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 裴擒陌发出一声冷冰冰的嗤笑。

  “本座方才只不过是说着玩,吓唬吓唬你罢了,没想到你还真被吓得不轻。”

  萧柄屈辱感涌上心头, 攥紧了拳。

  其子顿时趴在亲爹的肩膀上,目露敌意道:“你别再欺负我爹。”

  若是裴擒陌再多说两句,他绝对会扑上来咬他。

  沈羿在一旁叹了口气,伸手捂住裴擒陌唇,直勾勾盯着眼前的父子二人:“萧柄, 我可以帮你杀掉海孤山, 但你得告诉我, 海孤山可有什么致命的弱点?此人非是泛泛之辈, 若想伤他, 必须先得找到他的破绽才行。”

  “沈庄主说得不错。”萧柄唇边勾起了一抹冷冽的弧度, 伸手指了指后颈, “若想夺胜,不能单靠实力, 还得投机取巧, 我卧薪尝胆十几年,终于打探出了他的短处,就在这里。”

  秦不悔第一个围上去看他手指的确切位置——大概在脊椎骨朝上一寸。

  他疑惑道:“在脖颈上?”

  萧柄点点头:“不错, 海孤山脖颈处有顽疾,阴天下雨时便会发作, 故而最怕旁人从背后近身,你们只要找到机会从背后攻击这里, 他便会半身麻痹, 再也使不出任何功法了。”

  李浮尘摸着下巴思量了片刻,道:“可是, 我们如何近得了海孤山的身呢?”

  众人一时都了无头绪,正愁眉苦展时,萧柄忽然抱起自己的儿子,转身朝着楼梯的方向遁走。

  其速度飞快,目标明确,一看便是想要——逃跑。

  “不好!”

  沈羿知道萧柄是一个信不过别人的人,眼下用计策促使他们出神,就是为了自己能带着萧睿一走了之。

  绝不会让他得逞。

  身上的武功已经统统被他想起,他轻如燕,轻功跃起追逐萧柄,可惜李浮尘方才的那一剑似乎并没有对萧柄造成任何影响,对方依旧健步如飞,完全没有被他追上来的意思。

  沈羿手中攥紧血麒麟飞刀,见萧柄与怀中的小童距离过近,动作有些犹豫。

  这一刀下去,难免会伤到萧睿。

  要为了追人而伤一个孩子吗……

  正在想时,前方就出现了两道人影,听见他们的脚步声,也齐齐回头。

  “……西辽教教主?”

  那两人穿着深蓝色的便衣,胸口挂着几颗银制的吊坠,身边跟着两个肌肤瓷白的傀儡,看见他们时,八只眼睛都充斥着惊愕。

  萧柄正要带着萧睿强行突围,那二位天工阁傀儡师见状,忙朝他投掷出身上携带的暗器。

  那是几枚像鸢尾花一样的飞镖,泛着淡蓝色的微光,单看一眼,就会令人迷了眼。

  萧柄势若脱兔,以极快的速度躲闪而开,可冰蓝色的流星镖就像是一道闪电穿透他的手臂,直接穿过的他的腋下,刺中了萧睿的身躯。

  萧睿闷哼一声,直接从他的手中跌落在地,晕厥过去。

  “……萧睿!”

  那一刻,萧柄看见自己儿子受伤,眼睛变得猩红,即刻拔刀与那两人大打出手。

  与此同时,沈羿一剑斩断了其中一名天工阁人的头颅,剩下的那人见势不妙,手中的傀儡扑向了沈羿,一切发生得令人目不暇接。

  若稍有不慎,一方就会命丧于此。

  只见血红色的飞刀从他雪白的袖口.射出,直直将眼前的傀儡师穿过,犹如一只凤凰在空中回旋,刺穿了傀儡师的肩膀。

  萧柄又挥刀斩下此人的头颅。

  甩掉刀上的血迹,他回头一看——李浮尘正半跪在地,将躺在地上的萧睿揽入怀中,查探他的伤势。

  对萧柄来说这幅情景就像是一只羊被老虎揽在怀中,他目露凶光,大步上前,喝令道:“将我儿子放开!”

