮衬着,原本也请了他过来吃饭,可周佟家里小哥儿身子不舒服,婉拒了。

  这个任务交给了慕栖,他端着盆过去时,周佟正要做饭,一见是他赶紧从灶房出来。

  “栖哥儿,我正要做饭呢,待会在这吃。”

  慕栖是来送东西不是来吃饭,把东西递给周佟,“不了,佟叔,阿爹他们还等我回去呢,霖哥儿没在家吗?”

  灶火刚点燃,慕栖顺手把柴火往里推了推。

  “霖哥儿跑出去玩了,这病刚好就闲不住。”他接过看清盆里东西有些惊讶道:“这?咋都给拿来了,里面还有这么多肉,你们家自个吃呀。”

  慕栖帮忙添了跟柴火,“家里剩的多,阿爹说了,都是干净没上桌的,佟叔可别嫌弃?”

  “咱村里人哪里会嫌弃,这可都是好东西,回去帮我谢谢你阿爹。”周佟把菜盆撤掉。

  慕栖笑着点头,“没问题,您做饭吧,我先回去了。”

  袅袅炊烟升起,村里到处都是烟火气息,周佟送他出门,突然想起什么,叫住他,“山上槐树开花了,明个你们去不去摘点回来?”

  慕栖脚步停住,不知不觉槐花开了吗,当初花期时想见到的人回来了,可却没有那时的情绪。

  “好的叔,明天我们一起去。”

  以往跟屁虫一样的人不在跟着他,尽管知道是因为自己说的那些话,对方在给他时间,可一时间难免不习惯。

  人可能就这这样,平时不觉得,一旦那人不在又感觉少了什么。

  以为离开的这一个月,早就习惯没有对方的日子,还信誓旦旦的想着一个人也能过好,可这才几日,就受不了俩人间隔起来的距离。

  回到家,阿爹正在盛饭,杂粮大米参半,慕栖也习惯了这种吃法。

  “回来了。”

  李凤唤了声心不在焉哥儿,“先吃饭吧,菜还在锅里,我给盛出来。”

  慕栖收回视线,应了声,书房的门紧闭着,李憬书今早去了宋夫子家,也不知何时回来。

  炒菜锅里小半锅炖的肉菜,阿爹下午要出门,饭菜就简单做了。

  饭菜端出去,慕栖注意到阿爹拿了三个碗,正要问就见他朝着书房看过去,喃喃道:“这孩子,回来怎么把自己关屋里,也不出来吃饭。”

  慕栖下意识问,“憬书回来了?”

  李凤摆好碗筷,“刚回来,也不知发生什么事,看着有些不对劲,闷闷不乐的像藏着事。”

  慕栖收回心里头那点欣喜,在他看来,能影响到李憬书绝对不是学业上的,但他确实去了学堂,一时也想不到原因。

  “阿爹,您先吃着,我去看看。”

  李凤拦不住哥儿,俩人现在还小,有什么事或发现问题现在解决,以后也能少点麻烦。

  他单独盛了碗菜出来,默默吃着。

  房门被敲响,李憬书停下笔,没有立即过去开门,自己那夫郎一向不会敲门,如今倒是生分了。

  等了会儿,没人给开门,慕栖又敲了几下,结果还是一样,他担心李憬书遇上什么麻烦,顾不得这些,一推门,竟纹丝不动,反锁住了。

  “憬书,是我,你开门好吗?”慕栖直接喊。

  依旧没有动静,就在他想要不要叫阿爹帮忙,门突然开了。

  李憬书穿着外出时那身衣裳,干净如常,配上他那冷峻的面容,显得难以接近。

  只不过那份冷峻碰到夫郎时不知不觉淡了去。

  “有什么事吗?我刚刚在写文章,太专注。”沙哑的嗓音听不出一点不对劲。

  “阿爹说你回来时不开心,我就过来问问,发生什么事了?”慕栖问出最在意的事。

  李憬书垂眸看了会儿夫郎,在对方耐不住时,轻声道:“是有件小事,不影响什么,先去吃饭吧,阿爹也要听听。”

  饭桌上,那盆菜被盖住了,见俩人过来,李凤什么都没说,掀开盖子,把菜往中间推了推。

  米汤放的有些凉,慕栖只喝了一小口。

  吃饭时,他正心不在焉想着到底什么事,碗里突然放了块排骨。

  对方声音平缓,“好好吃饭。”

  慕栖看去时,还是那副冷淡模样,好似这块肉不是他夹的。

  放嘴里吃着如同嚼蜡般,慕栖找了块他不喜欢姜,夹给他,学着他的语气,“好好吃饭。”

  李憬书只是沉默看了他一眼,默默吃了那块姜。

  气的慕栖把饭戳出几个洞,这人到底要干什么,明明生气的该是他才对。

  饭后,李憬书讲起了这趟得来的消息,县里书院过几日就要开学。

  往年都是农收过后,今年不知为何这般着急,这让什么没来得及跟夫郎和家人呆多久的人来说,自然不会有什么好表情,何况,余光落在气呼呼的人身上,他俩这问题还没解决呢?

