极北之地本就荒凉萧索，天上地下全都是一片白茫茫。
一般来说，再好的幻境都有破绽，越厉害的幻境，破绽就越少。但要在这样几乎和极北之地融为一体的幻境里，找出破绽，比登天还难。
林序呼了口气，道：“我们分头找找看吧，破绽隐藏得再好，也就是在幻境里。”
聂子枝不赞同地摇摇头，道：“这里天气恶劣，幻境里什么都可以有，还是一起行动较好。”
聂子枝说得也有道理，但就是因为天气恶劣，所以留给他们的时间不多。在这里待久了，寒冷入侵，指不定体内就会结冰。
林序想了想，道：“那我们先找找，如果有什么异常的情况，就离开这里。”
在水神留影珍珠里看到的山洞，两人进极北之地后压根还没有看见。
看来还有很长一段路要走。
两人走在白茫茫的冰面上，踏出的脚印顷刻间就消失不见了，回首一望，像是依旧站在原地一般。
雪花掉落在两人的发丝上，衣袍上。一瞬间就化开了，变成点点白雾，随即也消失不见。
林序捏住一片雪花，它在林序的指尖消失不见，但留下的凉意还在指尖停留。
他感叹道：“好生逼真的幻境。”
聂子枝道：“比起这个幻境，鲛人族做的幻境就像是玩闹一般。”
林序问道：“难不成还有什么特别擅长制作幻境的家族，是我们所不知的？”
聂子枝在脑海里把所有与幻境有关的家族都想了一遍，就算是一些只是道听途说的野史也想了一遍。最后也只是摇摇头。
没有，没有比鲛人族更擅长制作幻境的家族了。
而极北之地的幻境就在他们眼前，这绝不可能是鲛人族能做出的幻境。
要么是，有从没入世的世外高人在极北之地。这样的人若是入世，一定会留下痕迹的。
要么是，鲛人族撒了谎。
林序看着漫天飞雪，笑了笑，道：“怪不得吴青昱对极北之地讳莫如深，还问我们认为这世间有没有神。看见这样的幻境，恐怕很难把这里和世间凡尘联系起来吧。”
聂子枝把林序快掉下去的帽檐拉了拉，道：“人总是很害怕一些未知的东西的，但若是一看见未知的东西就怀疑世间了，那就太糟糕了。”
他看着林序的眼睛道：“如果你要是害怕的话，就抓紧我的手。”
林序笑道：“我不怕。”
聂子枝也眼带笑意，道：“我知道，所以我只是想你抓紧我的手。”
林序推了推他，耳尖浮上一层淡淡的红晕，但藏在斗篷里，谁也没看见。他道：“先找破绽吧。”
忽的，他似是想起来什么似的，道：“我记得有一个能强行破除幻境的法子。”
也不怨他这么长世间才想起来这个法子，若是典籍上记载的，正道的术法，他定能一下子就想起来。但偏偏这个法子“不正道”。
不正道的术法世间不少，有类似于水神建立鬼城的禁术，虽然至今没弄清楚这个禁术是如何施展的，但想来也不是正经的手段。
也有因为施法困难，对施法人伤害极大的术法，也被纳为不正道。
林序说的法子，就是后者。
这是他在深山老林里，偶然得到的一本典籍上面记载的。
人们喜欢给一些术法，编一些或浪漫，或崎岖，或惋惜的故事。这样的好处很多。例如用故事来吸引旁人修习此法，或者给一些术法添上神秘的色彩，借此提高术法的身价。
这个破除幻境的术法，也有这么个故事。
传说在不为人知的神秘海域，有一人爱上了远处高山上的一位姑娘。但落花有意，流水无情，姑娘心悦者另有他人。这人只能默默地在海里日思夜想那位姑娘。
实在是难过，也实在是不甘心。那人就在常住的海域里，编织了一个和姑娘在一起的美梦。
那人沉溺于美梦中，周围的人告诉他，危险要来了，让他快搬走。那人也不听，依旧沉浸于幻梦中。
最后危险来临了，炎火之山燃烧，流出的沸腾液体流入海底。那人也因此死在了海底，幻梦破灭，他变成了一座雕像，永永远远地留在了海底。
那幻梦，也就是幻境的一种。故事里打破幻梦的是燃烧后的火焰液体，于是就有了这么一招“大梦一空”，施法者将火焰燃烧的液体浇在幻境中，就可以打破幻境。
不是什么火焰燃烧都可以的，那炎火之山，烧的是天地之火。
即使找到了合适的火焰，要让火焰燃烧形成液体，一是火焰要足够猛烈，二是燃烧物要足够坚硬，才能在高温下不烧成粉末而是形成液体。
形成燃烧的液体后，要施法者源源不断地向其中注入灵力，以模仿天地之火烧所蕴含的灵气。
