维特小说>耽美小说>繁华三千>第二十三章

  若说这芙蕖倒霉是真倒霉,不过路过而已,便平白做了他人相争被殃及的池鱼。

  但若真论起来,却是她自家作的,那瓶中之妖,乃是上代掌教真人收了镇压于“镇妖洞”中的。

  这芙蕖仗着身份(掌教真人之女),私入“镇妖洞”玩耍,被此妖哄骗,将其偷出,而后么,便是这般结局。

  ——被那妖掳走!

  或许昔年有慕艾之心,陵端前尘也对芙蕖动过凡情,但终是不得不承认,殊途难同。

  而陵端平生最恨者,便是乱施“仁慈”者。

  昔日之所以处处针对百里屠苏,便是因百里屠苏于天墉城的弟子来说,乃是极大祸患。

  而紫胤真人为故人之情,不顾寻常弟子之安危,将身蕴煞气的百里屠苏带上天墉城,又不曾善加看护,引得欧阳少恭上山为患。

  就因此,陵端才会恨死了百里屠苏。

  但,陵端更厌恨的,却是纵放百里屠苏下山的芙蕖。

  若无芙蕖横插一手,陵端早假言处置百里屠苏,让其假死,也绝了欧阳少恭之心,也就无琴川焦冥之祸,东海潮啸之灾。

  那年琴川一别,陵端便已将芙蕖放下,往昔种种尽做烟云。

  故,即使已然未记得往昔,此时的陵端亦待芙蕖不复往昔。

  没了千依百顺,没了百般宠溺,芙蕖虽心慕陵越,却也暗暗埋怨陵端这往日疼惜自家的师兄变了,心有怨意。

  偏陵越又对芙蕖无意,心觉苦闷的芙蕖便无心课业四下游荡,在经过“镇妖洞”时,偶被妖语所惑,自此常往。

  芙蕖只以为那所镇之妖可怜,个中因由有故,常来与之交言,日子一久便动了悲悯之心,欲将其纵放。

  谁知运乖命舛,偏碰上陵清寻陵川、陵义的晦气,又撞摔碎镇妖的玉瓶,于是,倒运的芙蕖便做了妖爪之下的储备粮。

  人心从来都是偏的,爱之欲其生,恨之欲其死,若无爱恨事,闲看流云渡。

  芙蕖失了往日庇护,又因着往日的小脾气,有些不受待见,纵有师兄弟看在她掌教之女的面上勉强恭维,也只是表面文章。

  待她逢难,又相助几人?

  等涵素真人与陵端知晓时,芙蕖已被掠去多时,却无一弟子相寻。

  陵越回山因倦乏而房中休憩,并不知情,陵端乃是陵清禀之后方才知道,涵素真人却是在恼芙蕖生事,纵放妖邪,反是屠苏有些担心这并讨喜的师姐,却不敢多言。

  陵端素日便告诫过门派中弟子,处事为人当禀天心为重,不可因一己私念累及门派,损及师兄弟。

  芙蕖私入镇妖洞已犯戒律,更偷出镇妖瓶欲纵放妖邪,全不顾天墉城上下安危,更是大不该,因此,她之死生反不及重擒妖邪重要。

  昆仑雪岭,山穴之中,一披彩鸟妖正化为人形,赤发红衣,面若春华,睥睨之间霸气横生。细长狭目轻扫间,却见角落里那紫衣女子正抱膝缩成一团,不觉轻笑出声:

  “放心,你是夜歌的救命恩人,夜歌又怎会忘恩负义?”

  鸟妖夜歌走进芙蕖,语笑温柔,轻轻伸出手去,一派出尘公子的温雅体贴,及得豆蔻少女的心。

  芙蕖迟疑的伸出手去,被只温柔手掌轻握拉起身,迷迷糊糊间随夜歌往洞中深处行去。

  行不多远便见天光水色,面前乃是个山水相倚仙境仙的地方,鸟飞鹤舞,兔走鹿鸣,一派安闲。

  待见夜歌与芙蕖来时,飞鸟群兽尽皆相迎,引得小女子酡颜似醉,喜上心头,欢喜无限的与那些小东西混在一处。

  夜歌抄手而立,看似安闲,然那瞳光变幻,别有深意。

  这世上的的人,也分有心与无心。

  有心者如涵素真人、陵端之流,纵不喜,也心念芙蕖安危,四下找寻,以图相救。

  无心者如芙蕖,全然只顾自家欢喜,不理他人担忧,在这洞中与夜歌相守,全不理天墉城上有人为她忧心劳力。

  更忘记,自家是天墉城掌教真人之女。

  ——尽管那只是收养的!

