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序只得放慢脚步，微微回首看向聂子枝。
聂子枝平日里总是散下来的发丝被簪子简单地挽在一起，留下几缕垂在发间，有种漫不经心的慵懒和风情。
等聂子枝追上来，两人便一齐往前走去。
流长人格外热情，在街上走着，不少铺子的掌柜都上前来搭话。铺子里卖的东西大多特别，且以乐器为主，林序一眼望去，竟也看不出那些铺子上摆的是什么乐器。
林序在一个专门卖琵琶的铺子前停了下来，掌柜的立马喜笑颜开，走到林序面前，问道：“这位客官，看看我这里的琵琶，都是上好的木料做的。您听听，这个音色好得很。要不要带一把啊？”
林序看着掌柜手里只有三弦，且外形像石铲的乐器，要掌柜的不说，还真看不出来是琵琶。
一路来，所有的乐器铺都摆得大同小异，各种各类的乐器混在一起。这是唯一一家只卖琵琶的铺子，想来对琵琶极为了解，在这里修琵琶再好不过了。
林序把背上的布包取下来，掀开布，准备拿出里面的琵琶，就被老板叫住了，“不要动！”
那声音格外激动，还破了音，周围的人一下子都探过头来，有人问道：“怎的了？”
林序也被吓一跳，但见掌柜的摆摆手，道：“没事没事。”
周围有人道：“别总是大惊小怪的。”
掌柜敷衍道：”好好好。”答应得干脆，脸上却没什么歉意。他小心翼翼地掀开包着琵琶的布，看着里面的琵琶，道：“哎哟，您这好歹拿着盒子装也好啊，用布包着，磕碰到了怎么办？”
掌柜很是仔细地把琵琶拿出来，从上到下，从左到右反复看了好几遍，眼里大放精光。
看掌柜的样子，想来青殊的这把琵琶应该很是了不得。虽然听怡红楼的人提起过这把琵琶大有来头，但对于五音不全的林序来说，弹琵琶和弹棉花也不太有区别，无疑是对牛弹琴。
那掌柜放下琵琶，拉起林序的手摸了起来，叹道：“这把琵琶，您是在哪儿得到的呢？可以见一见它的主人吗？”
林序道：“这把琵琶的主人云游四海去了，把它留给了我。”
好琴没有个好主人，是件遗憾事。那掌柜看着琵琶连连叹气，道：“这把琵琶音不对，但这样的琵琶，我怕修坏了，两位在这里等我一下，我去请一位大师傅来。”
掌柜的走了，林序和聂子枝便在店里坐了下来。
林序道：“看来我还是应该给这把琵琶找个合适的主人才行，我这样的人拿在手里，未免太暴殄天物了。”
聂子枝笑道：“既然青殊姑娘把这把琵琶给了你，那便是认为你是最好的主人。”
林序道：“我这人不懂音律。虽然不怨经常弹，好像也还弹得有模有样。但这把琵琶不太适合他，还是给他换一把其他的好，然后给这把琵琶找一位有缘人。”
林序随便在店里看了看，这一看，还真看到一把适合不怨的琵琶。那把琵琶通体呈现出翠色，被掌柜的放在店里显眼的位置上，用一个精致的镶金的暗红色木盒装起来。
聂子枝也道：“看上去适合不怨。”
林序便心想，等掌柜回来后，一定要把它买下来才行。
掌柜回来的时候，身后跟着一位身着深紫的女子，她身上挂着银制链子，走路带风，那些银链子却不见甩动，而是很规整地垂在衣袍上。
那女子见是两位外地人，抬头打量调笑道：“哟，流长来稀客了。”
林序见那女子周身气度不凡，灵气内敛，即使已经把灵力内收了，但就算是普通人，一看也知道这不是个简单的人。至于她话里的稀客，绝不只是因为他们两个是外地人的原因。
两人见女子不简单，那女子见两人也不简单。
掌柜的嘿嘿笑道：“老祖，就是这两位，琵琶呢在那里，您看一下。”
那女子沿着掌柜的方向转头过去，林序这才看见她后脑勺戴了一副银制的面具，不禁好奇地多看了两眼。
女子拿起琵琶，随意弹了两下，奏出一小段的旋律。好巧不巧，竟然就是《琵琶记》里的一段！
再看那女子，身形也和青殊如出一辙，就连气质上，也有一分相似。那是一种过尽千帆后对生活的淡然。
要说世间讲究缘分呢。
那女子摸了摸琵琶，道：“好办，一炷香的时间就可以。”
林序二人还没有开口，那掌柜的就先问道：“老祖，钱怎么算？”
女子道：“不要钱。”
