维特小说>古代言情>仙尊下凡后被渣了>第十九章

  那双眼中没有其他,不是爱,也不是畏惧。

  只有恨。

  沈寐的动作忽然就松懈了,怒气僵在脸上,有些狰狞。

  可笑的是,沈寐从未想过有这一日。

  卫芜僮恨他?

  怎么可能?

  沈寐心中冒出一丝极为复杂的情绪,但很快,沈寐将那些情绪全都压了下去。

  沈寐松开了卫芜僮的衣襟。

  卫芜僮的问题,沈寐没有回答,可卫芜僮已经知道了答案。

  四周寂静的空隙,宫人将新的一碗粥端了过来。

  沈寐像前一次那样吹凉,递至卫芜僮唇边。

  卫芜僮将头一偏,躲开了。

  沈寐又想去掐卫芜僮的脸颊,却听得卫芜僮无甚情绪地笑了一声。

  像是讽刺。

  那讽刺的一笑,好似在告诉沈寐,无论沈寐怎么做,卫芜僮都有折磨自己的方式。

  沈寐留不住卫芜僮。

  就像,沈寐制止不了卫芜僮的离宫一样。

  这个念头一出,沈寐心中无比地烦躁,他掌心不自觉地用力。

  粥溢了出来。

  “陛下息怒。”

  宫人惶恐的声音提醒了沈寐,沈寐随手将粥放了回去。

  他想起来一件事。

  “你可知,朕派人搜查过卫府,当时的卫府,空空如也,只有卫和书一个人,其余的人,包括你的父母,都不见了。”

  “你说,若朕此刻下一道命令,无论天涯海角,也要将你的父母捉回皇城,即便如此,你也无动于衷吗?”

  闻言,卫芜僮直直地望过来。

  眼中恨意渐浓。

  那是沈寐从未在卫芜僮脸上看到过的神情。

  相望良久,沈寐第一次错开视线。

  “以你父母的命,换你不绝食,朕对他们已经足够仁慈。”沈寐语气中夹杂着一丝自己也不曾察觉到的无奈,“卫芜僮,你也该知足了。”

  卫芜僮不错眼地盯着沈寐,像是在确认什么。

  半晌,卫芜僮垂下目光,“你是皇帝,一诺千金,你下令,永远不再追究卫府的过错,恕卫府无罪,我便答应你。”

  终于听到卫芜僮松口,沈寐自是满口答应。

  沈寐又把那碗粥拿过来,要亲自喂卫芜僮,却再次被卫芜僮躲开。

  卫芜僮不发一言,将那碗粥从沈寐手中夺了过来。

  沈寐刚想发火,就见卫芜僮低着头,慢慢地喝粥,一勺接着一勺。

  那温顺的模样,跟沈寐印象中别无二致。

  沈寐总让卫芜僮乖乖听话,如今卫芜僮真的听话了,沈寐心中又生出一丝不真切感。

  “陛下。”

  有宫人通传,隐晦地提了一句大抵是朝堂之事。

  沈寐听完,摆摆手,自己也起身。

  临走之前,沈寐没看见,卫芜僮停下了喝粥的动作。

  卫芜僮眼中纳入沈寐的背影。

  忽然间,卫芜僮握紧了粥碗。

  如果目光化箭……

  那当下,沈寐早已万箭穿心。

  -

  仲冬走过多日,小雪成中雪。

  这些时日,卫芜僮都躺在寝殿内,几乎不曾起身。

  太医日日来请脉,日日都是那些方子。

  在外人看来,卫芜僮的气色在逐渐好转,只有卫芜僮自己知道,药也好食也罢,不过是粉饰表面。

  除了太医和宫人,沈寐也时常来卫芜僮的寝殿,几乎夜夜留宿。

  一切都跟卫芜僮离宫前无甚区别。

  唯一的区别大概就是,沈寐似乎对卫芜僮没那么苛责了。

  甚至有一丝温和的影子。

  卫芜僮有时看着沈寐,常常能想起他和沈寐初见之时。

  但……也没什么意义了。

  这日沈寐照例起身上朝。

  沈寐起身后,卫芜僮便睁开了眼,卫芜僮自钱公公死后向来睡得不好,沈寐一动,卫芜僮便会醒。

  醒了,便再也睡不着。

  卫芜僮睁着眼,安静等着天明。

  听得寝殿外细碎的声响,便知是宫人前来送药。

  卫芜僮从前不喜喝药,总觉着苦,后来入宫后倒是时常喝药,如今渐渐的,连味觉似乎都被麻痹了。

  一碗药缓缓喝下去,竟察觉不出苦味。

  宫人接过卫芜僮手中的空碗,行礼后就要告退,临走前,被卫芜僮叫住。

  “有一件事,你可知晓……”卫芜僮神情很淡,看不出悲喜,“皇后,如何了?”