无论是哪一步，对施法者的要求都极高。
聂子枝听完，道：“这倒是一个好办法，坚硬之物，我这里恰好有。”
见他拿出许多巨大的龙鳞，丢在冰面上，林序默默收回了自己想拿异石的手。
林序二指从手臂上划过，在指尖上升起了民火，道：“你跟我一起念法诀。”
他嘴里念出一段不成调的音节，随即蹲下把民火点在龙鳞周围，形成了一个圈。聂子枝跟着他一起把应龙族的异火点在火圈上面。
两种颜色的火焰在一圈圈旋转中逐渐融为一体，朝那龙鳞燃去。
那龙鳞在燃烧中发出噼里啪啦的声音，一道道黑绿色的光聚在一起，又很快消散开。
林序掌心放在冰面上，嘴里念着法诀，朝着那烧燃的地方，释放着他的灵力。
一道道青色的光在林序脚下形成一个法阵，那灵力从掌心奔涌而出后，沿着法阵的纹路朝烧燃的龙鳞飞去。
聂子枝站在林序的旁边，他脚下的灵力好奇地围着他绕了一小圈，才朝着龙鳞奔去。
龙鳞在燃烧，林序感觉自己后颈处有些痒痒的，才想起来自己的后颈处有片聂子枝的逆鳞。
他之前想着，要找个办法把这片逆鳞拿下来，但现在他不想了。
应龙族的龙鳞格外坚硬，异火和民火双重燃烧下，融化得也非常慢。
这幻境也格外奇，在火焰燃烧下，这周围变得越来越冷。没多久林序的睫毛上就结了冰，挡住了些视线。
林序眨了眨眼，那冰碴子却怎么也掉不下去，索性也不管了，加快了灵力的输送。
幻境里没有时间的参照物，林序估摸着大概半个时辰，那龙鳞才融化成了液体。
他施法让民火与龙鳞液体融在一起，聂子枝也紧跟着让异火融了进去。
林序转头向聂子枝道：“用箭在地上凿开一个洞。”
聂子枝闻言拿出自己的弓，一箭离弦，发出爆鸣声，朝一个方向射去。那箭落到远处冰面上时，发出哐当哐当的声音，冰面被撞出的碎屑弹飞在地上就消失不见了，随着箭的消失，那冰面上留下一个凹凸不平的印子。
那印子不深，还在逐渐复原。
聂子枝捏住弓弦，一箭接一箭朝着那个印子飞去。
那印子在聂子枝的猛烈攻击下，逐渐变宽变深，形成了一个坑。
刺骨的寒意从坑里溢出，林序感觉身体逐渐变得坚硬。特别是随着灵力的流失，他指尖不自主地颤抖起来。
他咬紧牙关，看准时机，把那团燃烧的液体移到坑洞里。
林序一脚踩在冰面上，纵身一跃跳到了坑洞的旁边。他掌心不断地冒出民火，右掌重重地拍在坑洞旁边。
离坑洞近了，那寒意越发明显，先是手腕，再是小臂，完全失去了知觉。
他睫毛和嘴唇都结满了冰霜，他一边念着法诀，那冰霜逐渐在他手背上结了起来。
聂子枝见情势不对，喊道：“把法诀传授给我！”
世间许多术法被世人所熟知，也有不少术法是独创的，靠着少数人才传承下来的。还有不少术法干脆消失在了世间。
像林序偶然得到的典籍上所得的术法，知道的人更是极少数。这样的典籍，不知道何人所创，并不能保证术法真的有用。
方才是本着对林序的信任，但现在似乎情况并不好。
聂子枝慌张不安地站在林序身后，手上闪着影影约约的光，似乎下一刻就要拍在林序和坑洞之间了。
林序口中念着法诀，眼睛温柔地看着聂子枝，给了他一个安抚的眼神。
但聂子枝手上掐着的术法还没有停，时刻准备着施法。
林序用左手拍在右臂上，那冰却一动不动，连个冰屑都没掉。
见此情形，林序索性把左手放下来，加快了法诀和民火。只是这民火虽然被不怨的母亲传给了他，但他只有迫不得已才会使用，因而他掌握得并不算好。这种程度的施展，对他来说颇有些艰难。
那冰在林序身上越结越多，林序念法诀的速度越来越快。
烧燃着的液体侵蚀着冰层的坑洞，坑洞里飘着的寒气不甘示弱地抵挡着火焰。双方谁也不让谁，激烈地斗争着。
终于在寒冰快结上林序的脖子时，那坑洞里的冰层开始融化。
林序心下一喜，欣然地看着那周围的空气开始扭曲，变换了好几个形状。最后一点点地碎裂，像是打破的瓷碗一般，四零八落地碎开一道口子。
就是现在，林序道：“进！”
聂子枝靠近林序，脚下升起团团火势凶猛的异火。他拉起林序结冰的手，一把带着林序往那碎开的口子里跳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