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下的水流开始慢慢拔高，在很大程度上模拟了无名域中“镜子”的环境。
在听到余临的问话之后，零号的脸色变得难看起来，之前是不满，现在更大程度上写着愤怒，一种无休止的愤怒。
不过他很快收起了要把余临生吞活剥的眼神，转而便是一声充满怜悯意味的冷笑。
“不过你也没和我差多少。”
与白术的那场谈话浮现在脑海中，余临将那时的场景与零号的所为串联了起来。
零号的出现说明了一些问题。
他由冰川创造，并非自己自杀的产物，他就是另一个没能被创造者认可的自己。
冰川不认可他，将他当做残次品丢进无名域中，他们都只是冰川力量的化形，是技术员45口中的“容器”，是白术所言的“通道”，唯独不是自己。
余临盯着他的双眼，格斯就在他身后不远处。他看到格斯将触手伸进某一个通道当中，再次伸出来时，已经是蜷缩状态。
很显然，触手中正握着什么东西。
巨物还在余光中移动，零号话说到一半没有要收回的意思，只是一步一步离格斯更近了。
“我和解斯年都记得冰川，也都记得这个世界以前的模样。”
“这样一个低等的世界，除了火药没有任何可以用来对抗外敌的武器，按理说应该早就被毁掉了。”
“这个空间有它自己的规则，允许世界自由流动。”
“飞塔是其中最强大的一个世界，尽管它的创造者只是一个小小的机械工程师。
没有任何其他世界的人敢贸然闯入飞塔，飞塔内的人甚至都不知道这个空间的法则。”
长满眼睛的巨物在零号身边停下，它将那条从通道里伸出来的触手放低，摊开，浅浅的水面因此泛起了些微的波澜。
很快，一个椭圆的茧出现在余临的视线中，并不完全光滑，有些微凸起，隐隐约约可以看出来里面有一个人。
“那些精灵们也是他们才是这个空间最强大的生物。窥探他人的内心，是一个跟可怕的能力。现在，也只有他能够帮你解脱了。”
余临隐隐猜测到茧中精灵的身份。
他是在无时间国度被算计的，零号又提到了精灵，茧里面八九不离十是白术。
观察末了，余临顺着零号的话接下去，想要套取更多信息，也为脱离这里争取时间。
“帮我解脱？”
现在他开始思考起零号的动机，思考起零号为什么要把利用空间碎片将他们带到无时间国度，现在又为什么连带着精灵，把他们都带到了这里。
零号一直想要取代他，这一点毋庸置疑。离开无名域时，余临就对此给出了有力的回应。
唯一的遗憾，是他没能成功杀死对方。
“你知道解斯年为什么要让你和那个杀手去冰川吗？”零号问。
余临不回答。
“这个精灵已经告诉过你了。”
零号在人形茧状物面前蹲下，格斯挪动着笨拙地身体离开，与之前余临在无名域中看到的，是完全不一样的状态。
那时候的格斯满心期盼着余临能够成为它们的救世主，但余临没有，它甚至想要毁灭那个世界。
虽然不知道在格斯的理解当中，余临那天的所作所为算是仅仅只关闭了通道那么简单，还是想让他们去送死。
不管怎样，现在它的眼睛里只有对零号的恐惧和对余临的漠然。
余临忽然地想到，在他将钥匙毁掉之前，格斯应该从未见过零号。
“这个世界以前就在融合，被不同的世界占领，战争每一天都在发生，冰川作为这个世界所有生物的创造者，自然会对这个世界心生怜悯。”
说到这里时，零号又轻笑了一声，表示蔑视，表示不认可。
“真不知道它创造出这些弱小的废物有什么用，它应该做的是反思自己，而不是试图用一己之力改变空间内的规则。”
零号之所以对这件事有这么大怨言，归根结底还是因为冰川抛弃了他。
同样是残次品，这个世界上的生物就可以留下他，他却不行。
余临看破不说破。
零号的指腹在茧状物上面轻轻摩挲，又开始思考什么时候将茧中的人放出来。
“你的记忆被删除过，我和解斯年的没有。”
“世界所在的空间内有一种叫做通道的东西，用于各个世界之间建立交流。你也可以把它叫做融合，也可以称之为入侵，高等世界对低等世界的入侵。”
“为了能够保住这些没有必要存在的生物，冰川尝试着去关闭通道，完全违抗了空间内的生长规则。但空间没有意识，只有世界中生物的创造者才有意识。”
