维特小说>耽美小说>繁华三千>第二十五章

  陵越乃是紫胤真人亲手养大,当亲子疼宠的爱徒。

  陵端乃是涵素真人捧在手心里,自幼千娇百宠当做心肝,名为弟子实做亲子的孩子。

  这二人都是被宝贝呵护着的孩子,所以,呵护他二人的二位真人,又岂会轻忽这二人的安危?

  故,芙蕖方动时,涵素真人已一道法咒下去,清湛湛灵力形成的护罩将陵越与陵端护得严实。

  紫胤真人却素来善攻为守,出手便是数道剑气,纵横之间凝化为实质,劈落间犹若风急雨骤,势不可挡。

  不仅拦下那道偷袭的剑气,更直接将芙蕖劈得现出身形,狼狈倒地间,鲜血夺唇而出,喷得一地红艳,萎顿在地,出气比入气还多,显见得是不成了。

  “陵越!”

  “端儿!”

  二位真人明知自家相护之下,自己的弟子定然无恙,却终不免心下不安,匆忙现了身形,不着痕迹的查看自家弟子,待见确是无恙,方才放下心来。

  涵素真人素常待芙蕖亦是不错,可比之陵端,那就是云泥之别。若非陵端无事,就冲芙蕖方才动作,涵素真人非一剑劈了她。

  银眉微蹙,神色如霜,涵素真人向来以慈和示人,此时却一身冰寒犹若冰封雪凛,不怒而自威。

  连原先蹦跶得极欢的小弟子们,也吓得噤声屏息的,一个个小心的收了折腾夜歌时的肆无忌惮,乖乖上前向二位真人问安施礼后,象只只小毛团儿般乖巧的堆在一处,可爱而无害。

  ——才怪!方才砸夜歌时,这些小东西玩得可欢了!

  芙蕖往日艳丽似海棠笼烟似脸上,已然枯白若浸水朽木一般,紫胤真人含怒出手的那一剑,不仅击挡去她的偷袭,也断了她的生机。

  芙蕖素日爱妆扮,喜美饰,心思都用在讨好陵越和打扮上,她虽资质不算差,却法力低微。

  紫胤真人浩大法力与芙蕖比,那是皓月与萤火之别,故,紫胤真人挟怒一击,已然斩尽其生机,伤及其神魂。

  芙蕖伏在地上轻咳,血肉碎块混着血沫夺唇而出,内腑尽碎,丹田尽毁,连神魂也将消散的她,此时也就半口气吊着。

  纵如此,芙蕖眼中心中所见,亦非是对自家有教养之恩的老父,涵素真人。

  那双剪水妙目半分也未看向他人,而是望向一身赤羽妖形的夜歌,那深情缱绻模样,让陵端无端觉得浑身不自在,直想骂:

  傻缺!

  确是个傻的!

  芙蕖纵是轻浮,也不会因在镇妖洞内的三言两语生情,顶多为其所惑视之为友罢了。

  她之情动,乃是在妖洞之中着了幻术,动了凡情。

  但方才紫胤真人出手,虽废了根骨,夺了寿数,却也破了幻法。

  芙蕖若半分有心天墉城,看重父亲涵素真人,就该认错道歉,纵难逃责罚,也当坦然相对才是。

  可这位当真是个奇葩,明知情起乃幻,原是惑于妖,却偏似情根深种一般,痴慕“不悔”。

  说到底,所恃者,不过她与涵素真人的“父女”之名,以及涵素真人那拳拳爱女之心罢了。

  陵端见事极明,涵素真人与紫胤真人在人世数百载,又如何不明?

  涵素真人垂眸之间,尽是难言之恸,他虽是疼陵端多些,却也不曾亏过芙蕖半分,且因陵端昔时也极宠芙蕖,她比门派中任何人都过得要好。

  可这孩子却半分真心也没给这些疼她的人,连平日口口声声说极慕恋的陵越,也不及那妖物。

  不!也许应该是,不及她自己。

  毕竟,自私的人,心中有的人,怕也仅是自己罢了!

  夜歌虽是狼狈,却也终究没有自爆,他先前是因那困住自家的,乃不过一群毛孩子罢了。而后,却是因涵素真人与紫胤真人到了。

  毕竟二位真人在,他逃是逃不掉,却也无性命之忧,自然不会主动寻死。

  至于芙蕖?那是谁?他该知道么?!

  故,妖族这等心性,方才是仙道中人真正看不上,反对人妖相恋的真正原因。只是世人不知,往往多有相误罢了。

  芙蕖终是逃出条性命去,只是她私纵妖物于先,后欲害同门于后,两罪并罚,废去法力,封了旧忆,以凡女之身出现山下农家中。

  这,已然是看涵素真人面上,施之的最轻之罚了。

  此事之后,天墉城除了弟子们上进,时时请师命暂放镇妖洞中妖物来陪练外,日子到也平常。

  转年间又是桃花瓣雨缤纷时节,天墉城上的空气里时时都溢着淡淡桃花香气,幽淡若有若无,让闻者尽皆神气清爽。

  陵越正在习剑台上督促师弟们练剑,不时还让弟子们停下,纠正错漏之处,越发清俊脸上已威严日盛。

  而不远处练剑台上,陵端正歪在椅中,手里拿着枚大雪桃,边时不时啃上一口,边指点一众师弟:

  “陵清,沉肘挺腰,你腰不直,运剑之时,至招出不灵,自家不觉得么?

