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你……”纪语卿条件反射地把手里的线筒扔了出去,连说话都变得语无伦次起来。
下一秒老太太噗嗤一笑,狠毒的目光荡然无存,又恢复了刚才的慈祥,“我逗你们的,瞧这小伙子怕成这样哈哈哈。”
闻言,纪语卿顺着心有余悸的胸口,“老婆婆,这话不可以乱说啊,好吓人的!”
老太婆阴恻恻地看着他,说出口的话听着意味不明:“好好,小伙子你胆子太小了,连路都走不稳。”
走不稳?
纪语卿总感觉这句话哪里怪怪的。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心理作用,他膝盖处的伤口又开始隐隐作痛起来。
“既然忙也帮了,磕也唠完了,我们就不奉陪您老人家了。”江楼弃瞟了她一眼,神色没来由地露出阴戾和戒备。
“不行!”
眼见对方又要有离开的意图,老太太骤然就从床边弹跳起来,脸色发青,怒目圆睁。
意识到失态,她又开始瓮声瓮气。
“我是说再等一会,我的猫娃娃还没缝好呢,待会没针线了我老花眼又看不见,就破了一个小口子,一会就好!你们再陪陪我吧,我好久都没跟人说过话了。”
周嘉翊被老人这副阴晴不定的性格整无语了,他伸长脖子过去,“说了半天,我们还没看看你猫娃娃什么样的呢?可爱吗?”
“可爱可爱,我给你看一下啊……”
老太太探出手臂在被子底下摸索了一会,随后拽着那条猫尾巴将娃娃一整个拖了出来。
谢九尘轻微向上推了推眼镜。
镜片之下的眼眸黑得发亮,锋利敏锐得像一把锥子,仿佛要把什么刺穿似的。
那出现在几人眼前的东西异常的干瘪,甚至都有些畸形了,稀疏的黑毛全部炸了起来,外形依稀还能辨别得出猫的模样。
纪语卿惊得目瞪口呆,无意间想到了一周前在马路上看见的、完全被小车压扁的死猫,也是这般的皱皱巴巴。
“我嘞个去,简直不要太逼真了!”周嘉翊呆呆地张开嘴巴,竟然还敢上去戳着那歪歪斜斜的猫头。
“不要碰我的猫娃娃!它不喜欢给别人摸!”老人的表情逐渐僵硬,连脸颊上的肌肉都在隐隐痉挛。
周嘉翊尴尬地缩回手指,眼里透着一股小孩子气,“唔……干嘛那么激动嘛,摸一下又不会掉毛。”
老太太紧紧抱着布娃娃,只有面对这东西时才显露出真正的慈爱,“不行,我就只有小黑还陪着我这个老不死的了……”
江楼弃兴致盎然地顶着下颌,左看右看,“话说你的猫有点营养不良啊,都缩水了,里面怎么没棉絮填充一下?”
“哦哦有!差点忘了,你们等等啊,我找找……”老太太如梦初醒,伸手又开始在破烂不堪的被褥下寻找。
片晌,她就从里边掏出了一坨黏糊糊的血红物体。
厚厚的的脓液还在藕断丝连,就跟肺癌晚期的患者咳出来的血痰一样,看得人心头发颤,十分恶心。
老太婆将那团内脏放在鼻端闻了闻,然后又伸出舌头轻轻舔舐几番,流露出一副意犹未尽的神情。
接着,这些血淋淋的五脏六腑跟大肠小肠一一被她塞进了猫尸的身体里!
随后那嘴里还幽幽哼唱着童谣:“小猫儿乖乖,肚皮开开,奶奶很快就来……”
看到这里,纪语卿再是拼命强忍着不吐出来也是于事无补了。
一股不可压制的力量由下往上冲涌,酸酸的胃液立刻被挤到了口腔里,他转过身就开始呕吐起来。
周嘉翊倒没他那样的激烈反应,却也是一顿反胃,“江哥,你干嘛要提醒她!这不纯纯恶心人嘛?晦气晦气。”
“我怎么知道她玩那么花。”
江楼弃一双黑眸危险地眯起,抬起手掌细心遮住了谢九尘的视线,“少儿不宜,美人勿看。”
谢九尘这回却没有避开,目光穿过他的手指缝隙,径自落在老太婆身上,“你们看,她在变模样。”
此话一出,江楼弃就着给他遮挡的姿势侧身看过去,瞳孔猛地一震。
床边的老太太依然还在自言自语缝补着死猫的肚皮,目光里闪烁着明灭不定的绿光,仿佛森然的鬼火,诡异至极。
鼻子旁好几根脏兮兮、黑乎乎的大胡子跟随她的声音一颤一抖,半张脸庞覆盖上一层毛绒绒的、猫的毛发。
“我靠,江哥,是猫脸老太太!”周嘉翊摇晃着他的手臂,激动地尖叫起来。
相比于这少年的年轻不怕死,纪语卿捂着呕吐完发疼的肚子急忙瑟缩在旁边。
他猝然间恍然大悟,这不是在医院路上攻击自己的怪物吗?!
