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3457哑口无言。
余临客观阐述了一个事实，自己确实不该上赶着为试图杀死自己的人说好话。
可是他又无法说服自己改变一直坚守着的立场，与师兄反目成仇。
他确实不是个行事果断的人。
所以他不再执着于这个话题。
他不擅长解释，尤其是像这样复杂的事情。
他稍带着点试探的意味说：“它认可我了。”
情绪极不稳定的余临，经过刚才三五秒的思考，意识到自己不该用那种语气说话。
酝酿到一半的话卡了回去，余临很快就顺着台阶下了。
他心中明了：“钥匙吗？”
03457：“嗯。”
余临：“它有跟你说些什么没？”
03457不理解他口中这个“说”的意思。
“它……会说话？”
余临：“与能力拥有者精神连接在一起时，它会向这个人传达重要信息。”
“你会看到这个世界诞生的真正原因。”
余临话锋一转：“虽然它是零号创造的，但毕竟是利用了你流失在这个世界中的恐惧。”
03457意会。
“我知道了。”
余临其实还想说点什么，但看他不在追问，最后都一口气咽了下去。
再张口，估计真的会把03457的好脾气给磨没。
03457却又说：“我只听到你在说话。”
余临对此感到意外：“我？”
03457点头。
余临目光飘忽一阵，似乎在对03457听到的话做出什么不合理的猜测。
为什么他所有世界都和自己有关？
余临面上不着痕迹问：“我说了什么？”
03457如实回答：“我记不清了。”
他只记得自己到了一个陌生的地方，周围的环境很像地下训练场外面的荒山。
其实他并未踏足过那里，而且那时候余临也早就不在地下训练场，他们更是从未见过面。
但他就是遇到了余临。
在六岁时，他与世界无数平行线中的一条相交，又各自分道扬镳。
那时的余临同样还只是个孩子。
在记忆中不存在的某个夜晚，他终于也对师兄以前一直执着的事情产生了向往。
他逃过监管者的视线，翻出地下训练场，顺着计划中的路线，第一次看到了真正的世界。
这件事情他在心中重复了无数次，他无数次幻想着离开之后的场景。
但事实是，他对眼前的一切都无动于衷。
外面的世界吸引不了他，他认清了这个现实。
他不属于自己，他属于组织。
他不知道离开这里之后能去哪里，所以就在原地静静站着望向远方。
群山连绵，就围在身前，像一堵堵无法翻越的巨墙，墙外的世界他永远无法踏足。
风声回荡在耳边，一圈又一圈，是这片山有节奏起伏的心脏。
在转身离开的时候，空旷的荒野上突然多出一个人影。
他正蹲在草丛中寻找着什么，动作小心翼翼，似乎是害怕惊扰到什么东西。
就像有时候做梦的人能意识到自己在做梦一样，03457也很快意识到，这件事情本来就不存在。
但他还是停下脚步，没有任何心理压力地肆意窥探着十几年前余临的模样。
他以为自己是梦的主导者，对方发现不了自己。
结果出乎意料，余临很快就注意到他，并转过身来。
他看到余临从草丛中抱起一只黑猫，那只猫有着琥珀般的黄色眼睛。
03457听到对方问：“你为什么会在这里？”
他记得那种审视的目光，就好像是私人花园的主人抓到了一个不速之客。
03457因为心慌，什么都说不出来。
对方将黑猫抱在怀中，转过身来，对这个外来者充满好奇。
“快走吧，他们会发现你的。”
03457愣在原地。
他们是谁？
“……监管者吗？”
这明显是错误答案。
余临疑惑地咦了一声：“你也来自那里？”
03457没办法理清他这些话是什么意思，而余临找到猫，已经准备转身离开了。
“那你就更要小心了。”
03457下意识想要上前追赶，可脚下的路似乎永远没有尽头。
他始终都在原地徘徊，余临却向前越走越远。
那身影也越来越小，越来越模糊。
他完整地听到余临说了些什么，等再次回过神时，却只记得几个断断续续的字眼。
“在世界诞生之前。”
03457将这些描述给眼前的人，氛围便逐渐怪异起来。
在一片片虫穴的包围中，余临沉默了半晌。
03457问：“……要不要我再仔细回忆一下。”
余临连忙打断：“不用。”
他说：“这些东西也不是很重要，只是钥匙和世界一样，有时候会产生情感，我怕这种情感波动影响到你。”
03457哦了一声，为自己刚才遗忘的片段感到失落。
