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意识地,九汜挡在了长宁身前。
火光四射,在东南尽头似是落幕一场火树银花。
长宁眼前映入漫天霞光。
朦胧了视野,也屏蔽了感知。
待那一瞬的麻木过后,他看清了挡在身前的九汜。
长宁视线很快落在九汜身后,毫不犹豫地施术将九汜推开了,甚至于,在收回灵力时皆是迅速,像是怕碰到什么脏东西般。
“本尊身为仙尊,如何需要你来抵挡?”
长宁的语气很淡,没什么情绪,但九汜不知为何,就是从中听出了一丝嫌恶。
九汜有些难过,低声道:“对不起,我只是怕你会受伤,我没有别的意思,纵然我灵力不如你,可我也想保护……”
“啧。”壬席在一旁很是嫌弃,“你也知道你灵力低微,那你还冲上去?你这么做,不是想保护仙尊,你是来添乱的吧!”
“再说了,以仙尊的灵力,轮得到你来保护吗?你没看到那结界根本伤不到仙尊吗?”
“我,我不是……”九汜的声音越来越低,直至听不见。
他紧紧攥着衣袖,头也低了下去。
承秦瞧着无奈,摇了摇头。
长宁没有在意他们的争吵,反倒是仔细研究起那道结界来。
先前长宁猜,此处要么是结界中心,要么是这一层的出口,可长宁施以术法试探,却并没有什么异常。
那火光不是破除结界亦或是被结界反弹回来的灵力,倒像是……
不对。
长宁漏了一个细节。
适才那火光出现的时候,虽说是九汜替他挡了,但九汜并未被那火光伤到,就连飞溅出来的火星,哪怕触碰到了长宁,也没有什么伤害。
若是结界中心,怎么可能毫发无伤呢?
长宁目光凝了凝,伸出手去,探及先前出现火光的结界边缘。
他这么一探。
结界晃了晃。
“这个结界……”身后的承秦也意识到了什么,“此处的结界似乎是假象,仙尊,您没试探错,这里应当就是出口!”
“仙尊,我们……”承秦正想说由此出口离开,不察,结界的晃动越来越厉害。
下一瞬,他们一行人便被结界吸纳。
没了踪影。
-
神思再次清明时,眼前场景翻天覆地的变化。
再也没有了荒漠,而是一片……
长宁看着一眼望不到尽头的岩浆亦或是岩石,视线微微一滞。
片刻后,承秦和壬席也清醒了过来。
“这里便是异界第二层。”九汜肯定地道。
九汜与他们不同,九汜身为沂族少主,并不受异界结界所扰,只是九汜伤势未愈,在进入第二层时,也恍惚了一瞬。
“走吧。”长宁本是想继续去寻第二层的出口。
异界这种地方,多待一刻,便多一分未知的危险。
岂料长宁堪堪迈开步子,灵力尚未凝聚,他便察觉到一股滞涩感。
像是有什么力量正牵制着他的灵力。
“仙尊……”身后的承秦和壬席二人亦是面露难色。
“我好像,很难调用灵力了。”承秦苦着脸道。
看来是第二层的结界对三界之外的人有很强的压制作用,连长宁都被压制得无法大肆施展灵力探查,更别提承秦和壬席了。
“此处的结界,有些怪异,你们还是不要妄动灵力的好。”九汜提醒道。
长宁身为仙尊,被结界压制得倒也不是无法调用灵力,只是承秦和壬席便有些……
这么一来,找寻第二层出口一事便只能耽搁了。
“承秦,壬席。”长宁侧过视线,“既如此,你们二人便不要动用灵力,找寻出口一事,交予本尊吧,你们跟在本尊身后,若有异象,便传音为信。”
承秦和壬席对视了一眼,皆从对方眼中看到了一丝窘迫。
左右都是长宁在奔走,他们还怪不好意思的。
但这种情形下,也毫无办法,他们只得应了声:“是。”
“那……”九汜往长宁的方向挪了挪,“我跟你一起去吧?”
长宁没说不可以,也没看九汜一眼,便调用一丝灵力,施术离开了。
九汜失落地望着长宁的背影。
他在原地犹豫了片刻。
但到底,还是跟了上去。
-
异界第二层,满是岩浆与岩石。
岩浆的火光晃眼,连带着周遭的热度也升了上来。
九汜跟在长宁身后,不远不近的距离,一边探查,一边瞧着长宁的背影。
而承秦和壬席则因为不再动用灵力,逐渐离二人越来越远。
此地不同于仙界,没有灵气,也没有什么可供修行提升灵力的地方,有的,只是无边无际的结界。
还有燥热。
这种热度……九汜小心翼翼地看向长宁。
后者施术时明显顿了顿。
很久之前,九汜听闻,长宁的真身有些特殊,若按五行来分,长宁所修的灵力更偏向于木系。
木系,是畏火的啊。
“仙尊。”九汜紧走片刻,到了长宁身旁,“你要不要,休息一会?”
