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芳树替自家兄长解围,笑言,“诸位,牧流仙尊与梅寒仙尊,为东陬为天下,牺牲自己的感情,还不准他们死前,圆一个念想,这也太苛刻了吧。”
赢离笑如春风细雨,顺着谢芳树的话说,“此事,确实是牧流,为了证明对我的心意,给我的一个仪式,倒是让诸位掌教笑话了。”
谢玉衡道,“人之常情,仙尊不必如此。”
杜七堂冷哼一声。
谢翡不知道,是不是只有杜七堂和谢玉衡觉醒,还是其他人隐在暗处,尚未出来相认。
千年前,给他留纸条,引他去往南陬之事,看样子,不是杜七堂、也不是谢玉衡所为。
是梅寒吗?
谢玉衡吩咐谢芳树,设宴款待诸位仙门掌教。
席间,谢翡走神,不知陵亦受了他的重击,被越阡陌与锦瑟救走,如何了?
依照他对陵亦的了解,那一剑他留有余力,看似凶狠,但陵亦不可能接不住。
他受伤了?
梅寒坐在他身侧,见他一言不发,虽然知道他一向不爱应酬,他是人皇,他有他的自尊与傲气,但也不会像此刻模样。
“白日里,受聆枢一剑,尚未完全恢复。”
“是我马虎了,我这就陪你回去疗伤。”
谢翡道,“你和他们叙旧,我先回去休息。”
赢离身侧,是天道门的大长老,在说让赢离重返天道门之事。
不久便是郁孤台少君杜如晦与天道门掌教之女赢汐大婚之日,正好双喜临门。
赢离的意思,他暂时不想公开梅寒仙尊身份,仅以赢离身份回归。
不仅如此,他还向大长老表达歉意,对于他的徒弟子冉之事,愿意补偿他。
大长老道,“祸玉是魔族之物,蛊惑心智,定是聆枢那魔头,设计陷害仙尊。”
赢离见大长老很识趣,给自己还找好了理由。
对自己再无一丝怨怼。
只笑不语。
谢翡出了欢声笑语的大殿。
谢芳树借机跟着出来。
“仙尊,怎么不在里面喝酒,一个人跑到外面,坐在亭子里?”
谢翡回应他,“旁人不知,难道你也不知,还说出这样戏弄我的话?”
谢芳树摇着扇子,“我可不懂仙尊说的是什么意思?”
谢翡不言语。
谢芳树扇子一合,“小心隔墙有耳。”
“白帝城的少城主他?”
“不日将下葬,听城主之言,将会将他葬在他母亲身边,全了母子之情,他母亲的故乡据说,是一个很美的鱼米之乡——无穷碧。”
谢翡听懂了他的弦外之音。
如果凶手是梅寒,断然不能让他发现,段轻尘还活着的消息。
送往无穷碧疗伤,确实是一个好的去处。
谢芳树叹口气,“白日里,得见仙尊的落星沉剑法,果然千年难得一见。可惜魔头太过于狡猾,之后我派出无数追兵,搜捕了整个花间峰,都不曾寻到他们的行踪,顺着天母河一路往西陬追踪,竟也不得半分他们的消息。藏步师的手段,果真是可怕。”
间接的告诉谢翡,他们安全撤离。
谢翡悬了大半日的心,终于落了下来。
陌桑阁左右护法接应,陵亦明日就应该能够安然到达陌桑阁。
有游舟照顾,他应该会没事的。
只怕有很长一段时日,他与他都不会再相见。
谢翡苦笑,自己听从陵亦的话,留下来,真不知道是对是错。
赢离在谢府的仆人引领下,回寝居的院子。
“牧流仙尊在何处?”
仆人答道,“半个时辰前,东临学宫的南宫长老,亲自来接仙尊去了学宫。”
“哪一位南宫长老?”
“是南宫天长老。”
赢离想起,牧流的侄儿好像就叫南宫天,牧流常常唤他晓天。
不是真的躲着自己,就行。
赢离回到屋子内,摩罗早已等待他多时。
“如何?追到聆枢没有?”
