维特小说>耽美小说>狭路相逢【完结】>第40章

  巫以淙这一觉睡的极其不安稳。

  感觉浑身滚烫似烈火灼烧,同时又寒冷刺骨如坠入冰窖,无数破碎的幻象包裹着他,鲜红与灰蓝的色块争相恐后出现在他的视野。

  他看到黑暗中伸出一双双惨白的手,瘦到变形的骨骼从薄薄的皮肤下支楞出来,似乎用力一折骨头便会发出咔嚓一声,脆弱到不敢触碰。

  巫以淙茫然地站在原地,黑暗中吞咽口水的声音清晰传来。

  刻在骨子里的恐惧使得全身条件反射似地开始颤栗——他看到造成这一切的‘凶手们’正在给旁边的人注射着什么东西,蓝色药剂很快进入体内。

  他眼睁睁看着那人的生命力一点一点地从皮肉中迅速流失,手腕变得更加干枯,像是覆盖着一层皮的骷髅。

  他艰难地跑过去想要推开记录着数据的那些人,手却从人影中穿过,他张了张嘴试图叫醒这一切,然而什么声音都发不出来,只能再一次眼睁睁看着那只手跌落到半空,手腕上003的记号彻底变成深灰色。

  深灰色意味着死亡……

  他呆立在原地,周围的场景渐渐转暗,黑暗眨眼间吞噬一切。静谧中他先是察觉到地板在左右摇晃,然后是子弹击中肉体的声音,最后是——巫以淙睁开眼睛,地上全是尸体,尚存的人看他如同看怪物一般退后寻找着躲避物,束缚着他的铁链不知何时被挣脱丢在地上,孤零零地,染着鲜血。

  然而还没等他察觉到痛,一股难以抵抗的力道突然袭来,一只手紧紧地扼住他的喉咙。

  巫以淙挣扎着,扭动的幅度大得吓人,像是脖子下一秒就要断掉也不在意。

  他试图看清掐住他脖子的人却怎么也看不清,对方的脸隐匿在黑暗中,满怀恶意地低声说着什么。晏衫艇

  眩晕、疼痛让他渐渐失了力道,绝望、恐惧涌上心头……地上那些尸体幻化成无数阴暗的怪物向他张开血盆大口,狞笑着朝他伸出手。

  “滴——滴——”

  就在这一瞬间,一道微弱的声音仿佛穿透幻想与真实之间的边界,犹如振聋发聩的钟鸣,猛地将他从绝望深渊中拉了出来。

  巫以淙茫然地眨了眨眼,墙上火苗影子飘摇,耳边是雨声、雷声还有海浪声,回到现实让他有些不适应便闭上了眼睛。

  过了好一会才艰难地转动脖子观察着周围,除了一堆火连个人影都没有。

  难怪梦里冰火两重天,身上的衣服半湿半干,靠近火堆这一侧暖意融融,另一半湿漉漉的贴着冰凉的石头。

  他呻吟一声——身体经历过濒死体验,全身的骨头都在叫嚣着疼痛,过度使用的关节像是被拆散在重装回去,脑子里嗡嗡作响。

  肉体的极度疲惫加上那个梦,在此刻,短暂的安静空间里,巫以淙放纵自己流露出脆弱与倦态。

  对着火堆发了会呆,感觉差不多时间才开始关注眼下处境。

  第一步自然是传出方位信号,庆幸定制手表的功能极佳,此时还能使用。

  身上青紫一片,他按着淤青一一检查,幸好没伤到重要的骨头。

  他松了口气,支了根树枝在火堆边,脱下衣服搭在上面烤,衣服才脱一半,一道人影带着水汽跑进来,然后扔下几条鱼,活蹦乱跳的鱼。

  巫以淙扯了扯嘴角:“下雨天跑去抓鱼?”

  “不抓鱼吃什么?”

  宴梃瞥了一眼赤裸着上半身的人,跟着一起脱下上衣扔给巫以淙,“鱼会处理么?”

