维特小说>古代言情>魔尊想娶我怎么办>第24章 我与罪同歌

陆天风赶到时,战斗已经进入了白热化。


他一条游龙鞭诡异莫测,速度迅疾,冷风将他的衣袖吹得猎猎作响,人山人海之中,他一眼便认出了身着黑衣的木枯桑。


木枯桑此人选衣服向来偏爱浓重的色彩,或黑如墨染,或红如血泼,在人群之中格外容易辨认。


他杀红了眼,脚踏竹身,百十根银针簌簌而落,如细雨坠云,于是天地倾倒,血如水泼。


不知是谁的灵流擦出了火星,触上竹林的翠叶,一传十,十传百,顷刻便以燎原之势覆盖住了禁林。


“起火了!大家小心!”


“快用护身咒护住心脉!准备撤退!”


“绝不可如此!”叶轩素来冷静的声音随着扩音咒传到了四方,“成败在此一举,凌冰堂听令,准备八荒阵,势必将木枯桑困死阵中!”


“其余宗门先行退去竹林外,随时准备助力!”


人群如海潮般呼啦啦地退却,木枯桑三面皆为林海,唯一的通道口又被堵死,浓烟滚滚,火势冲天,周遭一切带着炽热与滚烫的杀意,欲将他拖入地狱。


八荒阵开启,天地被染出一片璀璨,如绽放的烟火,华丽,闪亮,且致命。


以叶轩为中心,八荒阵凝出一片结界,从中央逐渐扩散,如精美的牢笼,压着里头力竭也不肯退一步的雄鹰。


木枯桑的黑衣被染透,散落的长发凌乱地披在肩头。


他垂着眸子,眨去睫毛上的几滴血,嘴角轻轻扯起,素来温润的侧脸因上头的一丝血痕而撞出一丝邪魅。


他身边是无穷无尽的火海,浓烟将他的身影遮挡得若隐若现,跳动的火苗张牙舞爪地诉说着他多年来的梦魇。


看,你是魔头,你是恶,你是邪,邪不压正。


邪不压正。


邪不压正!


滚烫舔舐着他的皮肤,灼痛将他的伪装焚烧殆尽,露出真正的内里。


血色捂住了他的双眼,浓烟将他的视线遮蔽,世界在他眼中沦为虚妄。


耳边嘈杂一片,嗡嗡不断,似乎有人贴着他的耳朵,包含恶意地将他素来不敢去看去想的东西直白地摊开在跟前。


那个声音讥笑着,嘲弄着。


你看啊,就算你不要命地修炼,最终还是摆脱不掉你的魔族身份。


你永远都是个小丑,是个躲在阴影下,没法见光的东西,没人会站在你这边的。


你一辈子都护不了想护的人,得不到想要的。


当上魔尊又如何,成为一界之主又如何,到最后,你不还是摆脱不了你的梦魇吗?


那声音愈发尖锐,撕心裂肺地吼着。


十年过去又如何!你以为,你忘得了吗?


无人看到的地方,一滴清泪自木枯桑眼角滑落。


他胸腔里闷着笑,碾到喉间,泪却如断了线的珠子般滚落。


是啊,十年过去,他还是躲不过那场梦魇。


说不清仙门百家是误打误撞,还是知晓他身份后有意的针对,唯一可以确信的是,他们确实捏准了木枯桑的死穴。


木枯桑怕火。


当上魔尊以来,他小心翼翼地隐藏着这一弱点,不让任何人发现,但天意弄人,他最终竟还是逃不过葬身火海的结局。


他怕火的灼热,怕浓烟的呛咳,更怕自己处在火海中的无能为力与涌上来的那一股深入骨髓的绝望。


只因当年,他爱的人死在了火海中,他却束手无策。而后兜兜转转,寒暑更迭,两人再次相逢,便已过去了十年。


只是幸好,幸好。


这些人无非是想找个人来抒发一下自己的怒气,不是他就是陆天风。而今他死了,巫蛊山没了,他们也没理由去攻击陆天风了。


十年前的陆天风用命护了他一回,而今,自己总算能还回去了。


滚烫的火焰张牙舞爪地爬上了衣摆,皮肤传来滋滋的声响,木枯桑闭着眼睛,心口却是安宁一片。


然而下一秒,变故陡生。


不远处传来剧烈的灵流爆炸,只听刺啦一声响,八荒阵升起的结界硬生生被人扯出一个口子。


木枯桑听到一个熟悉到骨子里的声音。


“木枯桑!”


他双眸骤然睁开,背后猛地爬上冷汗,连身上的灼痛都减轻了些许。


陆天风墨发在身后高高扬起,眸中一片决绝之色。


木枯桑脑中一片混沌,他愣愣地望着陆天风,难以置信:“你怎么……”


他怎么会来这儿?不可能的,他明明安排了那么多武力高强的守卫守着他,他怎么可能出得来?又怎么会知道自己的来处?


“我怎么来的?”陆天风冷笑道,眸中氤氲着一片水汽,说不清是气的还是心疼的,“你当我的蛊主之位是捡来的?我要是真想出来,你以为靠你那破链子和几个花拳绣腿的守卫能拦得住?”