  李浮尘抬起眼睫:“我会医术和解毒,可以救他,你能救他吗?”

  萧柄一时之间竟是不知该说些什么话来反驳,只能闷闷跪在李浮尘的身前,盯着他的一举一动,生怕他做出点什么恶事。

  萧睿肩膀上中了两枚毒镖,李浮尘将两枚毒针扎在小童的肩膀上,从而封住毒血,又从腰间拿出一颗解毒丸,当着萧柄的面,自己先服下一颗,确认无事之后,才喂萧睿服下。

  短短片刻功夫过去,萧睿的脸色果真有了好转。

  萧柄的目光仍抱有一丝敌意:“李道长,我曾那般对你,你为何要救萧睿?”

  李浮尘白了他一眼:“萧睿这个孩子一看就品行不坏,他跟着你这样不择手段的爹,实属可惜。”

  萧柄额头冒出几条青筋,语气森寒:“我为了我妻报仇,何错之有?海孤山的实力强横,我若不用些卑鄙的手段,早就死无葬身之地了!”

  见他杀气腾腾,沈羿插嘴道:“我已经答应了帮你复仇,你若老实配合,我们极有可能杀了海孤山,当下你愿不愿意跟我们合作?”

  萧柄看着沈羿的身影,沉默了片刻道:“你们替我报仇,只是为了中原的太平吗?”

  “不全是。”沈羿眸色犹如清澈的潭水,“就在刚刚,我想到了一个与你互惠互利的方案,有了这个共同利益,你应该可以彻底相信我们了。”

  萧柄挑眉:“哦?什么共同利益?”

  沈羿垂下头,定定望着他:“现在裴擒陌的大多数传言恶名都是西辽教假冒身份故意而为,若想破局,你是助他快速澄清的最有利之人,只要我们帮你杀了海孤山,你就要帮他洗清名声上的冤屈。”

  此话一出,不仅萧柄,就连李浮尘怔了神:“这是何意?”

  裴擒陌身上能有什么冤屈?

  裴擒陌眼神错愕:“沈羿,你这是……”

  沈羿打断了他的话,仍是看着萧柄:“你愿意吗,愿意,就发毒誓。“

  而后,萧柄当真当众发了毒誓,裴擒陌一开始还想说些什么,可被沈羿使了一记眼色,最后什么也没能说出来。

  过后,魔君问了一句:“为何?”

  沈羿淡淡地:“只是不想看见受陷害之人一直蒙冤罢了。”

  裴擒陌扯一扯嘴角。

  嘴里喃喃一句:“撒谎。”

  沈羿没顾着魔君情绪的变化,只问起萧柄其他西辽教下属去向,对方解释说自己方才也遇见了海孤山,自己的属下为了替他将人引走,才与他走散,估计过一会儿就会找回来。

  他们边说着话边朝天工阁高处行路,途中过半,裴擒陌忽然捂住心口,像是被刺中一刀那般。

  沈羿余光瞧见,狐疑道:“怎么回事?哪里不舒服?”

  他想起方才把那五颜六色的药瓶内的药丸都吃了,怕是出现了一些不良反应。

  裴擒陌摇摇头,只抓住沈羿的手:“你来摸摸看,不就知道了。”

  沈羿面颊微烫,抽离出手,又转去摸对方的腕骨,想为其探脉。

  裴擒陌却再次抓住他:“我不是让你摸这,是这……”

  沈羿忍无可忍,蹙眉警告道:“裴擒陌。”

  裴擒陌老老实实松手,温声道:“方才吃了杨修仪身上的药,有些副作用罢了,你不用担心,本座现在舍不得死,因为死了的话,灵魂不知道会飘散到哪里,到了那时,可能再也……”

  暖语说到一半,他忽然脸色发青,咳嗽不止。

  沈羿怔然:“你怎么回事,到底哪里难受?”

