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台外候着许多仙兵。
听得长宁的话,立时便有仙兵进入云台入口。
九汜堪堪稳住身形,便被好几名仙兵包围。
仙兵们均祭出武器,瞧那架势,仿佛九汜不走,这些仙兵便要将九汜打出去。
眼前,兵刃银光泛泛,晃得九汜皱了皱眉。
他被长宁那一击乱了思绪,以至于他现下满脑子都是长宁施术时的神情。
万般冷漠。
可是为何?
长宁仙尊,怎会突然转变了性子?
最坏的可能性,便是长宁还记得凡尘之事。
昔日,卫家小公子充满恨意的眼神再次出现。
若是长宁还记得这些的话……
九汜全然不能想象这种后果。
漫天的窒息感涌来。
九汜一只手紧紧攥着白袍一角,一时竟浑身僵硬,无法动弹。
那些仙兵见状,以为九汜不愿离开,武器一转,直直对着九汜而去。
千钧一发之际,云清宫上观望许久的述钦眼神一凝,施展术法自云清宫而下。
“等等。”
在云台高处站定时,述钦抬手,制止了仙兵们的动作。
述钦望着神情冷漠的长宁,张了张口,想说什么,最终还是换成了传音,“传道会,断然没有驱逐小仙的道理,长宁,你心绪如此波动,是因为,你与那小仙相识吗?”
长宁目光仍瞧着九汜的方向,他的记忆再次陷入凡尘之中。
眼前,大雪压境。
述钦见长宁没有回答,又传音道:“数千年来,本帝从未见过长宁因为何人而发怒,看来,这下界一遭,长宁当真是变了。”
述钦的话似乎带着某种警示,长宁眉心极浅地皱了皱,神思终于从凡尘记忆中脱离。
顿了片刻,长宁错开视线。
再也没看九汜一眼。
“既然仙帝,认定此人是小仙,那他……便交由仙帝处置吧。”
述钦像是很满意长宁的反应,微微笑了笑,抬手,挥退云台内所有仙兵。
“不是什么要紧事,莫要误了时辰。”
“传道会,继续吧。”
说完这话,述钦便施术,到了九汜眼前。
九汜还未从先前恐惧的思绪中回过神,周身忽然笼罩而来一股强大的灵力。
九汜被带离了云台。
下一瞬,九汜原先所处的位置已经被结界覆盖,顷刻间,白墙起,将整个云台都围了起来,只留下云台入口的一条缝隙。
九汜下意识地往云台高处望去,却被那白墙遮挡了视线。
什么也看不见。
“本帝动用了防御结界。”述钦像是在提醒,“你一介小仙,便不要再试了。”
九汜堪堪聚起灵力,被述钦一句话说得灵力溃散,僵在了原地。
述钦感受到扑面而来的,并不属于仙界的灵力气息,他目光偏了些许,却并未拆穿九汜的身份。
余光中,瞥见九汜被袖口遮住的手腕,隐隐透出血迹,述钦看似不经意地问道:“手怎么了?”
“没什么。”九汜眉眼低垂,抿着唇,拉着袖口往下遮了遮。
述钦了然,淡淡地扯开唇角,又道:“长宁他下界历劫,如今归位不久,心绪不稳,所以迁怒于你,不要见怪。”
九汜在从前百年间,频繁出入仙界,但为了不被仙界驱赶,对于仙帝,他能避则避,故而不清楚述钦的脾性,自然也不知道述钦身为仙帝为何如此好说话。
更加,不了解述钦的意图。
九汜默默往外挪了挪,有些不自在,道:“仙尊他……也会心绪不稳吗?我好像从未见过。”
“长宁修行大道,素来恬淡,可下界历劫,并非小事,兴许是历劫结束,长宁灵力尚未恢复,所以心绪不稳……”述钦不着痕迹地扫了九汜一眼。
顿了顿,述钦才道:“长宁归位之前,神魂过永川,那些凡尘记忆,早已洗涤而去,他不记得往事,总归,不会是为了往事神伤。”
述钦说这话时,一直仔细瞧着九汜的反应,果然见得后者松了一口气。
这口气没松到底,九汜意识到什么,慌了一瞬,道:“听仙帝所言,似乎对长宁仙尊很是了解,你们……”
述钦打断他,“本帝与长宁,相识数千年,自然是了解的。”
不待九汜再次开口,述钦又道:“你,崇敬长宁?”
“我……”九汜指尖微微曲着,视线愈发低垂了,竟有些不敢回答。
“仙界有许多小仙,都崇敬着长宁。”述钦摇了摇头,“崇敬一个人,并不是什么丢人的事。”
“不是的。”九汜忽然抬高了声音,抬起头,道:“我并非觉得丢人,我只是……”
九汜的手不自觉地往后放。
他只是害怕……
怕长宁会讨厌他。
述钦的目光在九汜手腕处停留一瞬,不知在想什么,过了片刻,述钦才道:“崇敬一人,想靠近他,想见他,并不奇怪,可你,不该选择混进传道会这种方式。”
九汜眼神中闪过一丝迷惘,又听述钦道:“过几日,长宁会从初飞升的小仙中选一名仙侍入仙尊殿,你,会来吗?”