  “咋突然这么快,这才回来几日就要走?”

  李凤面上变了变,府试提前就算了,这书院更过分,根本不给人留时间,才折腾回来又要走。

  身子这俩年刚养好,这么一折腾也不知受不受得住,府城刚回来那天,他还记得,李憬书整个人都很憔悴,虽没跟家里明说,但在外定是受了不少苦。

  慕栖想的跟阿爹差不多,当下先不气恼方才的事,问:“可以请假吗,我们晚些再去,以你的能力少几次课也没关系。”

  李憬书去的书院是县里唯一一个县衙置办的,好比现代公办,只招收童生和秀才,而且不收费用,对村里寒门读书人来说是极为憧憬的地方,也只有慕栖敢这么问。

  李憬书摇摇头,“不可以。”他对满脸失望的夫郎温声道:“也没什么,反正好还有好几日,来得及准备。”

  来得及准备?他想说的是这个吗,慕栖怀疑对方是故意的,借着这个由头让他妥协。

  李凤也无法,叹了口气,“那你好好准备吧,我也帮不了什么,到时候坐大柱的牛车送你去。”

  茶水见底,李憬书给李凤添了些,宽慰道:“阿爹放心,县里离家不远,有什么事我也能及时回来,再说也可以找阿姐,反而是家里,你们这样我才不安心。”

  闻言,李凤松缓了情绪,端起茶水一饮而尽,“家里好好的,过些时日栖哥儿想去县里做生意,到时候你们也能时常见着。”

  李凤的话安抚了他惴惴不安的心,可转而李憬书打断了他的心思。

  “不可,书院不能轻易出入,恐怕…”他看向夫郎,“栖哥儿想见我都见不到。”

  慕栖不淡定了,握着水杯的手紧了紧,“那什么时候休沐?”他不信还不给人放假。

  李憬书喝了口茶水,依旧不紧不慢说道:“还不知,不过听夫子说,以往是一个月,眼下书院这般急切,可能会有所改变。”

  慕栖垂下眼睛,嘴唇紧抿,不再问也不在说话。

  安抚了阿爹,李憬书没在多待,去书房整理书本。

  将门轻轻掩着,少年终于卸下那层冷面,当他听到这个消息又何尝不是叹息不已,不想拿这事逼迫对方,更不愿面对对方的疏离。

  李凤去外干活,慕栖回到自己房间,窗户大大开着,带着花香的风从外吹进来。

  坐在床沿上,他从盒子里拿出一颗糖花糕放嘴里,甜甜味道好似那晚少年坐在旁边对他说的那些话。

  吃到最后,低落的情绪怎么都止不住,想了好几日还是想不通,为什么李憬书要杀人,为什么明明已经跟书里不一样,他那么努力改变对方,难道改变不了他的本性。

  他不是为那个变态不平,可能他现代人思想,在有其他办法可以用时,不希望身边人为此粘上这些不好东西,这次只有他看到,要是被其他人呢,还能这样安然无事,不想那双拿笔写字的漂亮双手沾满血。

  将木盒放好,他很珍惜这盒糖花糕,除非心情非常低落,一般情况都舍不得吃。

  不能一直这样,明日去山上看看,也省的他胡思乱想。

  槐花香飘在山脚,长在半山腰的槐树,可能因为地理位置原因,没被村里人摘完,一路走来碰见的几颗槐树连个花瓣都没有,光秃秃的早没了。

  慕栖知道村里人会摘了拿去县里卖,只是没想到会这么快,也就这几日才完全张开,有些还闭合着,但因为长得低矮,整个枝条都被折弯了,看不见树上一点白。

  霖哥儿挎着个小篮子在地下捡,多数是被风吹落下来的,沾着过路人踩踏的脚印。

  慕栖背着篓子,他想多摘些回去,村里不乏有能力的年轻人,这棵树上的想必也留不了几日,多摘些吃不完可以晒干存放。

  早饭后阿爹出去干活,李憬书出门不在家,留他一个,好在可以跟佟叔他们出来。

  霖哥儿小小的身子抱着篮子跑到他跟前,给他看自己捡的,“小栖哥哥,我的篮子快满了,你也快来,那边还有好多。”说着指着被风吹在一起的角落。

  鼻尖都是各种花香,慕栖吸了口新鲜空气,蹲下身温柔的摸摸霖哥儿头发,“你看树上的花瓣是不是更好看,我们摘上面的好不好?”