“冰川的举动引起了许多创造者的不满，开始变本加厉地攻击通道，想要打开这扇门，彻底侵占这个世界。
自此，冰川干脆悄悄关掉了所有的通道，将自己的全部力量都拿了出来，分作两半。一半用来创造出一个专用通道，这个通道是只允许你一个人通过，因为你就是通道本身。”
“所以你可以在世界之间自由往来，你的那些梦不是梦，而是冰川有关其它世界的记忆。”
“这个空间内的世界多到超出你的想象，把你所在的世界看做是空间，那么世界上的人，就是这个空间中的所有世界。这个世界的生物太渺小了。”
他说的这些余临没有一丁点印象，如果是在几个月前，他会将对方当做是疯子。
但现在，事实就摆在眼前，他不能不去相信。
离开无名域之后，他就一直在寻找自己记忆被删除的原因。
技术员45是一个原因，自杀又是一个原因，最大的问题出现在无名域身上。
以前余临还不明白，为什么无名域会一次次引诱他进去，又一次次删除掉他的记忆。
现在他知道了，确实只有自己可以救无名域，确切地说，是只有冰川可以救下无名域。
但无名域通向这个世界的原通道已经被关闭，只能等待余临主动进入无名域。无名域中的零号是冰川创造出来的，拥有和自己完全相同的条件。
余临之所以能够进入那个世界，一方面是无名域在求助，另一方面，也是零号在诱导他。
余临坚信在杀掉零号之后就可以恢复这段记忆，但他最后也没能如愿。
起初他以为是方向错了，便决心从技术员45那里寻找出口，后来技术员21被杀，唯一的线索留在027身上。直到最后，他都没能在027身上找到什么关键信息。
在看到零号时他才终于明白，原来只是因为零号没死。
而另一条路，最后的方向已经指向冰川，这个时候解斯年又劝他去冰川看看，便再一次肯定了他的想法。
只有白术出面想要拦下他，因为白术看到了世界的真相。
冰川会毁了通道，也就是现在的余临。
现在的冰川是已经死过一次，正在依靠流失于世界各处的力量复活的冰川。它只能通过他们身体中的力量，来判断到底是谁真正的容器。
冰川只记得自己创造出了两个容器，一个是余，一个是解斯年，它不记得零号这个残次品。
而原本应该被毁灭的通道，应当是余临和解斯年。
猜测出解斯年的真正动机并不难，余临几乎是立刻就醒悟过来。
解斯年想让03457成为他的替罪羊。
现在冰川的力量被分散在两个容器当中，只要他和03457进入冰川，就会迎来被毁灭的结局。
但现在，冰川的一部分能量已经散失在这个世界的各个角落，毁掉通道已经不足以救下这个世界，也不足以制止世界融合。
所以白术才会以为，只有03457消失，所有被影响的轨道才会重新铺展好，融合的迹象兴许才能够停下来。
事到如今，这已经不是一个世界的事情了，这决定空间内所有世界最后的命运。
冰川流失在外的能量，在所有的世界附近产生了不可消除的影响，各个世界都已经出现裂痕。
时间碎片和空间碎片在空间原有的规则的约束下流动，最后被同样属于冰川的力量吸引到了这个世界。
解斯年不需要阻止世界融合，他只想要逃离冰川。
“其实冰川不是有意删除你的记忆的，这对他来说没有任何实质性的作用。”
零号突然说。
他终于下定决心拆开了茧状物，余临刚才也是从这里面被格斯带出来的。
被隔断的白色丝状物很快爆开，就像是种子成熟之后的蒲公英。白术的脸随之暴露，他正处于昏迷状态，不知道要被零号拿来做什么。
“你看解斯年不就还保留着记忆吗？”
零号说出这句话的时候， 余临刚好回想起在一号墓园中发生的事情。
而零号现在的思绪，正好与他相对应。
他又带着些挖苦的意味：“那个时候你竟然没看出来。”
余临知道他说的是什么。
对于零号来说，余临本身存在的意义是连通，连通存在于空间内的各个世界。
对于余临来说，他的能力是创造和控制。
那天他的命令控制了所有人，唯独缺了一个解斯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