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怀和林序谈笑风生,聂子枝勤劳地划船,场面颇有些祥和。河面上只有这一只船,畅通无阻。
但越是无阻便越奇怪。
林序拿出一张召怨咒,手伸到水平面下。符咒形成淡淡的光圈在水中层层散开,渐渐的,水面冒起了几个泡泡。
三人转头看向泡泡冒出的方向,水下一个个的黑影往召怨咒的方向袭来。
长怀适时抓住那些黑影,提起来一看,还是和之前相差无几的瘦弱水鬼。被抓起来被三人身上的灵气吓得瑟瑟发抖。
林序看这情景,又拿出两张召怨咒,将它们掷入水中。
水面上冒出的泡泡越来越多,但召来的全部都是小鬼。
林序捏着那张被水浸湿的符纸道:“诺长的一条河,群鬼无主,倒也是稀罕事。”
长怀把抓上来的小鬼都丢进去,回道:“看样子,水底有东西啊。”
林序幽幽道:“不一定是水底有东西,有可能是水上有东西。”
长怀疑惑道:“水鬼都在水下,水上的东西怎么会影响到水下的鬼呢。”
林序道:“三张召怨咒都召不来大鬼,要么是这里曾经被高人超度过,要么便是水上的东西影响范围很广,足以覆盖这整条河。”
长怀思考片刻,道:“没听说崇安出现过什么高人,况且也没有这条河里闹妖祟的记载,就算是高人,也没必要来这里超度。”
林序双手向后交叉枕到船篷的木板上,他是真有些困了,和长怀聊这么一会,哈欠都打了好几个。
长怀不禁问道:“玄览,你昨晚睡得很晚吗?”
林序解释道:“第一次来临海都城,难免有些不习惯,这里的太潮湿了。”
长怀体谅地说:“那你先休息一会。”
林序点点头,又望向聂子枝道:“把船沿着岸边驶吧,我估计那东西应该在岸上,就在河附近。”
聂子枝了然,拨动船桨调转了方向。
河面上波光粼粼,浮光跃金,清风徐徐吹过。林序舒服地闭上眼睛,感受着坐船的安逸。
闭上眼睛不久,林序睡了过去,他做了一个梦。
梦里是一片碧蓝的海,海天一色,安静得像是一块无声的镜子。梦中林序赤着脚,在海边捉鱼。
整片海边只有他一个人,寂寞得像是另一个世界。
他捉上来一条鱼,那鱼开口道:“把我放回海里,我可以实现你一个愿望。”
林序好笑道:“你可以实现我什么愿望?”
那鱼道:“什么愿望都可以。”
林序并不信这样的话,只觉得这鱼有些有趣,想来是有灵性的,索性把它放回了海里。
他又重新捉了一条其他的鱼,只是这鱼也道:“把我放回海里,我可以实现你一个愿望。”
林序有些惊奇,闻言也放了那条鱼。但是他没想到,捉上来的每一条鱼都说,把它放回海里,可以实现他一个愿望。
林序大声向海里喊道:“你们可以实现我什么愿望?”
说完这话,大海立马就不宁静了,而是雷电交加,轰隆声几乎震碎人的耳朵。天空完全黑沉了下来,海浪波涛汹涌,拍打着岸边。
只是在这样的情况下,海水反而退了潮。林序向前走,在海滩上走出一个个孤独的脚印。
随着海水的退潮,岸边出现了一具枯骨,林序走过去瞧了瞧。那白骨上面堆积了白色的晶粒,枯骨下是一滩粘稠的黄褐色液体。
在林序蹲下来时,那枯骨的脑袋猛然面向他。空洞洞的凹陷处有如实质,目光黏腻地看着林序。一道声音从枯骨的脖子处传来:“把我放回海里,我可以实现你一个愿望。”
那声音悠灵空绝,像是从大海深处传来,令人头皮发麻。
林序的目光从那白骨上移开后,才发现所在的地方已然变成了空旷的平地。只是一瞬间海水全部消失了,周围堆满了白骨,已然成了万骨窟!
每具枯骨都发出那犹如诅咒的声音:“把我放回海里,我可以实现你一个愿望。”
千万道声音聚在一起,像是恶毒的诅咒深深地砸进林序的耳朵里。
林序猛然睁开眼睛,才发现自己还在船上,长怀还坐在船上看着岸边,聂子枝还在站着划船。
从梦中惊醒的他。心有余悸,心脏剧烈地跳动。
聂子枝侧身看向他,问道:“怎么了?”
林序轻轻拍了拍自己的胸口,回道:“没事。”说罢,他若有所思地站起来,向聂子枝要了船桨,划到了对岸。
林序不常做梦,才到崇安就做了这么个梦,他不觉得是巧合。
梦中的鱼一直说着实现愿望,他想起来被自己忽略的事情。原先这桥一直建不起来,在道士的指点下建了起来。
这道士也许是什么世外高人,云游世间给有疑惑的人们指点一二。但这桥修成后出现了这样的问题,他看上去就变得可疑了起来。
在道士指点下,重新修建了土地庙,这土地庙不就是实现愿望的地方吗?
林序问长怀:“你知道新修成的土地庙在何处吗?”