九汜迟疑了一瞬,瞧见述钦不错眼地看着他。
看了片刻,述钦错开视线,“随你。”
话音未落,述钦已然转过身,往云台入口走去。
仙帝华服曳地,隐在云雾之中,不甚清晰。
九汜视线紧紧随着述钦,直到看见述钦走进云台。
九汜偷偷跟了过去,只不过碍于防御结界,他只能扒着白墙的缝隙往里看。
只见述钦径直越过诸位仙人,登上云台高处。
述钦矮下身子,靠近长宁,用只有二人听得到的声音,轻声道:“本帝同那名小仙说,让他过几日,来参加仙尊殿仙侍的选拔。”
述钦眼见长宁微微皱起眉,抬手拍了拍长宁的肩。
“有些事,你总要做个了结。”
这厢,九汜身在云台之外,听不见述钦和长宁的对话。
从九汜的角度,他只看见,述钦离长宁很近。
几乎是再近一寸,述钦便能碰到长宁面颊。
九汜不自觉地,紧紧地扒着白墙墙沿。
手腕上伤痕不消,这么一使力,再次渗出血迹。
痛楚传来,九汜眼前一晃。
昔日凡尘之时,立后一事浮上心头。
而如今,他与卫芜僮,已然调换了角色。
-
传道会结束之后,长宁没再见过九汜。
下了云台,长宁径直回了仙尊殿。
身上笼罩的云清宫灵力还未消褪,长宁便唤来承秦,说是要找一本典籍。
一本,关于三界之外的典籍。
承秦嘴上说着疑惑,但行动倒是迅速,不过一炷香的时间,便从仙界收藏的所有典籍中,将长宁所需要的那本典籍翻了出来。
承秦将那本典籍交予长宁,忍了许久,还是问出口:“仙尊,为何突然对三界之外的事感兴趣了?”
“仙帝的脾性仙尊是知晓的,从百年前起,仙帝便很是不喜他人提及三界之外的事,仙尊可莫要因为这典籍,将仙帝惹怒了。”
长宁翻看着典籍,淡淡地道:“无事,不过是,随意看看。”
翻了几页,长宁想看的内容始终没有出现,直到翻至最后一页,灵气猛地窜了出来。
半空中,那灵气逐渐幻化成几行虚实不定的字。
承秦眼巴巴看着,跟着念了出来。
“三界之外的生灵,因其不在三界中,难以下界,故无历劫一说。”
“但私自下界,并非不可行。”
“若其,不顾三界规则,私下星台,进入凡间,则归位之后,其身暂留下界痕迹,百年方消。”
“切记,此法,耗损灵力,归位时,下界记忆无法抹去,恐,动摇本心。”
长宁在脑海中回忆了一遍今日见到九汜的场景,细细想来,九汜背后那双翼,似乎光芒确实有些暗淡。
原来,那便是下界痕迹。
难怪那日在星台,司命会那样问他。
“仙尊,我还是不太明白。”承秦歪着头,想了想,“所以,仙尊其实是想知晓,关于三界之外的人,下界的事?”
“那……”承秦还想说什么,却见长宁忽然合上了典籍。
长宁捏紧了那本典籍,目光淡淡,却也无法淡然。
他本以为,下界的沈寐,会永远存在于下界,即便身死魂消,也该于凡尘寂灭,不会再与他有任何交集。
可……
九汜的出现是个例外。
长宁不知道九汜为何下界,也不想知道个中缘由,他只知道……
仙帝此前说的话徘徊在耳畔。
是啊。
长宁松开手,将那典籍交还给了承秦。
有些事,总该要了结的。
-
仙尊殿选拔仙侍一事定在了三日后。
按往常惯例,是由承秦负责的。
选拔的要求也不算太难,只要通过设定的三道关卡,灵力富余最多者,便能进入仙尊殿。
其余仙尊,选拔仙侍,大多从资历较高的仙人中挑选,长宁却认为,初飞升的小仙,虽说资历尚浅,但也应有选拔的资格。
只是,初飞升的小仙实在是太多了。
唯有长宁这处仙尊殿不同。
次次选拔,人满为患。
承秦堪堪记下第一百零一位小仙的名字,抬眼一瞧,又来一位。
那人一身白袍。
承秦没仔细看,只觉得有些熟悉,例行问道:“名字?”
那人嗓音清冽,缓缓道:“九汜。”
“九汜?”承秦一边记着,一边在心中嘀咕。
这名字,好像在哪听过。
不待承秦想清楚,他的动作先于思绪,抬手做了个请的手势。
“多谢。”九汜点点头。
按照承秦的指引,九汜直接进入了承秦身后的结界。
此次仙侍选拔就在仙尊殿附近,进入结界,便能瞧见设定的关卡。
若是从前,九汜或许不会参与这次选拔。
但……
九汜想起三日前,述钦于云台高处,矮下身子靠近长宁的场景。
九汜抿了抿唇,指尖不自觉地攥紧了袖口。
不远处,那位第一百零一位小仙,正踏入第一道关卡。
九汜目光上抬,瞧了瞧。
三道关卡,看起来似乎很简单,都是考验基础术法的。
九汜生在三界之外,不过这百年间,他也见识过不少仙界术法,虽说要他使出复杂的术法,或许有很大的难度,但这三道关卡,至少难不倒他。
九汜视线随着那位小仙,心中默默数着时间,等到那人踏过第三道关卡时,九汜紧随其后,入了第一道关卡。
关卡的阻力袭来,九汜指尖微动,一一化解。
他十分克制地使用灵力,直到通过第三道关卡时,他终于松了口气。
他看了看指尖萦绕的灵力,灵力光芒一分未减。
想来,他应当可以入仙尊殿了吧?
思及此,九汜眼底不由得浮现出一抹喜色。
忽然,天际传来一道十分淡漠的声音。
“此次仙侍选拔,加一道关卡。”
随着那声音的出现,长宁一身云服,自天际而下。
落地时,云服衣摆轻坠于云雾之下。
长宁眼底淡漠,“最后一道关卡,练髓。”
“本尊,亲自来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