摩罗沉默,不知该如何回答。
赢离道,“罢了,独步天下的藏步师,寻人厉害,藏人更厉害。找不到,实属正常。牧流回到了我身边,已是对他致命打击,姑且饶他一命。”
摩罗道,“并非如此,他并没有躲藏起来,我们追上了,只是……”
“只是什么,真不像你,说话吞吞吐吐的。”
赢离今日心情好,倒是愿意与摩罗多说两句话,还给摩罗倒了一杯茶。
“我带着巫瑶一族在天母河上,布下天罗地网,原本已将魔头一网打尽,只是,后来出了一点意外。”
“什么意外?”
“聆枢魔头不知被谁,转化成尸鬼了!我族人全军覆灭。”
赢离皱眉,“不可能,当年,除了摩氏族人,其他都被灭口,不可能有活人。”
摩罗也不知道如何解释。
“你暗中查探,一定要搞清楚,究竟是谁?”
“仙尊放心,我们摩氏更不想其他族人活着,对我们来说,非摩姓之人,更是威胁。”
赢离玩味的笑,“只要不是对聆枢手下留情,一切随你们。”
想起牧流提起的落霞郡之事。
“对了,炼化尸鬼之事,进展的如何?”
“一切在族长的安排下,有序进行。”
“这一次,可不要像落霞郡一样,费了数年心血,最终一无所得。”
那些没用的尸鬼,最后都被焚烧殆尽,毁尸灭迹。
“放心,这一次,不会再出意外的。”
“还未恭喜梅寒仙尊,得偿所愿。”
摩罗身影如烟散尽。
赢离唇角笑意加深,若非此时身在谢府,不便暴露,他真想仰天长笑,“聆枢,竟然中了灾厄死印,变成了尸鬼。真是天助我也。”
天道门,是他一手创立。
重归天道门,他需要一块垫脚石,而聆枢最为合适。
东临学宫
南宫天等候谢翡已久。
未多寒暄,只是将一个雕刻古朴繁纹的剑匣敬献给谢翡。
谢翡抽出重剑,通体乌黑,剑柄剑鞘是石涅海底的乌金锻造,剑鞘镶嵌十一颗离火珠,剑刃是龙骨打磨,经地脉灵火焚烧淬炼,堪称神兵,世所罕见。
神兵蛟鳞。
想当初,聆枢赠剑给他时候,嘲讽他,堂堂仙尊,连个像样的兵器都没有,你也太寒酸了。
修仙者最是势利眼,你身上无一件称手的法宝,是要被瞧不起的。
谢翡怀念的抚摸着剑身,才不过半日,他就已经很想他了。
无名山洞之中,锦瑟和越阡陌被困住。
“怎么办?阡陌姐。”
越阡陌也不知,她们现在修为被束缚,毫无挣脱之力。
“我也不知。我们迟迟不归,阁主会派人来,只盼有人能早点发现我们。”
“陵亦是怎么了?”
回想白日里离开花间峰,一路顺着天母河,向西而行。
起初,一切非常顺利。
半路,却遇上一伙来路不明之人。
陵亦似乎知道他们的能力,在他们使用手臂图腾时,提醒锦瑟越阡陌,小心巫瑶之术。
陵亦自己则束手就擒。
锦瑟多问一句,“你怎么办?”
陵亦道,“与其三人一同被擒,摆脱我这个拖累,你们凭借步生天的手段,能够逃离此处的。”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
陵亦想要探得真相,必须只身犯险。
之前,幕后之人紧盯着自己,不惜杀害仙门子弟,逼迫自己现出真实身份,而如今,自己落单了。
他相信,幕后之人一定会趁自己受伤的机会,动手。
果然,来了。
他们人人手臂上,都有黑色图腾。
是巫瑶一族的人。
然而,等到他被摩罗命人捆住之后,他手臂上的灾厄死印再一次变得不安分,狂暴不安。
血液流动的速度,快得令他喘不过气。
陵亦压抑不住,心中像是燃烧了一把火,似乎要燃烧他整个心魂,很愤怒,很痛苦。
他觉得,这种情绪,不是他的。
直至吞没他整个神魂,身体不再受控制。
之后,陵亦再无知觉。
直到再次苏醒,他发现,天母河岸上,都是残缺的尸体,像是被硬生生的撕碎的。
锦瑟与越阡陌不见了。
她们应该是听从他的话,回去了吧。
洞穴之中,锦瑟道,“陵亦体内的黑刃,究竟是何武器,好生厉害,它布下的禁制,我们冲了数十次,才打开一个缺口。”
越阡陌脸色凝重,“这件事非常重要,我们必须要早点回陌桑阁,尽快告知阁主。”
“嗯,那黑刃似乎有意识,能左右陵亦的神智。”锦瑟对徒手撕了敌人的陵亦,依旧心有余悸。
“只是左右他的神智,还算好。怕只怕取而代之。”
“陵亦不是亲口承认,他是魔尊聆枢,又岂能简单被取而代之。”
“但愿如此。”
锦瑟之前还不明白,为何阁主如此在意陵亦和谢翡,表面上对他们很严苛,很少与他们亲近,暗中又耗费无数心神,人力物力,让自己带着一队人马,暗中潜伏在他们身侧。
日日汇报他们的行踪,事无巨细,都要汇报。
在他们进入白帝城之后,更是派出了越阡陌,与自己一同潜伏,伺机而动。
陌桑阁的左右护法,齐齐潜伏,一旦他们身份暴露,一定要保证他们的安全。
锦瑟百思不得其解,最多谢翡异人身份曝光,需要这般兴师动众?