这种感觉就像是做了一个精彩的梦，梦里有光怪陆离的一切，明明在梦里印象深刻，醒来之后却怎么也回想不起来。
失去了一次有趣的冒险经历，永远无法再回味。
余临继续沉默着，又默默思考了很长时间。
从零号创造的世界离开之后，余临直奔主题。
那个世界的钥匙已经认可03457，尽管余临觉得还不够火候。
在未来某一天，03457必须和他那个师兄做个了断，那时才算是真正面对了过去发生的一切。
否则这将成为轮回无止境的、最大的折磨，就像无名域一遍遍传唤他一样。
黄褐色的球体已经开始褪色，之前通体浑浊，现在呈现半透明的胶质状。
余临很快就意识到，这是因为03457的恐惧被消除了一部分，球体滚在水中，还在从水中吸收着什么。
这时候通道内还没有零号的影子，球体静止在某个入口，是休息时间。
大概是觉得敌人不会再回来，放松了警惕，很久都没意识到余临他们的到来。
余临不奇怪会出现这种情况。
在零号的认知中，世界是最为安全的地方。
所有的敌人都无法突破世界的束缚，所以他会觉得，余临他们永远都不能再出来。
等到他们被自己内心深处放大的恐惧完全束缚，成为一个迷失者，零号将获得他的全部记忆，成为真正的余临。
按正常情况来说，03457也确实不能做到只从幻境中离开。
无名域是一个大范围，是属于余临的世界，他有自由出入的权利。
能力转移之后，03457同时也拥有了这样的权利，他可以不受世界内幻境的影响，随时往返于无名域与现实世界之间。
余临将零号的幻境归为内部空间。
世界发展规则，他们可以在一个世界中创造另一个世界。
但两者的钥匙互不干扰，对于内部空间来说，大范围内的世界就是现实世界。
余临把这个世界叫做外围世界。
他们不能直接跳过外围世界，到达真正的现实世界，只能一层层打开出口。
这里的内部世界虽然由零号创造，但这毕竟诞生于03457的恐惧，他便成为了另一个主人。
钥匙会认可03457，也会认可零号，但零号还不知道钥匙的存在。
03457执行命令时从不手软，即使余临已经明确表示，他的话不是命令，而是请求。
请求成为同伴，请求同伴帮忙。
因为不清楚怎样才能彻底解决这东西，03457稍有片刻停顿，去思考对策。
就在这时，球体终于感应到了他们的存在，显然慌张起来。
他们的出现令球体感到不安，而这种不安毫无遮掩地泄露出，激得脚下水面共振。
它的精神正与水面相连，余临便找到了它的致命弱点。它现在的行动，和把脖子送到敌人面前没什么区别。
“03，用火。”
03457想起之前经历过的某些事来，有他烧攻击格斯的画面，还有“盲盒机”喷出黑烟时的场景。
没有任何犹豫，这些画面与眼前的场景重叠。
他抬起手，直直地对着球体逃窜的方向。
余临：“不对，不是它。”
他扶着03457的胳膊下移。
“蒸干这些水。”
说话声落地的瞬间，水面上便腾越起灼热的火焰。
如水瓶中倾倒而出的水流一般，迅速铺展在浑浊的水面上。一路向前蔓延，最后将他们两个包围起来。
身边的温度变化不算大，没有任何不适感传来，而火焰确实已经遍布所有角落。
它们浮在水面上，反将水当做燃料。
望不到头的火焰倒映在03457眼中，他能感受到将死者在痛苦挣扎。
这种强烈的求生欲望来自火下的水面，连通着另外一种东西。
刚开始他以为那单单只是球体在挣扎，后来他嗅到了另外一种熟悉的气息。
似乎有一个人，他的精神正在跟着火焰一同燃烧。
他正痛苦不堪，对自己的处境感到不可思议。
余临忽然地在身后释然一笑。
“原来是这样。”
通道口处出现一个人影，他几乎匍匐在地，火焰不能伤害他的外表，折磨他的是正在崩溃的精神。
局面在一瞬间便被反转了，因为这些火焰。
余临望着人影的眼中尽是嘲讽。
“过度使用这东西获取他人的情感与记忆，结果先跟它成为一体了。”
“所以你早就失去了取代我的权利。”
03457呆呆地望着零号，而此刻对方面色痛苦，最大程度张着嘴，眼球都快要蹦出来了。
余临伸出一只手，从一旁绕过，抬起03457微垂的头，让他的视线上移。
“你知道怎么用眼睛杀人吗？”
03457不得不集中起注意力。
余临往回收的手指在不经意间滑过他的耳侧，牵动起心脏的又一次颤栗。
“我教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