他衣袖一挥,灵流祭出,顷刻将木枯桑身上的火焰扑了个干净,随即两指一凝,凭空一划,空中瞬息出现一个一人高的洞口。


木枯桑愣神片刻,总算反应过来了,他难以置信地望着陆天风一系列的动作:“你干什么!”


这一切实在是太过熟悉,熟悉到让他恐惧。


十年前,那个洞穴中,解晚秋也是如此,凭空祭出一个传送咒,而后……


暗色灵流在身侧交汇,陆天风抬眸,厉声道:“游龙!束!”


紫色的游龙鞭如灌注了灵魂般往前游动,顷刻将木枯桑绑住。


木枯桑毛骨悚然。


是了,是了!


与十年前一模一样!


当年,解晚秋就是突然掏出一条他见也没见过的长鞭,散尽灵流施出一个传送咒,将他传出了洞穴,而后抛下他,整整十年。


梦魇重现,现实与虚妄交汇,木枯桑双目泛红,发疯般嘶吼。


“陆天风!放开我!”


“你凭什么绑住我!凭什么!谁给你的准许来换我的命!”


“你已经抛了我十年了!整整十年!我挺不住了!我等不了下一个十年了!”


当上魔尊后,木枯桑没有流过一滴泪,但此刻,他双目一片朦胧,几近看不清一切。


十年的痛苦聚集在此刻,为他下了场磅礴大雨。


从此他的世界再无晴天。


八荒阵是凌冰堂的绝杀,再加上还有各个宗门在后方助力,强撕开一个传送咒已经耗费了陆天风所有力气,他咳出一口血,耳边嗡嗡一片,听不清木枯桑的话,只能用手猛地捧住他双颊,尽力聚焦视线。


“闭嘴。”陆天风涩声挤出两个字,不顾一切地吻了上去。


他们四面是熊熊烈火,身后是数不清望着他们的眼睛。


可他们不在乎。


两个世人眼中的魔头,在生死交隔之际,在尸山血海之中,在虚妄现实之界,在分别难逢之时,疯狂地相拥而吻。


反正再坏也坏不到哪儿去了。


他们本就浑身罪孽,与其拼尽全力将自己染白,不如与夜为伴,与罪同歌。


陆天风唇间都是血,与眼泪的腥闲混在一起,撞出一片苦涩。


他浑身都是滚烫的,狠狠在木枯桑下唇咬了一口,几近要撕下一块肉。


而后他拥住木枯桑。


蛊主大人生在吃人不吐骨头的巫蛊山,自以为已经将生离死别视作常态,先前罗净有个玩得很好的朋友,一不小心丧了命,罗净哭得肝肠寸断,那时他还不解。


巫蛊山的人,该将无情刻入骨髓。


但当这事真正落在他头上,他才明白过来,原来人的心,竟能痛成这个模样,连呼吸都像带着刀子。


“木枯桑。”陆天风哽咽着,哑声道,“你不是要娶我吗?”


木枯桑双目血红,狠狠瞪着陆天风,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我允了。”


话毕,陆天风眸色一狠,厉声道:“游龙!”


暗光一闪。


“去!”


没有动静。


陆天风指尖颤抖,不可置信地望着那紫鞭。


游龙鞭是得蛟龙之尾造成的神器,跟随陆天风多年,早就有了灵识。


但陆天风怎么也想不到,有朝一日,那向来听话的紫鞭竟会违逆他的命令。


“游龙!”陆天风咬牙怒喝,“去!”


剧烈的白光自紫鞭上泛起,如长虹贯日,游龙通身亮起,不情不愿地拽着主人心尖上放着的那人往传送阵而去,一如十年前。


木枯桑死死瞪着他,拼命地挣扎着,气恼与绝望如海潮一般将他吞噬。


火已经烧到了陆天风的腰侧,陆天风深深吐出一口气,耳边是木枯桑含血带泪的怒吼。


“陆天风!我恨你一辈子!”


而后那个他靠着所有灵力开启的传送咒,倏然闭合,一切恢复原状。


陆天风终于松弛下来,身子一软,直直倒在了地上。


眼见到手的胜利飞了,叶轩自然气恼至极,他虽未说什么,但眉头已然狠狠拧起,使出的灵流也愈发强劲,摆明了是要陆天风替木枯桑偿命。


八荒阵的橙光愈发强烈,火大得连天都烧成了滚烫一片。


陆天风安安静静地躺在地上,呼吸逐渐衰弱。


而后终于,停了呼吸。


这场火将巫蛊山外的禁林烧成了渣,巫蛊山从此再没了庇护,里头只剩下些老弱病残苟延残喘。


后来世人都说,巫蛊山蛊主于那场火海中丧命,连尸身都没留下。


但当时的火烧得太密了,烟太大了。


所以众人都没看到,有个人,在陆天风停止呼吸后,偷偷在空间里撕开一条缝,将人带了去。


尹千煦皱眉忍着巨大的烟味,将陆天风推入了缝隙。


“陆天风,我上辈子真是欠你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