长宁目光未变,当九汜不存在般,没回答。
九汜执着地,又道:“异界第二层,毕竟与仙界不同,仙尊还是莫要耗损灵力了,接下来的事,便交予我,我来找出口,可以吗?”
长宁依旧没回答,他整了整袖口,索性无视了九汜,换另一处探查了。
长宁的态度很明显。
九汜在原地怔了一瞬,体内涌上来一股复杂的情绪,让他心头很是沉闷。
即便这种时候,长宁仍旧不肯信他吗?
九汜低下视线,不自觉地拽着衣袖。
手腕上的痛楚愈发清晰。
一遍遍地提醒着他。
良久,他长出了一口气。
九汜掀开衣袖,露出手腕上的数道伤痕。
都过去了这么久,云纱所致的伤依旧不曾完全愈合。
入目仍有血色。
九汜盯着那伤看了一瞬,像是做了某种决断般,他凝聚灵力,往伤口而去。
受灵力所扰,原本愈合了一半的伤口又重新敞开。
鲜血滴在半空。
九汜疼得紧皱眉头,却还是空出一丝心思施术,将那血收集起来。
沂族之人,尤其是九汜身为少主,能驾驭净化之类的术法。
化去血色,便成醴泉。
对他人灵力恢复有奇效。
这厢,长宁仍在探查。
因了此处结界干预的缘故,探查变得十分缓慢。
异界第一层,长宁尚能瞬息之间遍查整个结界之内,但在这第二层,探查方圆十里都成了问题。
这样下去,只怕要在此地耽搁不少时间。
若是能有什么解除结界干预的法子。
长宁停了下来,稍加思索。
他回顾了一下数千年来,所查阅过的典籍,关于三界之外的记载倒是有不少,但关于这异界,似乎是没有的。
也不知道,能不能用仙界破除结界的术法试一试……
正思索着,身侧闯入一道熟悉的声音,“仙尊。”
视线中,九汜从身侧绕了过来。
九汜掬着一捧醴泉之水,奉至长宁眼前。
长宁视线稍抬,望见九汜眸中一闪而过的期盼。
他似乎很克制了,没有将这期盼写在略显苍白的面容上。
他只是望着长宁,道:“这醴泉,有助于仙尊灵力恢复,既然仙尊不信我能找到出口,那,用这醴泉相助于仙尊,总是可以的吧?”
异界第二层是什么地方?这里岩浆遍布,别说醴泉,只怕是普通的清水都不可能存在。
九汜自然不会是在此地寻到的醴泉。
既然不在此地,那便是用的什么特殊的法子。
可……为何是醴泉?
长宁思绪不由得顿了顿。
他想起百年之前。
那时的他,修为到了一定境界,却无法突破。
他虽是仙尊,但他是由灵兽修成仙人的,无法突破,便意味着有真身的限制。
畏火,便是其中之一。
他从前身处仙界,仙界灵气充沛,一是鲜少有火系之处,二是他对火能避则避,因而不曾露怯。
唯一的一次露怯,便是在百年前。
说来也是凑巧。
不过那件事,除了仙帝,和长宁亲近的几个人知晓之外,再无其他人知晓。
而且,那之后长宁返回仙尊殿,以一汪醴泉洗涤,此事也就过去了。
但为何……
长宁缓缓转着目光,这几日来,他第一次正眼瞧着九汜。
如此隐秘之事,九汜又是从何知晓?
“仙尊?”见长宁久久不言,九汜犹豫了一会,道了句:“可是,有何事?”
声音很轻,似乎怕惊扰了长宁。
但意料之中,长宁接下醴泉的场景没有出现。
九汜眼巴巴地望着长宁,却见长宁偏过头去。
“九汜。”长宁这些时日以来第一次唤他的名字,却道:“人是会变的。”
百年间,长宁的修为有所提升,曾经无法突破的境界,如今已成过眼云烟。
长宁早已不受真身的限制。
这醴泉,便也不需要了。
长宁转过身,没等九汜回过神,施术将那醴泉包裹着,往承秦和壬席的方向送去。
“本尊记得,他二人所修之灵力,颇受此地牵制,这醴泉,便送给他们吧。”
九汜眼睁睁看着长宁取走醴泉。
他的视线随着那醴泉。
穿过岩浆,穿过片片火光。
越来越远。
也像他与长宁的关系一般。
越来,越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