  陵端持掌着天墉城所有法阵的运行与维护,而所谓的“天墉城”法阵也囊括了整个昆仑。

  所以,只要运行法阵,陵端与天墉城中掌教、长老都可查看昆仑各处,无一遗漏。

  当然,这一点是除陵端与涵素真人及各长老与陵越才知,寻常弟子并不知晓。

  也因此,夜歌也就从芙蕖口中未能得知这些,也就不知行藏已露。

  天墉城上大殿之中,涵素真人及紫胤真人皱眉不语,芙蕖与夜歌的相处,已尽由留影石经传影阵传归天墉城,也让二位真人深觉难堪。

  芙蕖并无修仙之心,且年少慕艾,涵素真人原想将她交托陵端,却又见陵端一心修炼并无此念,便放下了。

  至于陵越,乃是涵素真人看好的下任掌教,是断不允芙蕖纠缠的,却不想居然徒生此事,到真是孽缘。

  若这夜歌是寻常人,哪怕是只寻常妖,只要二者情真,涵素真人亦可想法成全,然其不是。

  夜歌,赤羽焰翅之妖,乃毕方与玄鸟相合所生,有控风火,烈骄阳之能,此妖一出,有万里焦土之忧,非其自隐,终成其祸。

  夜歌当日被收伏,乃是天墉城上代掌教以心血祭剑,合数位长老之力方才拿下,不言所耗之力,光是掌教真人折损的寿数,便令心惊。

  你说执剑长老紫胤真人?若无灭派大事,天墉城历代掌教真人还真不会轻易惊动他,毕竟剑仙又不是大白菜,总有其威才是。

  故,连紫胤真人也不知,镇妖洞中居然镇着一只如此厉害的妖物,不仅可魅惑人心,幻化形貌,还可平空织幻。

  确是织幻,否则芙蕖一踏入那妖府地穴,便会吓个半死。

  那洞中哪里来的仙家盛境,鸟兽和祥?

  一只旱地焦土的妖鸟,所居之处草木不生,水土不丰,又何来鸟兽栖足立身?

  芙蕖不知,她目中所见全是虚妄,乃是由心而生的幻境,只须稍有警觉便会破去。

  但身陷迷障情关中的女人,一心一念都是天长地久,人间情缠,又岂会有半分惊觉?

  紫胤真人,甚至昔日琼华中人,都是有些任性自我的,同样的一件事出,便有亲疏远近之分。

  若今日是陵越这般被人哄去,指不定紫胤真人如何心疼,早急忙忙救回,再千般开解万般哄,顺便把那拐了自家孩子的妖给拍扁一千遍。

  可偏哄去的,是日日痴缠自家孩子的芙蕖,虽名义上是掌教真人之女,其德行却难担此誉,故紫胤真人有些看不上眼。

  要不是顾虑涵素真人也养了这小女子十数年,紫胤真人几乎想要说只管除妖,不管救人,随她去吧!

  好在,紫胤真人一眼瞟见陵端纤修秀美的手指轻拈,那形若凤眼的手势,分明是有些动怒,这架势,若说不是那位祖宗,谁信?

  紫胤真人微微不着痕迹移开些许,除了十分注意师尊行止的陵越,并无人知觉。

  涵素真人银眉轻皱,看着玄光现影中芙蕖那灿烂笑影,心中除了怜意,也有怒其不辨其真,自毁德行的微怒。

  但再怒,也是自家养了十数年的孩子,又怎忍其落入妖手,下场悲凉?

  涵素真人忍了半晌,终是没忍住,看向神色淡然的陵端,沉声道:

  “端儿,你可有法寻至芙蕖与那妖孽存身之处?”

  “不用特意去寻,那处,乃是前年弟子与陵端一同围诛山中妖鬼的去处,虽是过年余,弟子依旧记得。”

  陵越见陵端神色似有不愉,忙先于陵端开言,免得他一时言不查,冒犯掌教真人。

  ——陵越这大师兄,还是很爱护师弟的。

  只是,陵越确也没虚言,他确是识得那处的。

  怎会不识?那是他与陵端第一次联手诛邪之处,也是在那里,陵越第一次发现,陵端并非他想象里那般弱,剑修、阵修、法修,其实是可以相融互补的。

  陵端在陵越开言后也回过神来,他方才一见那鸟妖便忆起旧事,认了出来。

  前尘亦是芙蕖放了此妖,只没了被掳一节,结果累及涵素真人为保芙蕖,免其名节有损,涵素真人不得已孤身前往伏妖,后虽收了那妖,却也寿数大损,才会在东海大战后传位陵越。

  故,陵端一见那夜歌现影,心中便升杀意,因脑中旧忆重归难以自持,才以至未曾注意自家师尊的问话。

  “端儿可是有恙?怎地脸色如此之差!”

  涵素真人到底是关切陵端多些,一眼见陵端神色不佳,便将芙蕖丢在一旁,温言轻问:

  “可需调理?为师还先予你往丹灵长老处,让他看看为佳。”

  “多谢师尊挂心,陵端无事。”

  少年语声清朗,似晨曦之中,青翠竹叶尖上那欲滴未滴的露水,澄澈清透,却又浸润万物,入耳入心,有种微凉的惬意:

  “只是这妖物乃炎火之属,陵端方才私心想着,师弟们修行有年,却也少历实战。

  不如由师尊们押阵,弟子与师兄带着修行尚可的师弟们,用这厮来练练手,也免日后下山逢妖,师弟们慌忙手脚。

  只是这乃弟子浅见,需师尊示下,可行否。”

  涵素真人对陵端,那是千依百顺得让紫胤真人都想捂脸:没脸看呀!那是宠徒弟吗?那是在惯儿子,而且是捧手心上的儿子吧!

  陵越也吸了口气,悄悄别开脸去。没法子,每次见涵素真人惯陵端的样子,他都想逃跑,太辣眼了。

  涵素真人到无所觉,这才哪儿到哪儿,反正他宠自家孩子也由不得别人说什么,就是有朝陵端点了天墉城,也定是旁人的错,绝对!

  不得不说,有这么个护短又宠孩子的师尊,前尘陵端仅是放火烧个林子,已然是性子良善单纯。

  就这般,惯孩子成习惯的涵素、紫胤二真人,乐颠颠的放手让自家孩子折腾,反正有他们在后头顶着,也不怕夜歌会闹什么妖。

  于是,领了一堆师弟的俩只,带着各自师尊偷塞的私藏,前来,砸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