  霖哥儿抬起小脑袋,又看了看自己篮子里发黄的花瓣,对慕栖点点头,“上面好看,要摘上面的。”

  “好,霖哥儿真乖。”

  慕栖放下背篓,观察这处小山,这棵树长低矮,只要能爬上半上坡,想必伸手就能够得到,就是有点危险。

  周佟拿着竹竿零零散散打下几串,霖哥儿听话的倒掉了不新鲜的,在他阿爹后面捡。

  正想着,周佟叫他,“栖哥儿,过来跟霖哥儿一块捡,我来打就行。”

  慕栖没过去,说出自己想法,“佟叔,那边有人走过的痕迹,我去看看。”

  顺着脚步,他小心爬上去,果然走到了能站脚的地方,是一块凸出来的石头,被茂盛的槐树挡着从外看不容易发现。

  这一发现让他心情愉快,李憬书不在身边他也很聪明,朝下方周佟喊去,“佟叔,我在这里。”

  周佟长时间抬着头,脖子有点酸,看到慕栖所在地方,也不管难受了,担忧道:“咋跑上面去了,太危险了栖哥儿,快回来,我来打就成。”

  慕栖将环境告诉对方,“放心吧,脚下有块牢固的石头,我在上面摘,你们在下直接捡,也快。”

  槐花花瓣长成一串,直接将其折下丢下去。

  见状,周佟赶紧先把慕栖的背篓拿来,就这样,他在上面摘,佟叔在下面装着,合作倒是很快。

  霖哥儿把自己小篮子装满,也跟着装慕栖的背篓,他的背篓最大,慕栖手都酸了,背篓才堪堪装满。

  花瓣不压重,其实也不重,慕栖没让周佟叔再装,叫他们先把自己带来篮子装满。

  站得有点久,他原地活动了一下双脚,带来的东西都装的差不多了,周佟叫他小心些下来。

  慕栖应了声,抓住手边不知名野草,这草长得非常长,慕栖拿它接力,晃动中不知惊到什么,耳边传来嗡嗡嗡声音。

  顿时一股不妙感传来,莫不知惊动了蜂巢。

  他知道山上有不少野蜂窝,因为大多都避着人,不常看得见,但也有不小心被蛰到的倒霉蛋,难道今天他也要当个倒霉蛋。

  记忆深处,幼时被蛰过疼痛感仿佛都恢复了。

  耳边声音越来越近,下来时动作不免快了,眼睁睁看着野蜂朝他飞来,霎时乱了方寸,离地面还有好几米,慕栖下意识就要蹲下来蒙住头。

  就在此刻有人朝他喊道。

  “跳下来。”

  带着急切的喘息声从下面传来,熟悉的声音,慕栖想也不想,听从他的话,直接朝他扑去。

  慕栖虽不重,可这高距离下来,带来的冲击还是让对方往后退了退,抱着他的手却很结实。

  耳边有轻微的闷哼,他害怕的躲在对方怀里,将头埋下去,直到没有那些夺命嗡嗡声,才睁开眼睛。

  “这回知道害怕了,真是长本事了,敢往那上面去?”

  充满严厉的苛责让他愣神片刻,慕栖没见过这样的李憬书。

  对方应该是跑过来的,面上有些泛红,眼眸中满是藏不住的怒气。

  慕栖低下头躲避视线:“我也不知道上面会有那些家伙,看到有走过的痕迹就上去了。”他攥紧衣袖,小声辩解。

  李憬书真被他气到了,“没有就能去,不知道有多危险吗?上回也是,明知道深山里危险还一个人往里走,结果呢,把自己弄成那样,让家里人担心,你不管自己,难道我不会担心吗?你到底有没有在意过我的想法?”

  好似将这几日来的郁闷全发泄出来,李憬书虽看着成熟稳重,但也只是个少年人,被喜欢的人冷落这么久,又看到他将自己放在这么危险地方,难免有些失控。

  其实说完他就有点后悔了,因为看到夫郎红了眼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