  陵浩,你与陵羽乃是师兄弟,两仪相成,讲究的是圆融互补,乃是指你二人相互为对方防守,以达两心如一,二人齐力之效,不是让你俩互砍,你俩没那么大的仇。

  屠苏,我说多少遍了,空明剑的要义便在这‘空明’二字上,你一味追求招式,不求其义,纵执剑长老授的剑术再高,也是让你用来打蚊子罢了。

  肇庆、肇临,你俩笑什么笑!肇庆,风雷诀练完了?肇临,你臂不稳,以至剑出无力,我让你挥铁锥千记,也挥完了?

  成日里看别的师兄弟笑话,小心一不上进,自家反成笑话。”

  语声不高,却轻远而明澈,入耳之间,似翠竹青苔上的一滴明泉滴落,那般悦耳悦心,却又让人不敢生出轻慢之心来。

  但在对上小小的,已被陵端养得有些圆润的陵渊后,变得清润透甜象浸透蜜汁的桂花糕般甜软:

  “陵渊还小,先拿这小木剑练习,师兄们的弟子佩剑太沉,你人小挥不动,还易伤筋骨,下次不可任性偷用了,好么?”

  匀长修美的手掌似月华玉凝,轻轻揉着陵渊毛茸茸小脑袋,怜爱之情尽显。

  小陵渊乖乖点头,他养在陵端身边,濡慕依恋日深,对陵端已然视同生父一般,其位与乃师戒律长老同。

  陵越这边的内外门弟子边手中习剑,边凝神偷听陵端那方的动静。

  没办法,陵越性子沉稳却也沉闷,比之陵端妙语如珠,看似刻薄,却句句正中要处的讲解,弟子们到宁可挨陵端的刺。

  至少,这般进益得快些。

  陵越如何不知师弟们的想法?只是,旧年之事深烙心底,挥之不去纠结成魔,让他茹素,让他寡言,已然再无当有的少年心性。

  故,陵越也懒得多理许多,终归有陵端在,纵他教之不会,这些师弟们也自会去缠陵端,总不会误了他们。

  而自己,中规中矩打好他们的根基便是。

  陵越就是如此思量的,便也放任许多,这天墉城的庶务原是他占三成,陵端七成,结果现下一股脑全塞陵端怀里。

  陵端也是个奸的,他的前尘旧忆,于那方世界的半分无缺,此方的却无他十八岁以后的,心知有鬼,又如何不防?

  故,凡亲传弟子,不问亲疏,只论其才,都被他塞了权力,放了庶务,连屠苏也没逃过,愁得日日房中皱了眉头拨弄算筹,焦头烂额。

  结果,天墉城这实力最强的二位师兄,除了下山除妖与教授师弟这两件事,愣是闲得长毛。

  到是一干师弟受了辛苦,得了权柄,反对这悠闲得就差没找地儿看蚂蚁上树的二位师兄,越发自心内恭敬,到也算得一喜。

  陵越与陵端的放权,最直接的后果便是,天墉城弟子的招考全由下面的师弟作主,而今年,恰恰轮到百里屠苏。

  百里屠苏近年已然不再为焚寂煞气所扰,他所失那一魂四魄,全由陵端以引魂之术引回,而焚寂之灵剥离后,自然不再煞气缠身。

  对此,紫胤真人心中也是千悔万悔,他前尘之时,若早知陵端有此能为,就是自家低头,也不会让陵端与自家俩弟子交恶。

  虽是这想法功利些,却也全自他一番对弟子爱护之心。

  紫胤真人也曾试探过陵端,发现他旧忆不全,方才放下些许心来,忆之前事,陵端重修仙道后陵越与屠苏下场,不由紫胤真人不心悸。

  故,今见三人相处和睦,紫胤真人乐见其成。

  原本紫胤真人有意除去欧阳小恭,以除后患的,却在百里屠苏旧魂全复后打消了主意。

  世间因果最是玄妙,一衔一饮亦有天定。

  若因一时动念,为免后患,对与天墉城还未扯上关系的欧阳少恭下手,而为天墉城惹上因果,只怕天道会假陵端之手,施下更重的责罚。

  为陵越与屠苏,紫胤真人生生忍下未动,只是将乌蒙灵谷之事尽数告之屠苏,开解予他,静待觊觎焚寂之人,现身了结因果。

  有了韩云溪旧忆的百里屠苏,痛定思痛,反到沉稳许多,他今生得陵端之庇,又有相熟相近师兄弟一处相伴,虽是沉稳,却也不显木讷。

  招收弟子之事,屠苏虽是不熟,架不住他与常办此事的戒律弟子陵清熟呀!于是,找上外援陵清了。

  说起来陵清与百里屠苏并无多少交情,但因陵端与陵越情面,对这命途多舛的师弟也算怜惜(陵清乃是天墉城亲传弟子,排名第五,屠苏排名第九,乃是亲传之末座),故,也应允相助。

  此时,好不易探得焚寂去处的欧阳少恭,与别有心事前来天墉城的幽都灵女风晴雪,两伴登上了天墉城。

  也该是这二位倒运,今晨陵端不知怎地兴起,居然在那卷云台上抚弦丝桐起来,一时天墉城众弟子人人掩耳塞闭,逃之唯恐不及。

  亏得陵清习得唇语之术,塞了耳也能录写上山者之姓氐原籍等,否则连他也想逃呀!

  ——不是陵端琴音惊悚,而恰是太过玄妙美好,易让人心入其幻,故吃过苦头的天墉城弟子敬谢不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