  晏殊郦入宫时招摇,殊荣加身,宫中谁人提及皇后不是艳羡垂首,不过数月,现下还问及皇后近况的,怕也只有卫芜僮了。

  宫人想了想,挑了些能说的。

  “皇后娘娘……惹龙颜大怒,在公子回宫之前便被带离凤仪殿。”

  “现下,应当在冷宫。”

  不夺后位,却贬至冷宫,这对晏殊郦来说只怕更折辱,沈寐杀人诛心,对待自己亲自选的皇后,居然也毫不手软。

  卫芜僮眉眼垂着,又问了问赵邝的近况。

  那宫人一一答了。

  约莫是赵邝侍奉先皇,又与先太后有过交集的原因,沈寐并没有过多惩处赵邝。

  “只是赵公公,如今不在陛下身边伺候,听闻是回了家乡。”

  如此也好,卫芜僮应了一声,“知道了,你退下吧。”

  “是。”

  宫人正要转身,却见卫芜僮撑着半身,扶着床沿下了床。

  单薄的里衣松松垮垮,有些不合身。

  卫芜僮穿好了鞋,又费力地扯过外袍披上,整理了片刻,走动时额间已冒出了些微冷汗。

  “公子这是……要出殿门?”

  宫人急忙上前,卫芜僮抬手一挥,挡去了宫人搀扶的动作,“怎么?又要拿陛下的口谕来压我,让我待在寝殿内吗?”

  “奴才不敢。”宫人连忙低下头。

  再一看,卫芜僮已缓缓往殿门的方向走去。

  寝殿内外的宫人面面相觑,都想阻拦,却又都不敢阻拦。

  连陛下都妥协了一次,他们哪有那么大的胆子?

  卫芜僮因此畅通无阻,扶着宫墙,慢慢地走到了冷宫前。

  说起来,冷宫离卫芜僮的寝殿不算太远,倒是凤仪殿还要更远一些。

  只是卫芜僮如今体虚,走三步缓一步,待到冷宫时,已是许久之后了。

  阶前白雪堆砌,枯草无边,散发着腐朽的气味。

  卫芜僮扶着墙缓了一会,才迈开步子,踏上枯草。

  冷宫外无人守着,连宫人也离得远远的,没人瞧见卫芜僮。

  只有身处冷宫的晏殊郦,在听得枯草委败的声响后,似有所感地抬起头。

  冷宫昏沉,天光不现,隔着吱呀大开的殿门……

  曾经明艳的右相之女,此刻衣着狼狈,眼中混沌地望向来人。

  卫芜僮脚步一顿,停在晏殊郦身前方寸。

  “你是来看我笑话的吗?”晏殊郦道。

  卫芜僮张了张口,本想说不是,偶然一阵冷风袭来,阻断了卫芜僮的话,卫芜僮不由得掩着口鼻,轻轻地咳了起来。

  晏殊郦如今的处境确实不堪。

  可比起晏殊郦,卫芜僮又好得到哪里去?

  卫芜僮咳了一会,终于缓过劲来,道:“我来此,不是为了羞辱你。我只是想起,有一句话,我好像忘了跟你说。”

  卫芜僮说得很慢,出乎意料地,晏殊郦竟也认真听着,渐渐褪去了眼中混沌。

  “那日你助我出宫,让我此生能短暂地重获自由。”

  “无论你为了什么,我都欠你一句。”

  “多谢。”

  说到最后,卫芜僮又咳了起来,他眼前朦胧,没注意到,晏殊郦眸中缓缓洇出了泪。

  卫芜僮捂着唇转身,身后的晏殊郦忽然眼眶通红,哽咽道:“芜僮哥哥……”

  卫芜僮身形一顿。

  他听见晏殊郦哭泣的声音。

  “对不起……是我,害了卫大公子。”

  晏殊郦满身骄傲,都在此时此刻,折在这冷宫中,被灰尘浸染。

  “你不必……”卫芜僮皱了皱眉,却听得哭泣声愈发明显。

  不知是谁先叹了口气。

  “晏姑娘,你想出宫吗?”卫芜僮问。

  晏殊郦错愕地抬眼,在不甚明亮的天光之下,她见卫芜僮的身形愈加清瘦。

  好似要随风而去。

  她忽然想起冷宫前衰败的枯草。

  “我可以帮你。”卫芜僮道,“便算作……谢礼。”

  -

  冷宫的门开了又关,随后又被冷风裹挟,吱呀作响。

  卫芜僮再次踏过枯草,将身后的一切抛之于外。

  他本来没想过帮晏殊郦。

  但先前有那么一刻,他忽然想到了卫和书。

  谁又比谁可怜呢?

  卫芜僮扶着墙,长出了一口气。

  天色渐暗,眼前的路似乎没有尽头,卫芜僮喘息几声,停了下来。

  倒不是因为他不想走了,只是因为道路尽头,站着一身明黄。

  瞧着像是刚下朝。

  “为何在此?”沈寐几步跨过来搂着卫芜僮,语气中是压抑的怒火,“你去了何处?”

  卫芜僮任由沈寐将自己抱起来,淡淡地道:“随处走走。”

  沈寐明显没信,却没追问,反而将卫芜僮抱上了御辇。

  卫芜僮侧过眼去,没看沈寐,自然也忽视了沈寐不悦的神色。

  卫芜僮从前很想与沈寐共乘御辇,不为殊荣,只是因为沈寐是他的心上人,可现下……

  卫芜僮目光荒凉地望着前方。

  已经晚了。

  在御辇上,沈寐伸出手,不由分说地扣着卫芜僮的肩,将人转过来。

  触及卫芜僮无甚情绪起伏的面庞,沈寐正要发火,脑海中却响起太医先前的话。

  “卫公子郁结于心,沉溺梦境不愿醒来,即便强行用药醒转,心病如斯,药石无医,只怕……”

  天色愈发暗了。

  兴许是要下雨。

  沈寐如梦初醒般回过神来。

  扣在卫芜僮肩上的手,忽然就失了力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