长怀指向对岸的一个地方,道:“那座小房子里供着的就是土地庙。”
林序点点头示意知晓后,朝那个地方划去。
长怀挠挠头,问道:“你是发现什么了吗?”
林序没回答,只是问道:“你还知道什么关于这座土地庙的事情吗?”
长怀来崇安的时间也不长,只能说一些自己从别人那里听来的事情。
听人说那个土地庙以前一直不灵,去那里烧香的人们不仅没实现愿望,反而是变得更加倒霉。久而久之,那座庙就荒凉了下来。
在风吹日晒雨淋中,那土地庙的房子都塌了,但也没人去管这么一座不灵的庙。
那土地的雕像也随着时间的推移失去了颜色,变成灰扑扑的土黄色。而且有的地方脱了皮,后来的人甚至辨认不出那是供的哪位土地了。
直到宋公子要修桥,那道士提起了这座庙,说是土地神因为被常年没人供奉,所以动了怒不允许有人在这里修桥。
宋公子连忙问道士应该怎么办。
道士说给那座土地神雕像,重新修一座庙,摆上牌位,供奉上香火。土地神消了气也就同意在这里修桥了。
宋公子深信不疑,但他那时候急着要修桥,把庙修好又需要花费很多时间,所以这土地庙修得很简陋。
他怕土地神觉得自己不够虔诚,那牌位还镶了金。
虽然那庙重新修好了,但人们还是觉得那里曾经不灵,即使重建也是不灵的。所以还是没人去那里烧香许愿,在桥修好后,那庙又荒凉了下来。
林序听完,问道:“那这样看来,那土地神还颇有怒意了?”
长怀道:“那土地庙我也去看过,确实很破,我没见过比那更破的庙了。若不是那里摆着香位牌位和神像,也看不出来是一座庙。”
“而且我也没看出来那供的到底是哪位土地神。但我在那里没感受到灵气也没感受到什么怨气,很普通的一个地方。”
三人下了船,顺着岸边的石块上了案。
那土地庙当真荒凉得紧,在庙的附近还有一个神像大小的石洞。石洞有人为开凿的痕迹,还有一些燃尽的香灰。
长怀说那是土地庙塌之后,人们把神像放在了石洞里面。在宋公子新修了庙后,把神像又从洞里移了出来。
沿着石洞往上走,见到了那个破败的土地庙。
要说这宋公子肯为修桥花那么多的钱,但偏偏修这个土地庙又修得格外磕碜。那土地庙小得可怜,高度只有一个人那么高,比村里人家修建的柴房还要小。
外墙上用黄土抹上了一层,但内墙却还是木板。而且这土地庙连个门都没有,那神像就这样暴露在视野里。那神像还断了一只手臂,看上去好不凄凉。
看到这破败景象,林序无奈扶了扶额头。只是在扶额的时间里,那神像闭着眼睛从案桌上走了下来,三人往后退了几步做防御状。
那神像有些站不稳,摇摇晃晃的,嘴未张开,却有声音传来:“终于来人了,你们只要供奉我,我就可以实现你们的愿望。”
林序皱皱眉,神像身上没有任何的怨气,也没有妖气,只有浅浅的灵气波动。
土地神见三人没有什么反应,有些失望,问道:“你们不愿意供奉我吗?”
说罢,土地神睁开了眼睛,它的眼睛是通透的紫色,像是山岩深处的紫水晶。
那双眼睛扫过面前的林序三人,看上去诡异至极。就在与那双眼睛对视之后,林序心脏一颤。
他想要往后退一步,却发现自己的身体变得僵硬了起来。
林序大喊:“闭上眼睛!”
闻言,聂子枝二人也发现了身体的异样,闭上了眼睛。
土地神见了这个情景,轻轻问道:“为什么要闭上眼睛?”
……
闭上眼睛后,行动受到一定程度上的限制,三人齐齐地往后退了几步。这个情景已经能确定宋公子等人身体变僵硬和土地神像脱不了干系。
林序率先拿出腰间了镰刀,聂子枝拿出了一张符纸,长怀指尖夹着几片羽毛。
最先发动攻击的是长怀,他本就擅长远攻,一片片的羽毛向土地神刺去。土地神向后跳到庙顶躲开攻击,俯视着三人,只是它的眼睛已经闭上了。只能看见土黄色的眼皮。
林序通过声音辨别土地神的位置,紧握着镰刀向前挥去。土地神也只是闪躲,它断了一只手臂,落到地上时有些摇摇晃晃。
长怀也听着声音的位置飞出一片片的羽毛,两人一前一后,加之土地神并不攻击。强劲的攻势让土地神很快避无可避,它结结实实挨了林序一刀,掉下了一块块的泥巴。
土地神用唯一的手掌捡起自己的泥巴往身上抹,喊道:“别打了,我泥巴掉了。”
林序听见泥巴掉在地上的声音后,又听见泥巴凝固后的敲击声。
聂子枝适时地把手上的符纸贴在土地神的背后,土地神被定在原地,手还维持着捡泥巴的动作。
他又拿出一块黑布,蒙在土地神的眼睛上。
三人这才睁开了眼睛发现,土地神的肚子被林序砍了一刀,于是那处缺了一块,掉在地上成了泥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