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楼弃挥了挥空气中飘荡着的纸灰,偏过头看向那人,蓦然问道:
“刚才那个是还没完全由怨气升级为怨灵的半成品吧?”
谢九尘轻推眼镜,声音极低地说:
“那是从怨气里剔除的半成形部分,且其身所有的怨气都被吸走,只剩下一缕残灵,应该是有人想拿怨气做什么。”
根据他的猜想,江楼弃下意识跟脑海中的逆五芒星联系在一起。
所有谜题的答案似乎在目睹刚刚的残灵时纵横交错地逐渐重合。
蓦地,餐厅门口传来了一阵轻微碰撞的动静,将一切无声揣摩立即打破。
沉重的大门忽而被人吃力地推开,一个瘦削的身影缓缓走了过来。
那个身形绝对不是管家的!
见状,众人立刻警惕地站起来。
谢九尘转身看过去的瞬间就认出了那张隐匿在黑暗里的面孔。
“小纪同学?”
听到熟悉的声音,原本还有些心惊胆战的纪语卿急忙加快了脚步走到餐桌旁。
他端着一个瓷碗忽然顿住,在看清餐厅里坐着的人时惊讶万分,喊道:
“江哥?谢老师?还有苏姐小周,你们怎么都在这里?!”
看见那小青年,江楼弃陡然沉下了脸色,语气严厉道:
“不是,这话应该我问你吧?你来这里干什么?”
“我……我是来这古堡里应聘当家教老师的,虽说远了点,但工资挺高……”
纪语卿声音越说越低,脸上透着一股面红耳赤的窘迫,接着又想到什么,问:
“对了,这里有人叫秦潇的嘛?这碗食物是有人托我给他端来的。”
“我在这!”
秦潇举起手晃了晃,“谁托的?”
小青年将一大碗东西放在他面前,挠了挠耳朵,“我只知道她叫王姨,不知道她的真实姓名。”
“王姨?!”
江楼弃面露诧异,随后半信半疑掀开了盖子,目光投到碗里的东西上。
那是一碗热气腾腾的长寿面。
秦潇闻着空气中飘来的熟悉味道,先是感到一阵迷茫,接着又腾起了喜悦。
他此刻也顾不得长寿面,抓住纪语卿的手臂,“王姨在哪?快带我去找她!”
被突然拽住的小青年呆愣了几秒,而后才慢半拍地点了点头,“好……”
江楼弃瞥了一眼桌上的面条,漆黑的眼瞳里掠过一抹凝重的神色。
那碗面真的是人做的吗……
在几人快要靠近厨房的时候,一阵紧似一阵的咀嚼声从里边传出来。
“吧唧……吧唧……”
那个嚼动食物的声音缓慢无力,却狠狠地撞击着众人跳动的心脏。
伴随着锅碗瓢盆摔落的响动,江楼弃抬手制止了身后提心吊胆的几人,随后独自走到厨房紧闭的门前。
谢九尘握紧了藏匿在衣袖里的阎王鞭,耳朵敏锐地辨别声音来源。
见两个领导都一副蓄势待发的模样,纪语卿顿时有些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应该是王姨饿了在吃……”
他话没讲完就被身旁的周嘉翊紧紧捂住了嘴巴,用警惕的眼神朝他摇了摇头。
下一刻,江楼弃悄无声息地扭动门把,随后毫不犹豫地破门而入。
可地上却是一片杯盘狼藉,破败不堪的桌椅东倒西歪,满地都是玻璃碎片和酒瓶子,以及严重腐烂的食物。
连同刚才的咀嚼声也骤然停止了,只剩鼻子还能下意识闻到空气里的恶臭味。
在打开门的刹那间,秦潇就立马冲了进去,跨过地上的碎片大声呼喊:
“王姨!我是小潇!你在哪?!”
他寻遍了厨房每一个脏乱的角落,翻遍了好几张坍塌的桌椅,也没能找到人。
纪语卿难以置信地看着离开前还整洁干净的厨房,再见时却已是满目狼藉。
他大惑不解地往里走了两步,抬起手指着洗碗池的位置,震惊道:
“奇怪了,王姨刚刚还在那里洗碗的,怎么一下子全变了!王姨也不见了!”
谢九尘无声无息拍上了他的肩膀,温润的声音在此时显得有些幽冷:
“小纪,你确定见到的就是王姨吗?没有不对劲的地方?”
小青年被这突如其来的触碰吓一激灵,在看清眼前人时点头如捣蒜,说:
“谢老师我确定!她真的是王姨!我进入别墅的时候就是她接待的我。”
他思考了片刻,又继续道:
“而且要说不对劲的地方……可能就是突然变成废墟的厨房……?”
谢九尘霎时就听明白了他的话意,随后放下手臂往洗碗池的方向走了过去。
他还没跨出去两步又被江楼弃拉住了手腕,接着用严肃的口吻命令道:
“我去看看,你别过去,地上玻璃碎片太多了,别伤到。”
谢九尘看向他,淡色的薄唇微抿,无奈道:“那你就不怕伤到吗?”
怎料那人却一副浑不在乎的样子:
“老公我皮糙肉厚,怕什么?”
