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亦修看着离他越来越远的顾夜冥，他伸出手，却无能为力，他回不去了，他看见顾夜冥惊慌失措的表情，看见他着急的喊，不知道朝着哪个方向。
然而顾夜冥看不到他了。
沈亦修突然想起了腿上的红线，想起了白子道用自己的血研制的丹药，然后用唇型对着顾夜冥说了喊道：“白子道。”
沈亦修心里清楚，只要白子道还在雍国，他和顾夜冥就会有再见的时候。
沈亦修眼前再次清明的时候，一张脸出现在了他的眼前，这张脸上爬满了皱纹，眼神浑浊，他的目光扫在沈亦修的脸上：“回来了……回来了就好……回来了就好……”
沈亦修不可置信的瞪大双眼：“王老鬼。”
他叫出了声。
王老鬼捂住胸口一阵剧烈咳嗽：“还真是我徒弟，这也能认出师父来。”
沈亦修不知道王老鬼发生了什么，只是看着他现在这份样子，莫名一阵心酸，王老鬼一生爱美，苍老对他而言，算得上是一件极其残忍的事。
沈亦修藏在心里的疑惑与质问，也在去了雍国之后消失得干干净净。
说来，如果不是他，自己不可能遇到顾夜冥。
如果不是他，大概自己在穿越到这个世界的那一天，就死了吧。
一切的因是他，果还是他。
沈亦修问：“夜冥呢？”
王老鬼痴笑一声：“他说，他去下面找你，现在只留了一具尸体在人间，至于魂魄，大约是到阴间去寻你的踪迹去了吧。”
沈亦修一愣。
王老鬼指着不远处的冰棺说：“在那儿。”
沈亦修踉跄着走近冰棺，他以为他回来就可以见到顾夜冥，他以为他可以和顾夜冥游离世间，没想到还是来晚了一步。
王老鬼迈着蹒跚的脚步过来：“他已经是僵了，灵魂去了幽冥，不将这具身体冰封起来，他就会生出新的意识，到时候，就算他的魂魄再回来，也入不了这具身体。”
沈亦修看着顾夜冥，他的眸子紧闭着，透过冰棺，面容安详，如同才刚刚睡去。
这时沈亦修才发现，自己还在那个山洞里面，只是冰棺里躺着的人，变成了顾夜冥。
沈亦修伸手轻轻抚摸着顾夜冥的脸颊，冰，刺入骨髓，却让沈亦修找到了那久违的熟悉感。
沈亦修伸了个懒腰，回头问王老鬼：“我去幽冥，带他回来。”
王老鬼道：“幽冥不是普通人可进，其中凶险可想而知，你入了幽冥，极有可能，魂飞魄散，你可还想去。”
沈亦修答：“去。”
王老鬼哈哈一笑，有些欣慰：“还真是我的徒弟，只是徒弟你比师父我勇敢一些，如若不然，也不会落到这般田地。”
“王老鬼，你可知道你害死了多少人？”
王老鬼呵呵一笑：“师父知道，所以报应来了，司晨月化为粉末，连灵魂都消散得干干净净得，为师再也见不到他了……再也见不到了……”
说话间，王老鬼蹲在角落里，双手抱着膝盖，蜷缩着：“他没了……没了……我计划近千年的光阴，他还是没了……报应，真是报应……”
沈亦修没来由一阵心酸：“你让我回来，是为了……夜冥？”
王老鬼抬头看着沈亦修：“只有你能将他唤回来。”
沈亦修看着王老鬼斑白的头发，忍不住叹一口气，向前轻轻将他楼在怀里：“师父，过去了的就都过去了，你也该放下了。”
王老鬼抬头看着沈亦修，欣慰的笑：“我的徒儿，当真是长大了。”
“师父啊……就要去陪他了……既然唤不回他，我就去陪他吧。”
沈亦修看出了王老鬼脸上的死气，知道他大限将至，这么多来，支撑他的一直都是复活司晨月，如今司晨月没了，他也失去了生的欲望，但即便如此，他也不可能一夜苍老。
王老鬼说：“扭转时空，不是普通人能做的，这是为师将你召回来的代价，不过……咳咳……也好……在临死前我也算是做了一件好事。”
沈亦修无奈苦笑，这老头子，还得让自己记他一个人情。
沈亦修拍了拍他的背：“放下吧，王老鬼，以后还有我养着你。”
王老鬼嘿嘿一笑：“好徒儿！”
然后又是剧烈的咳嗽，却带出了一口的鲜血：“你师父我，活得太久了，当神仙当当太久了，也累了。”
说完，倒在了沈亦修的怀里，慢慢闭上了眼睛。
沈亦修以为自己会恨王老鬼，但他没有恨，他抱着王老鬼的尸体，眼睛竟是湿润了，他想起来了北坡上他第一次给他做饭的场景，他想起了两人对嘴的日常。
王老鬼没了。
就这么没了。
沈亦修一直以为王老鬼不会死的，他不知道为什么一切来得这么突然。他开始去念想，念想一些过往。
他念动招魂咒，果然，招不回王老鬼，他的魂魄也随着那雍国太子一起消失了，王老鬼没了。
沈亦修抱着他的尸体，不知道这一坐坐了多久。
他从地上站起来，尽量让王老鬼以一个舒服的姿势躺着。
他拿出黑伞，将两个死人头和小鬼叫了出来。
小鬼明显感觉到沈亦修心情不好，没多说话，两个死人头也沉默不语，飘在空中等着沈亦修的吩咐。
沈亦修说：“你们三鬼帮我护法，我去阴间一趟。”
去往阴间只能魂魄离体去，如果不是法术高强，足够抵抗黄泉的一切，不然肉身是入不了幽冥的，沈亦修要去阴间，只能以灵体的形式去，他要去找顾夜冥，他要将他带回来。
顾夜冥等了他千年，他就在那铁棺材里，每天都在那棺材上用指甲划出自己的名字，每天每天的刻着，就这么反反复复的划着，一划千年，沈亦修怎么可能还会放下他。
小鬼懂事的点头，两个人头也没有多说话。
沈亦修在顾夜冥所在的棺材旁边打坐坐下，然后念动咒语，透过冰棺看着顾夜冥的脸，微微一笑：“夜冥，我来了。”
沈亦修不知道等待他的是什么。
只知道这一次，换他去带顾夜冥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