原来,谢翡是牧流仙尊,而陵亦是聆枢魔尊,二人皆是威震五陬的千古人物。
锦瑟越想心绪越难平静,“阡陌姐,你说阁主究竟是怎么知道,他们的真实身份的?”
越阡陌同样内心无法平静,“不清楚。只是我知道,阁主是不凡之人,若是没有阁主,恐怕落安城也无今日的繁荣与安定。”
尊主若是知道了,恐怕,又要大闹脾气,以为阁主又生了别的心思。
唉……
陵亦从蒙昧空茫的情绪中清醒过来,踉跄起身,披头散发,周身血迹斑斑,作呕的血腥味充斥鼻翼,狼狈到了极点。
没得选择,只好跳入天母河中,洗去脸上、身上、手上的血污。
无论他如何回忆,刚刚发生的一切,他都想不起一丝一毫。
手臂上灾厄死印的印记,延伸至肩甲。
为何与落霞郡的尸鬼不同,他不记得,林挽乐手臂上的死印有扩大的痕迹。
难道此印记与那些印记有所不同。
说来,印记不同之处,还有一点,那些弟子转化尸鬼的速度比自己的快。
再一次尝试动用灵力,只不过踏水而行,牵动死印时,四肢八骸的灵力依旧会凝滞。
在赢离带着仙门子弟来兴师问罪时,他第一时间做出了决定,与谢翡成陌路,独自涉险。
可恨的是,功亏一篑。
雪光剑寒芒插进谢翡的胸口时,他有一瞬间的犹豫,脑子一片空白。
只不过,开弓没有回头箭,被幕后凶手戏耍,千年前是这样,千年后他不想重蹈覆辙。
尤其,他预感到,这个幕后凶手,就是梅寒,愈加肯定了,要独自行动。
一颗炙热的眼泪从陵亦脸上滑落,落入河中,无影无形。
谢翡,对不起,等我查清真相,便来找你。
陵亦捂住胸口,感觉一股如同陷入深渊一样的疼痛,席卷而来。
最近,好像变得多愁善感了。
回想起分别前的最后一幕,谢翡抬手,施展的落星沉剑法一点残红,对自己狠绝挥剑,自己却在他的眼底,看到了受伤的神情,好似无声的诉说,他被自己抛下了。
那个眼神,陵亦无法从脑海中除去,搅得他心烦意乱。
计划被意外大乱,接下来,他应该去哪里?
灾厄死印一日不除,他就时刻都有暴走的可能,留给他的时间并不多。
分开之后,他也不用担心,被发现灾厄死印。
只是,真真还在白帝城,希望谢翡能照顾好她,也希望她对自己的不告而别不要生气。
原先,他准备先前往陌桑阁,然而,无论他选择山路水路,第二日清醒之后,都会发现自己不在原地。
起初,他辨不清方位,直到一日醒来之后,他在一破庙之中被冻醒了,走出门外,天空飘雪,寒冷刺骨。
他才意识到,大体方位,一直朝着北方行走。
去北陬境?
难道,是跟容锦的侄儿受落霞郡阵法的影响,他也是?
尝试了数次,他便断了去陌桑阁的念头,往北行走。
行至一座苍翠青山山脚下,打算休息片刻赶路。
巧合的是,遇上了和尚如练。
没想到,竟然在一处无名山脚下重逢,真是缘分匪浅。