谢九尘双颊微微发热,手腕被他掌心里的薄茧磨得心头一痒,只好转移话题来掩饰脸上的异样:
“咳咳,方才小纪看见的应该是……王姨的残灵。”
闻言,十有八九也已经猜到答案的江楼弃还是被触动了下,手也无意识地放开那人,随即跨过大堆障碍物来到洗碗池前。
他戴上塑胶手套,将最上边的大块玻璃缓缓抬了起来,又将堆积在周遭纹丝不动的杂物一个个移到旁边。
谢九尘刚要蹲下去帮他又被他毫不留情地抬手拒绝:“你一边待着去,弹钢琴的手是来这么用的吗?”
训斥完那人,江楼弃又站起来冲不远处抓耳挠腮却找不到人的秦潇喊道:
“喂!秦狗,这边!有情况!赶紧过来帮忙。”
听到他的声音,秦潇迷茫的心莫名有了方向,二话不说就朝洗碗池跑过去。
对方直接扔给他一双手套,“把这些东西都搬开,下面应该有……”
话说到一半,江楼弃有些不忍心再接下去,自顾自推掉面前的铁锅,低声道:
“你等下自己看看就知道了。”
秦潇惶恐不安的情绪愈发浓重,跟不要命似得刨开臭气熏天的垃圾。
忽地,一只白骨森然的枯手显露了出来,随着上面覆盖的东西越来越少,一具散架的尸骸完全呈现在三人眼前。
发黄的骷髅头上面还有些像青苔一样的痕迹,不知道被埋在这里多久了。
看见尸骨的第一眼,秦潇隐隐不安的心绪在此刻彻底被击垮,略带哽咽地问道:“你们说……这是……王姨?”
江楼弃看着他脸上暴露出前所未有的悲痛,不忍地叹了一声,点点头道:
“嗯,十有八九,就是王姨。”
走过来的纪语卿猝不及防听见了这番对话,下意识愣在了原地,喃喃自语:
“王姨怎么会是骷髅……?明明十分钟前她还好好的,我们还说话呢……”
周嘉翊双手抱胸站在一旁,同他解释:“这破地方有活人就怪了,纪哥哥你这是碰上鬼了。”
听到鬼这个字眼,纪语卿这一次却没有感到害怕,而是本能的伤心,低语道:
“就算前面的王姨是鬼,可她也没有害过我,还对我那么好……”
不等秦潇从痛苦中回过神来,门口的方向骤然炸起方雁疯狂的尖叫:
“我都已经把钱都给你们了!你们为什么死了还不放过我?!”
其余人连忙望向声音来处,却压根看不见那女生在咒骂的东西。
江楼弃微眯起眼,看了个透彻。
在厨柜下面,一个蓬头垢面的老太太背对着众人在抓罐子里的咸菜吃。
而旁边另一个骨瘦如柴的老头则吃着墙角的玻璃渣。
完全处于发疯状态的方雁双眼血红,操起扫帚就对着老头狠狠打了过去。
只见扫帚打过去,老头的身体不见了,只剩下半个头在空中飞,边飞边笑。
老太太转过身看着方雁也在不停地发出“咯咯咯”的怪笑。
笑着笑着她突然七窍流血,整张脸四分五裂,双目暴睁到不可思议的程度。
半颗溃烂的眼珠子瞬间爆裂开来,另一颗却滚落到了方雁脚边,被扫帚用力拍打的鲜血四溅。
一时间门口站着的几人全都不敢轻举妄动,面露恐慌地盯着那女生对空无一人的角落大喊大叫。
江楼弃看着血肉模糊的场面不由蹙紧了眉梢,登时就将两纸符咒扔向女生。
刚还在疯癫的方雁瞬间就晕倒了。
他拿出一张消空符递给苏浅,指了指地上的人,“她应该是被恐惧放大了心理阴影,你把这个给她用上。”
苏浅甩了下手里的东西,“好。”
江楼弃又拉过一旁无所事事的周嘉翊,“小周你把王姨的骨骸装起来,出去之后好入土为安。”
被拽过去的少年吞吞吐吐地说道:“啊?我是不是还要背着啊?”
为什么这苦力活要他干!
谁能保证那具骷髅不会活过来!
“有意见吗?”
“不敢有。”
说完,周嘉翊乖乖地蹲了下去。
江楼弃拍了下地上不起来的秦潇:
“秦狗,我们先离开厨房,这里好像有某种能扩散人内心恐惧的东西。”
沉浸在王姨莫名惨死的男人丝毫听不见他的劝阻,只是失神地盯着被一块快装进收纳箱里的骷髅。
谢九尘半蹲下身,耐心地劝导:
“秦先生,一度陷在悲伤里毫无作用,你只有活着,然后找到凶手,找到死因,将罪犯绳之以法,这才是最重要的。”
听着耳畔凉薄却又温柔的声音,秦潇缓缓转过头看着浅笑的男人,鬼使神差地点了点头。
江楼弃极为无语地敲了下额头,醋意大发地把谢九尘拉到身后,说:
“好啊,兄弟的话你不听,美人说的你倒是乐意服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