眼瞅着那老妖婆渐渐变得不成人样,江楼弃冷目灼灼,单腿横扫,裹挟起阵阵劲风,快速踢飞了她怀里的猫娃娃。
见状,老太太咬牙切齿,绿眸闪烁着野兽特有的凶光,朝他猛扑过来。
这身形如同鬼魅一般无声无息,速度同时又快的可怕,几人瞬间就被分散开来。
猫脸老太太弓着身躯四肢着地,目标顷刻间转移向离自己最近的谢九尘。
“靠,不好。”江楼弃几乎是勃然变色,双手死死握住刚取出来的手枪,从侧面迅速对准了那怪物连开三枪。
刺耳的电流声一触即发,弧光迸溅,不偏不倚全都打在了她的脑门上。
老太太全身一抽,那只猫爪贴着谢九尘的身前划过,将他的一颗纽扣挑飞出去。
这一切发生的太突然,谢九尘正准备躲闪的后脚又悄悄缩了回来,垂眼轻轻按压着西装前面那几条丝线。
江楼弃大步走来,人还没到他身侧,声音就先急切响起:“对不起,是我的错,差点就让你受伤了。”
“对不起什么?我挺好的。”
谢九尘面色稍霁,纤长的羽睫如同鸦翅,正好掩盖住了那眸子里泛起的波澜。
“不行不行,我得看看。”
江楼弃一整个人挡在他面前,刚想不要脸地伸手往他身上乱摸,霎时就毫不留情地被男人推开。
谢九尘直接走过他身边,几步来到了老太太的尸体旁,余光之间寒冷如冰,“江楼弃,你怎么把她打死了?”
只见怪物四仰八叉地躺在地上。
巨大的电流通过她的脊椎,骨头还在噼啪作响,四肢已然化成了灰烬,只留下一副躯体。
“咳咳,失手失手,火力开大了。”
江楼弃不好意思地撇过脸,莫名觉得他问话的语气有点重,似乎话中有话……
可再仔细去想,却又听不出来了。
站在原处的谢九尘脸色有两分苍白,微蹙了眉,显得欲言又止,但最终却什么都没有说出来。
“谢老师,你怎么样了?有没有哪里被伤到……?”纪语卿忐忑不安地抬起头。
“是我该说对不起,心里就想着要帮助别人,都不知道她是怪物。”
说罢,他又深感抱歉地鞠了一躬,羞愧地燥红了脸,“真的对不起!”
“没事,从未怪你,无需道歉。”
谢九尘扬起一抹温煦的笑意,耐心十足地劝告:“同学,善良要有底线,而慷慨要有原则,不分青红皂白,只知道对人好,反而会辜负你的好意。”
“感恩谢老师的教诲,语卿记住了,我以后会擦亮眼睛的。”纪语卿垂下两只手臂放在身侧,感激涕零。
江楼弃看这小青年诚恳的表情也没有过多责备,“行了行了,不要自责了,你一个普通人能看出来什么,我还差点都没认出来呢,那猫脸婆的演技一流啊。”
“江哥啊,你太猛了,三发呢亲,子弹三发!你不心疼吗?我都替你心疼了!”
周嘉翊欣赏完老太太的死样,又蹦过来在他面前使劲晃着三根手指,比激光枪的主人还要痛心疾首。
“那玩意心疼它干嘛?过两小时不就恢复了,我家九尘就一个,我更心疼!”
江楼弃不以为然地摆摆手,望向那个人的时候,深情的眼眸好似黎明,闪烁着令人心悸向往的曙光。
“你确实浪费了,我……自己可以躲开,没必要。”谢九尘低声呢喃,略带愁容。
他自始至终不敢对视江楼弃,也不想。
“浪不浪费也不是你说了算,你要是能躲早就跑了,怎么还在那里?”
江楼弃弯腰背手地凑过来,依旧笑容艳艳地看着他,“走吧,地板要被你的眼神凿出个洞来了,我们该上七楼了。”
对方抛出来的这个问题谢九尘自然心中有数,却并无明确地回答,毕竟有点不打自招的趋向了。
一只脚刚要跨出门口,江楼弃忽地停顿住了,返身又走回病房里,“等我一下。”
他蹑手蹑脚地跃过那具尸体,目光扫视过每一个角落。
连地上的老太太也被他翻了个身,但依然没有寻到自己想要的东西。
不远处的黑暗中忽见一点被手机灯反射发出的光芒,明明灭灭。
“找到你了。”
江楼弃一阵欣喜,疾步走过去捡起那颗色泽亮丽的纽扣,随后小心翼翼地放进口袋里,转身往门口走。
谢九尘在后面注视着他那一番奇怪的举动,不由眯缝着眼睛陷入沉思。
终于是一路顺利地来到了七楼。
这层楼已经看不见任何的病人了,空荡荡的楼道和病房孤零零暗藏在黑夜里。
而且整个七楼楼层的病房大门跟其他房门相对比简直是大相径庭。
这里的大门全被泼上了深红色的油漆,从远处看就像一张血盆大口,透着一种不可名状的阴森恐怖。
江楼弃认真数着病房门上挂着的门牌号码,到703房间时突然就停留在门前。
因为再往右边过去直接到了705房,压根就没有所谓的704了!
“那个委托者的病房呢?居然凭空消失了啊?”周嘉翊在两个房门前面来回游荡,将他的大脸怼在门牌上,目露困惑,“还是说门牌号挂错了。”
“不,没有消失,是我们看不见。”
江楼弃毅然走到705病房门前,抬头望了眼门梁上悬挂的老式阴阳八卦镜,而别的门上方却没有这么一面镜子。
他的目光内敛,更显出平日里不露声色的稳重和干练,随后三两下用一条铁丝撬开门锁,用力推了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