  巫以淙坐在火堆边,摊开衣服烤干,“我会吃。”

  他伸手去靴子里找匕首,一摸,什么都没有,不会掉海里了吧。

  “没丢,我征用了。”

  宴梃握着匕首走到洞穴边,借着雨水处理两人的简易晚饭。

  “那可是……”他刚想说那匕首的价值,就被宴梃打断,“要么你变出一把刀,要么闭嘴。”

  巫以淙默默蹲在一边守着衣服,宴梃也没说话,专心致志地处理鱼。

  “喂——”巫以淙闲不下来,两人太安静总觉得怪怪的。

  忙着要填饱肚子的宴梃没理他,认真的处理着鱼。

  头发上的雨水滚落下来,顺着锋利的侧脸滚落到锁骨淌过肌理分明的腹肌,莫名有些性感,巫以淙轻佻地吹了声口哨,逃离生死后那股懒洋洋的气势又回来了。

  “这是哪座岛?”

  “不清楚,是座荒岛。”

  宴梃清理干净食材插在树枝上烤,“火再大点。”用眼神示意巫以淙加木材,巫以淙撇撇嘴扔进去几根干燥的树桠,火苗一下窜高,宴梃躲闪不及,拽着被烧的发丝一时失语。

  “哈哈哈哈哈。”巫以淙笑得开怀,“这时候要在有支烟,来杯酒就完美了。”

  宴梃专心致志翻动着鱼,听见他的话翻了翻口袋,扔过去两个颜色奇怪的果子,果子呈现不规则形状,很是考验食用者的胆量。

  巫以淙也不嫌弃,捡起果子在裤子上蹭蹭咬一口,入口整张脸都皱在一起,“嘶——”他就没吃过这么涩、味道这么奇怪的果子,打量着满脸无辜的人,“你故意的?”

  “我觉得味道还行,这里可没什么淡水。”果子虽涩,至少能补充些水分。

  “你的人呢,那个青青什么时候来。”巫以淙屈服了,默默捡起果子尝试着吃了起来,宴梃看他听话地小口咬着果子,眼里却满是抗拒,脑子里冒出两个字:可爱。

  ?

  一定是在海里泡久了,脑子进水了!

  或者该说对方此刻狼狈不堪的姿态与之前的从容不迫相差太多,身上竖起的那道藩篱稍稍减弱一些,似乎触手可及,让他产生了错觉。

  一定是错觉。

  与他旗鼓相当的人,满口跑火车的人精与可爱可是毫不搭边,宴梃试图把这个可怕的想法挤出大脑。

  巫以淙莫名其妙看着他,“就算不想搭我一程,也用不着摇头晃脑表明拒绝的态度,我就问问。”

  宴梃默然半晌,叹气道:“海域太广,光这样的小岛有几十个,等她找到不知猴年马月。”

  暴风雨阻挡精准定位的信号,何凝那边也不知道如何收尾,总之他对此不抱有太大希望。

  巫以淙心一凉,他这边岂不是更加困难,方幕还不知道他发生了什么,其他人他可不敢联系。

  两人面面相觑,总不能让他们自己游回去吧。

  确认无法提前离开,巫以淙找了个稍微干净点的石头靠着,难得两人的放松时刻,他问道:“为什么要救我。”

  “你被抓,不会供出我?”宴梃反问道。

  “就这样?”

  宴梃放下手里的鱼,看向他,“你想听什么答案?”火光下他的眼神平静,至少巫以淙看不出任何情绪。

  “我听说,人只有在掩饰自己的时候才会用问题来回答问题。”

  跳动着的火苗发出映照着他的脸,宴梃不明白他此时追根究底是何意,有些事挑明了反而没什么意思。

  “我救了你,你欠我一条命,知道这些就行了。”

  巫以淙嗤笑一声,“别绕圈子了,你就是想知道堂岛身上的秘密。”

  陈启和阿凯都死了,知情人就那么几个,找到他身上也不奇怪。

  宴梃还以为他会否认,没想到直接进入正题,既然弗里斯愿意配合,他也就不再掩饰。

  “零度计划是什么?”