  一旁的萧柄语气调侃道:“之前我一直瞧着沈庄主的神色冷冰冰的,还以为与裴擒陌纠缠不清是被这个魔君强迫,没想到啊,你竟然也会有铁树开花的一天,瞧瞧你,眼中的担忧都快要溢出来了。”

  这句话并不是私下说的,李浮尘自然也听得见,换做以往,他早就要替沈羿反驳了,可是经历了那些事下来,他也觉得这二人的行为有些古怪。

  可是这是沈庄主的私事,他就算再看不顺眼,也不好管。

  裴擒陌咳嗽之后,气色反而变好了,沈羿也没过多刨根问底。

  他们从天工阁的地下一层缓缓走上二层,路上躲过了不少巡防的天工阁侍从,就在走到楼梯口的时候,忽然听到上方有人窃窃私语。

  “哎呦,听说了吗,阁主败了。”

  几人听闻此言,对视一眼,悄悄从楼梯下方蹑手蹑脚挪上去。

  另一侍从接着道:“什么?败了?当时情况如何?”

  先前那侍从道:“七招之内,就被一箭射中小腹,口吐鲜血,整个身躯撞在了石壁上,惨不忍睹啊。”

  “这么说……阁主快死了?那我们的命运该怎么办,若是陆阁主死了,天工阁还会有新的阁主继任吗?”

  这些人一边叹息边窃窃私语,丝毫没注意到一道白影悄悄来到他们身边。

  “我有话要问你们。”

  话音落下,其中一名天工阁侍从就被裴擒陌一掌拍飞出去,重重掉落在地。

  另一名侍从看见同伴的尸体,脸吓得刷的一下白了。

  “你、你们想干什么!”

  沈羿平静地看着他:“问你点事情而已,别害怕。”

  侍从连嘴唇都在发抖,眼角一斜,借机就跑。

  可一步都没能出去,胳膊肘就被人一把拽住,脸颊也被摁在石壁上。

  沈羿低声道:“话说,你们陆笙歌败落之后,那个海孤山身上可有受伤?”

  侍从哆哆嗦嗦回答:“受了,被其中一个傀儡的刀刃划到了后背,一点皮外伤而已,不过那些突厥人勇猛得很,竟然徒手将那漂亮傀儡撕成了碎片。”

  沈羿又问:“突厥总共来了多少人?”

  侍从:“大概四十几人,受伤了二十余人,剩下的人还会召唤狼群,将我们好多傀儡也咬碎了。”

  狼群?

  沈羿面色凝重,最后说了一句:“知道了。”

  说罢,他又凑上前,悄悄对着侍从的耳边说了什么,那侍从只敢惊恐地点头。

  问完了话,沈羿一掌将人劈晕,又用帕子擦了擦手上沾的墙灰。

  萧柄上前道:“你有什么头绪?”

  沈羿:“既然海孤山带来的突厥人众多,又能召唤狼群,那我们这三三两两的人,唯一解决少敌多困境的办法,只能借用天工阁的机关术。”

  萧柄愕然:“机关术?我倒是会一些傀儡术,不过傀儡术大多是以一对一的功法,你说的机关术是什么?”

  沈羿看着他:“比如,用龙铳。”

  萧柄:“……龙铳?”

  这话不假,何人没见过龙铳的威力,只要能拿到足够多的火弹,就不用畏惧那些突厥人召唤而来的凶猛狼群了。

  不过……

  想到这,他嗤笑了一声,脚尖在原地划了个圈:“沈庄主,找到龙铳容易,找到火弹可不简单,你想得很好,可这天工阁就像是个圆圈,我们想在里面找到火弹放置的位置,无非于大海捞针。”

  李浮尘也赞同地点点头,空气安静了许久,沈羿才悠悠开口:“不用去找,你们只需要跟着我就好。”

  萧柄鄙夷道:“你?”

  沈羿:“因为火弹放的位置,就是我当初定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