说罢，那女子拿着琵琶就兀自掀开帘子进了店铺最里面的房间去了。
掌柜的赶忙过来，对着林序二人道：“两位放心，虽然老祖看上去年轻，但手上工艺了得，保证把琵琶修好，修得比原来还要好！”
林序心道，如果没理解错的话，老祖有祖师之意，那位女子竟然这般厉害。当即问道：“你称那位女子为老祖，敢问她创的是哪一派？”
掌柜的乐呵呵笑起来，道：“两位是外地人。流长这边方言叫老祖，叫的是辈分高的人。那位是流长辈分最高的，所以我们这当地人都叫她老祖。”
林序试探道：“但是她看上去很年轻。”
掌柜挥挥手道：“修仙的人，哪能从外表看年纪。我爷爷小的时候，这里的人就叫她老祖了。少说老祖也得两三百岁了。”
林序把目光看向聂子枝，用眼神询问，是否知道这号人物。
聂子枝轻轻摇摇头。
林序跟掌柜客气一番，就道：“我想要这把琵琶，不知掌柜可否卖与我？”
掌柜看着那把琵琶，很是夸张地哎哟了一声，道：“两位眼光真是好啊，这把琵琶是我们的镇店之宝。这可是花费许久，取了高山上的林木，花费几位工匠几个月的时间，才制成的。”
那位老祖话说一炷香，真就恰好一炷香的时间，掀开帘子出来了。手里拿着新修好的琵琶，还拿着一个木盒，听见掌柜的话，道：“你就别唬人了。”
掌柜应和地笑了两声，道：“好好好，两位既然想要这把琵琶，那我给你们取下来。”
老祖把琵琶抱在胸前，又弹起了刚才的那段旋律，这次修好的琵琶音色音质都非常好。林序在学这首曲子的时候，没少听青殊的示范，因而这一听，便道：“敢问老祖觉得这把琵琶怎么样？”
老祖瞥了林序一眼，算是应下这个称呼，道：“这把琵琶的主人应当是位女子，她时常抱这把琵琶，却不常弹。应当是喜欢这把琵琶的，只是一些别的原因不常弹。琵琶自然是极好的，主人也是极好的。”
顿了顿，老祖道：“现在应该是前主人了。”
林序道：“与她相识时，她教我弹了一首曲子，正是老祖方才所弹的那首，想来是冥冥之中的缘分。”
老祖挑了挑眉，没应声。偷文见过头七
这时老板把那把翠色的琵琶取了下来，装在木盒里面，递到了林序面前。林序伸手接了过来。
老祖忽的闪到林序面前，比了个暂停的手势，林序和掌柜均不解地看向她。
她在铺子上拿了支洞箫，把林序右手的衣袖挑了起来，林序这才想起来，手上还有在极北之地的冻伤的伤痕。衣袖掀开后，那交错的伤痕全部暴露了出来。
老祖笑了一声，道：“当真是有些缘分的。”说罢，又用洞箫把袖子掀了下去。
在她转身把洞箫放下去的时候，林序把她后脑的面具看得更加清晰了，那张面具上面是金制的，眼睛以下的地方则是银制的，一金一银，格外精美。那面具顶上还插了几根不知什么鸟兽的褐色羽毛，在褐色羽毛旁缀上几丛白色的绒毛，看上去神秘极了。
林序道：“既然是缘分，不知老祖是否能收下这把琵琶？”
老祖惊奇地噢了一声，又摸了摸琵琶，道：“既然是缘分，那就却之不恭了。”她从怀里又拿出一个银制的铃铛，轻轻甩了一下，清脆的声音过耳后，心头像是久旱甘霖般。
递给林序后，她又把掌柜手里的琵琶拿了过来，递给了林序，道：“这铃铛两位应该用得上，就算是回礼了。这琵琶两位也拿走吧。”
把东西给了林序，老祖就潇洒离去了。
掌柜的冲着她的背影，喊道：“老祖诶，那是我的琵琶啊！”
老祖摆了摆手，道：“改明儿我来给你送个好东西。”
掌柜立马开心了起来，笑着送别了林序二人。
林序背上新的琵琶，把铃铛放在手里把玩，道：“这铃铛灵力波动如此强悍，倒是我受之有愧了。”
聂子枝手里甩着一支洞箫，正是刚刚老祖用来掀开林序袖子的那一支，道：“这铃铛我在一本典籍里见过，要搭配其他乐器使用，才能使出最大的威力。”
林序收起铃铛，道：“不愧是善乐的流长，法器也都是和乐器相关的，可惜我不会使用。”
本来作为应龙族的世子爷，聂子枝也应当从小就要学习乐理的，只是他实在没什么兴趣，只学了短短几年，也不是个太善乐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