  巫以淙盯着顶上的岩石,“一群疯子想要改变基因序列,违抗生死定律的宏伟计划。”他淡淡说道,“这个计划持续很长一段时间,有的人已经享受到T2带来的好处,有的人已经在为违背自然规律承担后果。”

  “T2是最后的成品药剂?那为什么还需要实验?”堂岛看起来可并不年轻,难道是T2失效?

  巫以淙摇摇头,“所有人的基因序列都不一样,加上年龄、身体状况、隐形疾病等等,广泛适用的药剂无法批量制造,只有不停的实验,控制变量一点一点去尝试。就像堂恒,他对于堂岛来说便是最佳实验品,至于找你……大概率是你的基因数据暴露,被那些人盯上了。”

  宴梃把这番话仔细过了一遍,问道:“那你呢,也是实验品?”

  堂岛那句话他一直记着,加上对方了解的这么清楚,很可能就是参与者。

  沉默弥漫在这狭小的空间里……

  “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我不是道德卫士,也不是什么中二少年,剿灭邪恶组织的任务落不到我头上。”

  他说这话的神态很安定,在安定之中又透出一股深深的倦怠。

  那为什么要来淌这趟浑水?宴梃到嘴边的话咽了回去。

  烤熟的鱼肉散发阵阵香味,巫以淙舔了舔唇,不经意提起:“之前你说要找灰塔,怎么又扯上伦农?”

  宴梃用匕首划开鱼肉中间部位,观察一会,递给挑食的巫以淙,鱼肉表皮焦香酥脆,巫以淙接过鱼猛地吸口气,又冷又饿的时候咬上肥美的鱼肉,两人都发出满足的叹息。

  没什么调料的鱼很快被大快朵颐解决。

  巫以淙起身收拾残渣,宴梃坐在一边休息,他在思考如何回答刚才的问题,巫以淙也没催他,反正时间还早。

  “我找灰塔,一方面是想确认一件事,另一方面是为了寻找伦农,并不冲突。”

  巫以淙就着雨水开始清理伤口,野外的水说不上干净,洁癖发作的人已经顾不上这些。

  他的手臂被炸弹碎片割伤后面又泡在水里,状况实在不佳,咬着牙划开伤口做处理。

  “前辈级的大人物,你找他干什么?”

  伦农隐退快二十年,灰色里见过他有一个算一个都是老古董级别的人物,神龙见首不见尾,要找他们无异于大海捞针。

  “他建立的白鸽组织,接过一起任务,这起任务……对我造成很大影响。”宴梃慢慢说道,“只有他是我有可能接触到的当事人之一。”

  宴梃看他利索地处理结痂的地方,仿佛那手臂是别人的,眼皮一跳看不过去,撕开烤干的衣服袖子扔过去,“用这个包扎。”

  巫以淙叼着匕首,接过布条在手臂上绕圈,“什么任务让你念念不忘,不过,你要想见伦农,铁定会很失望。”

  “你知道他的情况?”

  何止知道,还知道你肯定得不到自己想要的,巫以淙默然。

  “我和灰关系不错,上一任灰和伦农关系不错,偶然听灰提过。”

  只能把灰拉出来挡一挡,反正特里也不会直接问灰。

  原因也很简单,一旦特里直接询问伦农的事,灰一定会警觉起来然后控制不住好奇心去调查特里的身份,不然特里也不会采用如此迂回的方式打探消息。

  灰色里心照不宣的规则便是这样形成的。

  宴梃的失望显而易见,“也是,伦农隐退的时候现任灰才开始管事。”

  巫以淙点点头,选择一块平坦的石头作为晚上的据点,躺了上去。

  人一旦闲下来好奇心便压不住。

  “那起任务是在你小时候发生的?”

  宴梃抱着双臂,对他旁敲侧击的问话表情淡淡,“任务与我父亲有关,我只是想问他,何人委托他做得那件事。”

  “越说我越好奇,伦农大师只接手大型任务,一出手就是与某组织换高层有关,或者是能让他在红榜上更红一些的暗杀任务,难道你家里也……”

  话停顿在这里,巫以淙回顾一番特里的作风,除了举手投足间的沉稳和大家族出身的气质外,没觉得不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